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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峰搂着她的双臂看似没用力,只是恰到好处地让她挣开不得。
几经磨擦之下,身体某处不自觉地有了反应。
贴得如此近,纪子期自是感应到了。
她的面孔不自觉发热,身体僵住,抬头看向上方的男子。
杜峰黑漆漆的眸子发着光,正含笑看着她。
“你早醒了?”纪子期咬牙问道。
“嗯。”
带着晨起时的慵懒,听得她小心肝颤啊颤的,“那你为何还不走?”
“舍不得。”
甜意加热意从心底油然而生,纪子期面上热得更厉害,咬着唇不知如何答他。
一大早心爱的小人儿在自己怀中醒来不说,还一副含羞带怯惹人怜爱的模样看着他。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于是本来早上就容易冲动的男人,这下更加冲动了。
身体某处迅速地变得更加炙热,烫得让纪子期心惊肉跳。
“腰还痛吗?”
“不,不痛了,”纪子期在那炙热之下,慌乱不已,“杜,杜峰,你可别乱来,等会我娘来了,呜…”
杜峰麻溜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凶猛地堵上了她的唇。
手更是无所顾忌地在她身上游走。
昨晚因为要擦药酒,纪子期上身本就只剩下了一件肚兜,这不三两下,就被扔到了一边。
纪子期腰间还隐隐有些痛意,不甚紧要,却也不敢用力挣扎,只得顺着他,任他为所欲为。
杜峰的唇舌如火种,很快地就让纪子期感觉自己像被架在了火上一般难受,身子颤得厉害。
她只得使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
他的手眼看就要越过雷池,探入禁区,纪子期一个激灵,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推推埋在胸前的男人,气息不稳,“杜,杜峰,时辰不早,你该离去了,我娘,等会会过来的。”
杜峰从迷情中回过神来,不甘愿地用力咬了一口后,才倒在了一旁。
纪子期一声呼痛,盖上被子前,看到胸前一片红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混蛋,也不晓得怜香惜玉!
“小雪,起了吗?”门外蒋灵的声音响起。
纪子期浑身一僵。
可已经有过两次偷情差点被抓包的经验后,纪子期虽有些紧张,却明显淡定多了。
“娘,就快了,您先去忙吧。”
门外暂时寂静了一阵,忽又听到蒋灵声音响起,“小雪,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纪子期横一眼身旁伸手在她胸前乱摸的男人,“昨晚回来得有些晚,进来的时候特别小心,怕扰到您和爹休息。
娘,您去叫小雨小风吧,我很快就好了。”
“好,时辰还早,你慢慢来,娘先走了。”
纪子期屏息听到门外远去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然后一伸手拉开放在胸前的大手,咬牙凶狠道:“等会走的时候,别让我娘发现!否则让你好看!”
又推他一把,“转过身去,我要起了。”
杜峰眼里带着暧昧的笑,依言乖乖地转了过去。
纪子期一手捂在胸前,坐起身,快速地穿好衣。
一转身却看见杜峰正侧躺着,一手撑在耳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虽说摸也被摸过,亲也被亲过,在现代穿个泳衣也会露出大半个背部。
可对着杜峰,纪子期心里不自觉地就矫情,不想这么轻易地让他看得过瘾。
不由火气上来,恨不得踢他两脚解恨。
偏偏那眼中满满的柔情,又让她瞬间偃旗息鼓。
只得瞪他一眼,“我先走了,你小心点!”
纪子期转身离去,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对话怎么像一夜欢愉后,负心汉对床上的女子说的话呢?
就是角色对调,她吃干抹净后走人,扬言不许被人知道,成了那个负心汉。
杜峰则成了那个可怜兮兮忍辱负重失身又失心的悲惨女子。
这画风,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特啊!
纪子期浑身一哆嗦,脚下加快,迅速离开了。
至于杜峰大白天地如何离开,而不会被人发现,不在她关心的问题范围内。
反正那厮有功夫在身,自由他去头痛了。
早膳的时候,却不见纪仲春人影。
纪子期看看蒋灵气色,不像是吵架的节奏,问道:“娘,爹呢?”
“铺子里有点事,你爹一大早就过去了。”
“铺子出了事?”纪子期正低头喝着粥,闻言抬起头,讶异问道。
“没事,你爹会想办法解决的。”蒋灵若无其事,“快吃吧。”
纪子期心不在焉地用着早膳。
纪氏阿爹不想依靠蒋府,干起了老本行,开了间铺子卖布匹。
同所有做人阿爹的一样,纪仲春在家里,从不谈铺头里的事,至少当着几个儿女的面,从来不提。
所以纪子期对纪氏布行的生意到底如何,也不甚清楚。
蒋府原老夫人只有蒋若仪一个女儿,蒋若仪又只有蒋灵一个女儿,所以原老夫人留下来的嫁妆,自然地归了蒋灵所有。
具体有多少纪子期并不知情,只知道是一笔颇不菲的财产,估计一家子就算不事生产,几辈子也吃不完的银子。
因此纪氏布行一间小铺头,赚不赚钱,能赚多少,蒋灵也没放在心上。
纪子期有苏氏木匠铺的股份在身,这大半年来赚了不少,可预期的未来应该会越赚越多,因而自身也从未担心过银子的问题。
但今早突来的这几句对话,却让纪子期心里敲了警钟。
站在蒋灵和她的角度来看,纪氏布行的生意好坏,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如果从纪仲春的角度来看,却是他生命中除了家人外,最重要的支撑。
纪仲春坚持不肯靠蒋府,说明其是有自尊心的人。
这样的人,让他靠着妻女而活,简直是生不如死。
纪子期看了蒋灵一眼,装作无意问道:“娘,阿爹铺头的生意如何?”
蒋灵喂食小星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舀了一口粥喂入他口中:“具体娘也不清楚,你爹从来不说。”
说完忍不住叹口气,放下勺子,抬眼看向纪子期,“小雪,你也大了,娘不瞒你。你爹虽从不说,但娘能感觉到,估计不太妙。”
“那您打算怎么办?可有什么想法?”纪子期停止用膳。
“哎,”蒋灵又叹口气,“娘这几天也愁得很,你爹表面看来同之前一样,不过娘能感觉到他心里心事重重。”
纪子期道:“娘,之前术数大赛的时候,有一题是经营愫衣坊,也算有些经验。要不我找个时间,去爹铺头看看?”
蒋灵有些犹豫,“你爹什么都好,就有些大男子,认为这一家之主,必须能担得起全家的衣食无忧。
你若去了,我怕他面子上挂不住,心里更难受。”
纪子期道:“要不这样吧,过两天小雨小风沐休,我带他俩出去玩,装作顺便去铺头里看看爹。”
蒋灵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好,就这样办吧,去了之后回来也跟娘说说。”
然后又叮嘱道:“千万要顾着你爹的面子,别伤了他的自尊!”
“知道了,娘。”
临走前,纪子期扶扶还有些隐痛的腰,正欲转身离去。
蒋灵突然略带惊慌地拔高音量,“小雪,你的腰怎么了?”
糟!纪子期放下腰间的手,装作自然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闪了一下。”
“真的?”蒋灵将她上下打量,试探道:“昨晚,你和杜峰,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我们就去赏月了,然后就回来了呀。”纪子期转过身,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娘,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蒋灵看着表情淡定,纯真无邪,一脸求知欲的纪子期,暗地里皱了一下眉头。
这未来女婿,该不会是,不行吧?
这么娇嫩可口掐得出水的小雪,都到嘴边了,还能忍得住?看他也不是这等守礼的人啊!
上次小雪因为婚书的事去找他,回来后红着眼,肿着唇,莫非不是发生了她以为的事?
蒋灵暗中叹口气,这做人阿娘真是操不完的心,又担心女儿成亲前出事,又担心未来女婿中看不中用,女儿一辈子没有性福!
可这种事情怎么去求证呢?
于是,蒋灵的心上又多了一件无法言说的心事。
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水蒙蒙的眼,心里阵阵烦闷,挥挥手让她走了。
纪子期转过身的一刹那,立马露出了“好险,差点露馅”的神情,然后又忍不住在心中将杜峰骂了一千遍。
按照昨日的商议结果,公主府的两座楼一早就开始动工了。
除了林寒轩两位匠人外,丰夫子以及他的学生李宗出乎纪子期意料,也出现在了现场。
当然还有那位对这一切非常感兴趣的耶月哈同学。
今日的丰夫子面色依然不好,不过并没有像前两日搬,出言冷嘲热讽。
在纪子期向他打招呼的时候,略带僵硬地点了点头。
两座楼的进展比预期还要顺利。
纪子期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如若不能迅速完工,在限期内将这两座楼建成,戴罪立功,最后所有人都逃不过皇帝陛下震怒之下的重罚。
——
两天后,两座楼的进展已步入了正轨,纪子期便向林寒轩及古夫子要了一天假,准备去纪仲春的布行看看。
自从与纪氏爹娘相聚后,小雨小风已许久未曾单独和纪子期一起外出过。
想起三人曾经相依为命,在苏府生活的那一年多,对纪子期要带二人一起出去的提议,均表示热切又兴奋地赞同。
围着纪子期团团转的模样,看得蒋灵都吃醋不已。
纪子期带着小雨小风慢悠悠地朝着纪氏布行所在的位置走去。
小雨已十三,刚刚来了初潮,正是一朵小花初初欲开非开的年纪,胸脯微微拱起,身形已了少女之姿,一颦一笑中,有种介乎小女孩与少女之间的娇俏风情。
面上的婴儿肥已开始慢慢褪去,明眸皓齿,娇艳欲滴,精致小巧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秋水般的明眸,信若这世间万物只要入了她的眼,都会黯然失色。
一走到街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纪子期记起第一次见到小雨真容时的震惊,当时担心无权无势,小雨的美貌会是一种罪过。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白操心了。
蒋大师的曾外孙女、户部尚书林大人的曾外孙女、工部尚书林大人的外孙女。
嗯,还有威远将军杜峰的小姨子。
这样的身份,谁敢觊觎?
纪子期放肆地欣赏着小雨无意中的少女风情,对别人投过来的赞美眼光照单全收。
心中生出我的妹妹是个大美人的骄傲。
七岁的小风仍然纯洁无垢,他的智商与人情世故依然呈现两个极端。
好在经过天顺刘夫子的亲力教导,又有纪子期当时用自行车改善了他与同窗的关系。
现在的小风也慢慢适应了与同龄孩子们玩耍,不再显得格格不入。
长大后的小风这种纯洁的品质是否会被人喜爱尚不得知,但以一个七岁幼童而言,现在的小风自是所有娘字辈的心头宝,隔壁家听话懂事又聪明的小孩。
因而不少年长些的小媳妇们自然都将眼光投在了小风身上。
带着小雨小风二人的纪子期一副与有荣焉的满足表情!
纪子期一直觉得这原身身材发育得一极棒,比例异常完美不说,一双美腿更是堪比现在的腿模。
有时候在泡澡的时候,纪子期欣赏着自己的身体,都忍不住要陶醉一下,偶尔也要嘀咕一下,真是便宜了杜峰那厮。
不过,对于样貌,有小雨的珠玉在侧,她一向觉得自己也就清秀偏上而已。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现代人的灵魂融入后,当在天凉战场经过洗礼后,那眉间的英气与坚毅,为原本清秀的面容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风情。
就像冰与火,冷与热,突兀、矛盾而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摄人魂魄的勾魂气质。
像毒药般,饮之则会上瘾!
如今与杜峰情定,识得了情滋味后,整个人又多了一丝女人的娇媚,眼波流转间,带着旖旎风情,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个小娘子或许容貌上比不上另一人,却因其独特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反而隐隐略胜一筹。
三人在街上逛了小半日,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后,纪子期提议去纪氏布行看看她们阿爹纪仲春。
小雨小风本就有些累了,加上这几日纪仲春早出晚归的,都未见上面。
两人心中甚是想念,便兴奋地同意了。
纪氏阿爹不愧是二十四孝阿爹,在见到自己三个儿女时,只楞了一瞬,立马眉开眼笑,扔下正在询问价钱的客人,迎向了三人。
纪子期眼皮一抽,心中嘀咕道,阿爹,你这样的没有商人精神,能做得好才怪!
真不知道以前你是怎么赚钱养大咱们几个的。
“小雪,小雨,小风,你们怎么来了?”纪仲春面上眼睛都笑得眯到一起,转眼又换成了担忧的神情,“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家里一切都好,爹,您不用担心。”纪子期道:“今日小雨小风沐休,我想着许久未带他们出来过,便趁着这几日得闲,和他们一起出来逛逛。恰好到了这附近,便过来看看爹爹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纪仲春也不管在场的客人,自顾自地讨好三个儿女,“用过午膳没?要不爹爹带你们几人去吃好吃的?”
小雨看着那客人面上有些不悦的神色,忙道:“爹,我们已经吃过了。就是路过来看看您,您忙您的吧!”
被自家女儿嫌弃的纪仲春也不恼,兀自傻笑个不停,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一旁的客人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许是看在三姐弟模样太好的面子上,说出的话虽带了些恼意,还算客气,
“纪老板,您可真是好爹爹啊,几个儿女一来,生意也不想做了!”
纪子期看着仍傻乐中的纪仲春,接过话荐,“我家阿爹就是有些痴性,这位大叔您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怠慢了您,实在对不住。今儿个我作主了,等会您看中的,一律给您打个九折可好?”
那客人立马喜笑颜开,“当真?”
“自然!您看我阿爹,有女万事足,咱们别理他,您想买什么?我给您介绍可好?”
纪子期扔下几人,带着那客人开始挑选布匹,“大叔,您亲自来买布,是送给娘子,还是儿女的?”
“都有!我丈人下下月生辰,我想着全家做上一身新衣裳,给他老人家去做寿。
本来今日是和娘子一起过来的,恰好她身子不适,我便一人过来了。
正愁着不知如何买是好,我看小娘子气质不俗,正好给点建议。”
纪子期刚进来时,已略微打量过此人,衣着朴素但很整洁,手指细长一看就不是做苦力的,家中应该小有薄产。
她问道:“大叔家中小孩多大?男童女童?”
那客人答道:“二男一女,女儿最幼约三岁,大的男孩快十岁了,小的七岁。”
纪子期将铺中货物快速扫了一遍,然后挑了几匹不同红色的出来,“大叔,既然是去拜寿,肯定是以红色为主。
这个暗红色绣着金线,贵气又喜庆,可以给您夫人和您各做一套。
这个朱红色绣着花鸟的,活泼又耀眼,最适合小孩子穿着,给您三个孩子一人一身。
而且既然是全家一起去祝寿,老人家最想看到的便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像一股绳似的分不开。
我建议呢,您和夫人的衣裳可以试着将腰带或下脚边用上这匹朱红色的。
三个孩子呢,则反过来,除了腰带或下脚边上拼上一点暗红色的外,还可以用来做鞋面,帽子或披风。
下下月即是四月,天气早晚还有些凉,小孩子最是金贵,不小心就容易着凉,做个披风也好以防万一。”
那客人听得喜不自禁,不住点头,“小娘子说得是!光听你这一说,我就可以想像到时候咱们一家五人出现在丈人面前时,老人家是何等的高兴了!”
“哈哈,老人家看到高兴,肯定是因为大叔您人好,一看就是爱妻疼子的,衣裳不过是锦上添花!”
客人笑得更开怀,“小娘子可真会说话。好了,就这两匹全要了。多出来的布,留着下次用!”
“好勒!”纪子期算好账,笑眯眯地送人出了门,“大叔,以后要多来光顾哦!一定给您最优惠的价格。”
“哈哈,一定一定!小娘子这么会做生意,我不只自己要来,还要介绍别人也来!”说完那客人满意地离去了。
纪仲春在一旁目瞪口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卖了两匹上好的缎子出去了?
之前因为要寻找三姐弟,几乎花光了祖产,因而纪仲春剩下的本钱不多。
所以开的布行位置略有些偏远,进的布匹价格也不贵,主要以中等偏下人家为客源。
通常来买布的,都是几尺几尺,哪会一次性买两匹,还是这店里最贵的缎子。
这一单差不多是他以往半个月的生意了。
他家女儿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纪仲春突然间觉得她有些陌生了起来。
纪子期装作没看见纪仲春面上的惊诧,问道:“爹,这店里之前不是有个伙计的吗?怎么只有爹您一人?”
纪仲春回过神,“因为生意不好,伙计挣不到钱,前几天辞工走人了。”
难怪,这几日纪仲春起早摸黑的,原来是店里没人帮忙了。
纪子期道:“新的伙计找到了吗?”
纪仲春面上有丝黯然,“还没,发了消息几天,倒有一两个来问过,都不太合适。”
纪子期装作突发奇想的样子,“爹,要不没找到伙计前,我来铺头你给您帮忙吧!”
“那怎么成?”纪仲春断然拒绝,“你现在去术师协会学习最重要。”
纪子期道:“爹,术师协会跟小雨小风上的学院不同,不用天天去。
而且,爹您忘了,之前术数大赛的时候,陛下还专门出了一题让我们去经营铺头呢。
现在陛下和户部,包括术师协会,都希望我们这些术生能学院里走出来,多多了解,开阔眼界,多多动手实操,免得眼高手低。”
纪仲春疑惑道:“真是这样吗?”
纪子期重重点头:“是的,不信您也可以去问问太爷!”
纪仲春还是有些犹豫,不仅仅是术师协会的原因,还有他女儿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呢?
纪子期继续道:“爹,您要是不让我来这布行,迟早古夫子也会让我去其他的铺头的,那我还不如来自家布行,还有爹您看着,是吧?”
去别家?上次毕竟是考试,有人关注着,怎么也出不了大乱子!现在不同了,要是夫子真派她去,那是真真正正地要做事!
关键是,只有她一人!这让他这做阿爹的,如何能放心?那还不如来自家店,也好有个照应!
“好吧!不过术师协会那边也不能耽搁,这边待一天,就得去那边一天!”左思右想后,纪仲春终于点了头。
“好的,爹!”目的已达成,纪子期乖巧点头。
因三个儿女都在,纪仲春也无心生意,索性早早关了门,带着纪子期三姐弟又去逛了一圈。
听到一些认识的商行老板,不停地夸奖自己的三个孩子,纪仲春心里比做了几单大生意还要舒爽。
纪子期第二日先去公主府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古学堂跟古夫子以家中有事为由请了假,说以后隔一天来一次。
古夫子自是点头应下了。
黎渊却对她丢下他,一人跑去公主府解决难题的事情很不满意。
他斜眼盯着她,面露不郁,“纪师妹,你之前曾说过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得同舟共济,为何去公主府也不知会一声?”
“杨师兄,你的身份去,怕是不太好吧?”纪子期道:“虽然在这术师协会你是杨成,可你实际还是大皇子黎渊。
若你去了,怕大伙都以为皇帝陛下表面上允许戴罪立功,私下派你去落实罪责了!这心不在焉之下,怎么能解决问题?”
黎渊轻哼一声,“算你有两分歪理!”
“那,陛下,对现在的方案可满意?”纪子期小心翼翼问道。
黎渊斜睥她一眼,“纪师妹,圣意可以揣摸,但不可以明着打听,你不知道吗?”
纪子期转转眼珠子,好像,是吧!那她岂不是犯了忌讳?
黎渊这么小心眼……不会告状吧?这古代,真是麻烦!
黎渊看着纪子期突然变白的小脸,和看过来的莫明的眼神,以为她被吓着了。
轻咳两声,“在这里,我是杨成而已。”
好吧,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纪师妹家中到底出了何事,我看蒋大师在宫中一切如常,好似无事的样子。”黎渊转了话题。
看在他刚刚那么好说话的情况下,纪子期如实地告诉了他,“我爹铺子里人手不够,我打算去帮帮忙!”
“蒋府那么多下人,难道一个人也抽不出来?”黎渊有些不信。
纪子期道:“我爹说他姓纪,不愿意靠着蒋府。”
黎渊想起之前术数大赛考题,各学院经营铺头的事情,在那过程中,父皇当时可是龙心大悦的很啊。
不停赞扬她有格局有气魄!当时他因为掌珠的缘故,对于跟她有关的事情,听到就火大,故而故意忽略。
父皇偶尔跟他提及时,也有几分心不在蔫!
如今有机会再来一遭的话……黎渊忽心一动,“我也要去!”
“你?”纪子期吓一跳,“你让我指使黎国大皇子去卖布?”
黎渊嗤笑一声,“你当时指使我做过更过份的事情吧。”
纪子期讪笑道:“当时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嘛。”
“我当时虽不是大皇子黎渊,也是监考官杨成。虽说差得远了,好歹也是官,你一小小棋林学院考生居然敢那么对我?”
黎渊这一回想自己当时的狼狈,火气就上来了,咬牙道:“你当时,不是故意整我吧?”
是也不能承认啊!
“怎么会呢?”纪子期呵呵道:“杨师兄,这是打算秋后算帐啊。”
黎渊瞪她一眼,“这次带我一起去你爹的布行,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纪子期眉一扬,“当真?”
黎渊果断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纪子期笑眯眯道:“既然杨师兄愿意亲自体验商行生活,师妹就满足师兄的愿望!
不过师兄,丑话说到前头,去到布行里,咱们可是伙计,搬搬抬抬不说。
对着挑剔的客人,不能给脸色看不说,还得千方百计地陪笑脸让客人满意。
杨师兄可确定自己能放下身段?”
黎渊挑眉道:“纪师妹,在荒野外的那段日子还不能证明吗?”
纪子期笑呵呵道:“好!那请杨师兄明早到蒋府门外,随我爹和我一起去布行!”
第二天一早,纪子期和纪仲春一出门,便看到了候在外面的黎渊。
还算有心!纪子期心中点点头。
纪仲春不认识黎渊,问道:“小雪,这位是……”
“这是术师协会的杨师兄,”纪子期道:“听说爹的布行需要人手,杨师兄也很有兴趣,想去试一试。我便做主应下了。”
“这,不大好吧?”纪仲春有些犹豫,毕竟是自家女儿的同窗,哪能让人去他小店里做小厮?
黎渊拱手道:“纪叔,这是夫子布置的课题之一,小侄正愁没地方去,还请纪叔您推辞!”
彬彬有礼,态度温和,样子又生得俊,纪仲春十分满意,不疑有他,“既是夫子布置的课题,那就与小雪一起来帮忙吧,也好有个照应!”
黎渊露出真挚地笑容,“谢过纪叔!”
三人来到纪氏布行门外时,已有客人等着了。
纪子期一看,正是昨日那位一次买了两匹布的客人。
看到纪子期三人,忙迎了上来,“小娘子,今日你可得再帮帮我!”
“大叔,发生了何事?”纪子期问道。
“昨日两匹布买回去后,我按照你所说的,跟我娘子讲了一遍,娘子一听可高兴了,大赞小娘子心思巧妙。
后来想起她刚出嫁没多久的妹妹,也想着送两身衣裳给她。”那客人道:“我那连襟是读书人,家中并不宽裕。
所以我娘子让我一早过来,买多一两匹布。”
纪子期道:“好的大叔,您随我来!”
进去后,纪子期在一堆布中选来选去,终于确定了两匹,“大叔,您看这一匹怎么样?
您娘子的妹妹新嫁不久,想必未有孩子,这匹布的颜色称为石榴红,石榴多籽,意味百子千孙。颜色娇嫩,也适合新妇穿着。
至于您的连襟,读书人讲究平步青云,这匹藏青色的比较合适,在领口袖边腰结上配上这石榴红,沉稳得来又喜庆,很适合他读书人又新婚的身份!”
那人边听边点头,“好,不错!我相信小娘子你的眼光,就这两匹吧!”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又卖了两匹上好的缎子,还是同一个客人!纪仲春忍不住咋舌。
因着是自家女儿的同门师兄,纪仲春便不好意思指使,纪子期却使唤得不留余力。
“杨师兄,这儿有点脏了,请拿布来抹一下。”
“杨师兄,这个花色的布没了,请到库房去拿匹出来。”
“杨师兄,去库房看看,这种锦缎,还有多少匹。”
“杨师兄,……”在纪子期指使了黎渊抬上抬下跑进跑出约十次后,黎渊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敢指使黎国大皇子干这种活小厮活计的,估计这全黎国也就这小丫头一人了!
纪子期表情无辜:“杨师兄,我是在帮你体验伙计生活啊。
你要是在这里还背起双手做少爷,什么事也不亲自动手,哪里能体验得了真正的商行生活!”
“同是体验,为何凡事不见你动手,全是我一人在做?”黎渊脸皮直抽动。
“师兄,再小的商行也有分工,有负责做伙计的,有负责做库房的。”纪子期笑眯眯道:“若撇开你我二人身份不说,你觉得,咱俩谁适合做伙计,谁适合做库房?”
这还用问?黎渊轻哼一声,就你那哄骗人的本事,做伙计实在是太埋汰你了!
纪子期见他不出声,继续道:“师兄初入商行,无甚经验,别小看这库房,若要做得好也大有学问!”
“大有学问?纪师妹说来听听,让师兄也开开耳界!”黎渊斜睥她一眼,大有你就编吧编吧,看你能不能编出朵花的阵势。
“师兄莫慌,在这之前先让师妹考你几个问题,”纪子期转向纪仲春,“爹,您也一起。”
“爹爹也要?”一旁宠溺地看着自家女儿的纪仲春惊奇道。
“嗯。”对着自家老爹,纪子期不自觉露出女儿娇态,“爹,来嘛。”
纪仲春对纪子期的撒娇非常受用,呵呵两声,点头道:“好,爹就看看小雪如何考倒自家阿爹!”
从未见过纪子期这一面的黎渊楞了一下,想不到那个一向笑得如狐狸般的小丫头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爹,杨师兄,那我出题了。”纪子期正正面色,手指着一匹绛红的棉布道:“这个颜色的布库房里还有多少匹?爹爹先答。”
纪仲春想了想:“三匹!”
“这个质地的绛红色有三匹,蓝色两匹,青色两匹,”黎渊道:“另外绛红色还有两种不同材质的,一种绵缎还有一匹,一种是棉加锦有两匹。”
纪仲春闻言不由张大了嘴。
“呵呵,师兄厉害,短短几个时辰,就记住了这么多!”纪子期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黎渊不屑道:“你一整天让我进出库房不下十次,光找绛红色都去了三次,稍微有点记性的都能记得住。”
一旁的纪仲春有点尴尬地陪笑,这库房他进出了何止百次千次,也没记得那么清楚。
纪子期对他似有若无的埋怨充耳闻,呵呵笑道:“那也是师兄上心。
要知做好一间小铺子主要有两点,一是管好货,二是顾好客。
师兄初入商行,先要做的,自然是先熟悉商行里的货品。
要想熟悉得快,莫过于做库房。毕竟库房每日只专心一件事:布匹的进进出出。
若有心,像师兄一般,很快就会对库房的货品掌握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库房里每日出了什么,什么出得最多,什么马上就要缺了,最清楚的不是掌柜,不是账房,不是伙计,而是管库房的人。
若是将这些数据每日记录下来,哪些卖得好要备货,哪些卖得不好要快点处理掉就一清二楚了。
这样很快就能进入第二步顾好客。
依师妹看,师兄出不得几日便可出师转为做伙计了。”
黎渊面上神色这才好了些。
可以这样吗?纪仲春心中想道。
纪子期装作无意道:“爹,这铺子里哪些布匹是卖得不好的?”
“卖得不好?”纪仲春搔搔头,带着几分傻气,“都差不多。”
纪子期忍不住心中翻个白眼,这纪氏阿爹从前能靠着布行养大一家老小真是祖上积德。
“爹,以前在黄湖县时,咱家布行是如何运作的?”
说起以前,纪仲春立马来了精神,“以前都是靠乡里乡亲的帮衬。
咱家从你祖父那一代做起,算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供货的价格实惠,爹爹卖得也实惠,那些老主顾一年总会来帮衬个几次。”
原来如此!这时代信息不发达,交通不发达,花色流行变化慢,估计几十年穿同样的花色也不觉得有啥。
在一小县城里,这种变化更不明显,只要有了口碑,光靠老主顾支撑确实也够运作下去。
可,这里是京城,流行变化略快一些不说,主要是没有任何根基,若还是用以前的操作手法,肯定是不行的,难怪会出问题。
就是不知这纪氏阿爹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看他刚刚神色有些异动,想来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了,或许可以略微说得直白些。
纪子期心中一想定,便开口道:“爹,咱们现在在京城,原先的那些老主顾虽说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可他们总不能来这京城里光顾咱们。
所以,还是得靠做生客生意,慢慢积累才是。”
纪仲春笑得有几分腼腆,“爹爹这些日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到法子来解决,刚听你那么一说,爹爹想先将这库房的账再仔细整理一遍。”
看来这阿爹也不是个愚笨的,只是习惯了以前的操作而已。
纪子期上前挽住纪仲春的胳膊,娇声笑道:“好啊,爹,那女儿陪您一起整如何?”
纪仲春笑呵呵地点头。
布行的货不多,品种也简单,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新的库房账已经整理完了。
纪子期将那账本数据重头看了一遍后,对纪仲春道:“爹,您看,这几匹青灰色的布,从入货到现在总共才卖了半匹。
想来不是太受客人欢迎,而且现在还有四匹多的存货,咱们可以尽快处理掉。
这些棉布虽卖得慢,好在爹爹进得不多,可以放在店里慢慢卖。
这些颜色质地的,倒是卖得不错,可以多拿些。
不过这大红色的,女儿就建议拿少些了。”
“为什么?”黎渊插嘴问道。
纪子期道:“年前大家都喜欢喜庆的颜色,大红朱红自然需求多。现在已进入了春季,马上就要夏天了,京城的夏天还是闷热的很。
最好多进些颜色素雅的,质地轻薄的,往店上一放,整个春夏的感觉就来了。”
纪仲春和黎渊听她一说,抬头看了一下店里的货物,觉得纪子期说得甚有道理。
这些颜色现在看起来还好,若再过个一个月,确实太显得沉重了些。
纪仲春低头思索了一阵,下了决心,“好,就照小雪说的办。明日我就将这些不好销的开始处理,换些银子再去拿些素雅轻薄的回来。”
黎渊若有所思,“想不到师妹这些也懂。”
纪子期笑道:“无论做什么事情,必须着眼于未来,作全盘的考虑,莫被现在所蒙蔽。”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黎渊疑惑看向她。
纪子期却笑而不语。
过得几日后,纪子期便让黎渊由库房转为了伙计。
志得满满的黎渊,在接触了四五个客人后,立马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蔫蔫的。
纪子期忍不住叹气,这皇族中人天生高高在上,跟人谈生意,也带着那种颐指气使的命令态度。
若那些人知道他身份还好,可人家不知道啊,出银子的是大爷,谁受得了被人强迫花银子?
客人郁闷,黎渊也预闷。
好在纪子期出面挽回了几个客人,不然今天生意得吃鸡蛋了。
在经过了第六个气得拂袖而去的客人后,黎渊气得跳脚,“不识抬举的家伙!本皇子亲自给他挑选的布匹,他居然看不上不说,还敢讥讽本皇子的眼光?
若不是本皇子胸怀宽广,不欲与他一般见识,否则定会抄了他全家!”
店里没人,纪仲春去进货了,黎渊气得上来,直接就用上了自己的身份。
纪子期翻了个白眼后,忍不住开口了,“杨师兄,你现在的身份是纪氏布行的小伙计,不是大皇子黎渊,也不是术师协会的杨成。你得收敛一下你的脾气才行。”
黎渊瞪她,咬牙道:“还不够收敛?还要怎样收敛?”
纪子期道:“杨师兄,在接待下一个客人前,请先想像一下你已经饿了三天,眼前这个是唯一有机会给你银子让你填饱肚子的人。
将自己代入那个角色里去扮演,杨师兄就知道何为收敛了。”
黎渊想起在荒野时,因为饿了两天肚子,必须向纪子期低头,还被逼亲自劳作的事,面上怒火更甚。
纪子期笑眯眯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师兄现在面对的只是一群良善的百姓。
若将来遇到更大的难处必须低头时,哪怕心里再恨,这面上姿态却必须是真诚地能骗过别人才行!”
黎渊一时怔住。
他的父皇表面上永远一副蔑视天下的云淡风清,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私底下却时时被那些臣子们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喊打喊杀。
只不过真正面对臣子时,一转眼又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胸怀广大的帝王姿态。
若他现在面对一群普通百姓时,都能如此轻易地就被挑起怒火,以后面对那帮能言善辩巧言令色的臣子时,盛怒之下又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决定?
黎渊这一想,心头火气立马降了下来,看向纪子期的眼神又有了些不同。
只可惜,此时刚好有客人上门,纪子期见他楞神,便主动地上前招呼客人去了。
因而看不到黎渊不同以往的别有深意的眼神。
店里夏天的布匹多了起来,生意也慢慢好了起来。
完全放下了姿态的黎渊,也开始有了生意。
当他第一次卖出三尺布,收到三十文钱时,比小时候得到父皇嘉奖时还要让他兴奋。
不过黎渊的兴奋只是维持了短短几天的时间。
因为他发现,如果他成交一单,那个小丫头总是会比他多两单。
这让他心中非常的忿忿不平。
纪子期笑眯眯地送走了她今天成交的第三个客人。
转过身来,见黎渊一脸郁闷地盯着她。
问道:“有事吗?杨师兄。”
“没事。”黎渊有些无精打采,又有些咬牙切齿。
这丫头为何凡事都压过他一头?
他心中既有些不服气,又有些不甘心,终是忍不住问道:“同样的人数,为何你总是比我成交的人数多?”
纪子期道:“师兄有没有留意到,每个客人,我都会详细地询问一下他/她家中的情形?买布是为了作何用处?”
黎渊皱眉道:“这和买卖有何关系?”
“有,当然有,大大的有。”纪子期道:“来这店里的客人,都是有目的性的。
在与客人的沟通中,一是增进了感情,二来是了解他们的需求。
只有了解了他们的真实需求,才能更好地介绍他们想要的货品,进行成交。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只是在战场上,在任何地方,包括商行中,都是成功或者胜利的准则。”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黎渊自小熟读兵书,虽因为他母后的关系,并未有去前线的机会,可这些道理这些计谋他自是知晓的。
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在这小小商行内,被一个小丫头用做买卖的方式,活灵活现地演绎了出来。
黎渊再一次地,刷新了纪子期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生意好了起来后,伙计便顺利地招到了。
纪仲春便坚决不允许纪子期再去布行了。
纪仲春虽性子和善,始终也是多年的生意人,这段日子来,纪子期看似在教黎渊实则在提点他,纪仲春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纪子期见一切上了正轨,便同意了纪仲春的安排。
其实她心里还有好多想法将纪氏布行发扬光大。
可她也很清楚纪仲春的性子,老实善良,无大野心,守着妻儿安稳度日便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便歇了那些心思。
反正现在她不缺银子,蒋灵更是不缺银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守在一起也很好。
公主府的两府楼,公主楼和驸马楼,之前因为倒塌停了进度,经过纪子期提出的新方案后,所有人秉着将功赎过的心思,现在反而更快了。
不到三月,两府楼便建成了。
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
林寒轩很满意,完工的第二日,便将已峻工的消息上呈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当初在得知公主楼因监工不善而倒塌的消息后,表面上虽然只是发了一点小火,私底下可是雷霆震怒。
那几日把侍候的宫女太监还有妃嫔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三日后,工部及时地报上了整改的方案,皇帝陛下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皇家最讲寓意,公主楼在掌珠公主十六生辰前倒塌,是多么不吉利的事情!
若非当今陛下是明君,难得的又略有些心慈手软,否则工部根本连上报方案的机会都没有,革职的革职,抄家的抄家,定会引起朝中大震荡!
可是皇帝陛下心中始终还是窝着火,于是在收到消息的当天,便亲自去了公主府,察看两座楼的完工情况。
只是皇帝出行,再怎么简单也不简单,等礼部准备好一切出行的仪仗时,也已经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
太监总管道天色已晚,恳请皇帝陛下明日再去,皇帝陛下却一意孤行,坚决地出了宫门。
天子出行,众人皆避。
公主府离皇宫不远,出了宫门后两三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林寒轩及工部一众大小官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一见到皇帝陛下,齐齐下跪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陛下在御辇上受了礼后,便急急下了辇,“林爱卿,带朕进去瞧瞧!”
“是,陛下!”林寒轩拱手行礼,“陛下请随微臣往这边走。”
林寒轩带着皇帝陛下来到了一处观赏公主楼与驸马楼的最佳场所。
“陛下,请看!”
两座楼原本设计之初是一模一样的,寓意公主驸马夫妻一体。
而后公主楼因为倒塌,再重新建回原来的模样一来有些难度,二来时间上赶不及。
纪子期索性建议将公主楼改得小些,矮些,线条圆润些,更符合这两座楼的寓意。
于是呈现在皇帝陛下眼前的,便是妩媚温柔的公主楼,与高大健壮的驸马楼,两手相执。
一个顶尖微微上翘,一个微微向下,向深情对视的有情人。
夕阳晚照映在两座楼上,像批着一层银红色的霞衣,更显风流多情。
皇帝陛下此时才满意地放下心来,面色和缓地离开了公主楼。
林寒轩暗中吐出一口长气,压在心上的大石自此才放了下来。
——
皇宫内,公主殿。
“阿姝,你确定要如此做?”黎渊满脸的不认同。
掌珠幽幽道:“哥哥,我终归还是不死心。想看看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到底生得如何模样?”
“哥哥不是已经同你说了吗?”黎渊道:“并不是太出色,是杜峰那厮自知配不上你,才找了个与他相当的女子。”
“哥哥!”掌珠凤眼从黎渊面上扫过,又慢慢垂下,“连你也帮着她说话了。”
黎渊急道:“阿姝,我哪有?”
“天凉战场的纪子期,棋林学院的纪小雪,蒋太师的曾外孙女,大皇子黎渊的师妹!”掌珠唇边绽出惊心动魄的笑容,“若如此都算不得出色,在哥哥心中,何为出色?”
而且她并未明说他帮着说话的,是她还是他,她的哥哥黎渊却听出来了。
黎渊词穷,“我,我指的是,容貌。”
“哥哥,妹妹在你心目中是如此肤浅的人吗?”
“怎么会?”黎渊立马答道:“在哥哥心中,你是这世上最美丽最独特的女子,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你分毫!”
掌珠微笑道:“既如此,哥哥在担心什么?是担心妹妹见了她后更伤心,还是担心妹妹见了她后,伤了她的心,或,伤了她的人?”
黎渊皱眉,“阿姝!”
“哥哥你放心吧,妹妹只是想见上一见,毕竟我的公主府也有她的归劳不是吗?
如此玲珑的心思,妹妹见了也欢喜的很,想召她进宫来多谢一下也不为过吧。”
掌珠说完,打了个哈欠,连那打哈欠的模样也是美得惊人,“哥哥,我困了,想歇息了。”
黎渊看着掌珠心意已决的样子,叹口气,离开了公主殿。
黎渊走后,掌姝的眼迅速张开,像黑暗中突来的星辰般耀眼,毫无倦意,却看不出再想些什么。
——
蒋府突然收到宫中掌珠公主的旨意,新公主楼与驸马楼甚得公主欢心,邀请纪子期三日后进宫,当面赏赐。
这一旨意一下来,惊了蒋府众人不说,还有林府,以及杜府。
除了纪氏夫妇外,其他人等皆知掌珠公主对杜峰有意,杜峰视而不见不说,还硬是以骗婚的手法,与纪子期立下了婚约。
一个是自愿送上门都不要,一个是想尽办法巧取豪夺,这不生生打掌珠公主的脸吗?
这女人嫉妒起来,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啊!何况掌珠公主还有权有势。
偏偏两人对上,又属女人的后宅之事,这蒋府也好,林府也好,杜府也好,都是朝堂之人,哪能掺和进这后宅之中?
蒋灵是女人,对这秘闻不知情不说,而且身份不够。
杜夫是女人,只是未来婆婆,暂时也不好出面说什么话。
所以除了纪氏一家外,所有知情的人,都揪心不已。
不得已之下,杜夫人以未来婆婆的身份,怕纪子期不识礼数,冲撞了公主为由,在进宫的前一天,将纪子期接到了杜府。
“子期啊,这掌珠公主之事,你可有耳闻?”杜夫人小心翼翼问道。
纪子期老实道:“先前太爷曾提起过。”
“那你是知道,陛下曾有心让峰儿做驸马之事?”
纪子期点了点头,“嗯,知道。”
“此次进宫,你心中可有了对策?”
纪子期淡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杜夫人忍不住抚额,不知怪蒋灵将她教得太好,还是教得太天真。
自古女人之间的斗争,哪有明刀明枪的,通常都刀子上了身,才知道来了兵,那时命都快没了,哪里有将可挡?
可是杜夫人自小在家备受宠爱,嫁到杜府后又没有通房小妾让她操心。
府里的大小事务,自她嫁过来后,她婆婆就干干脆脆地交给了她,一点也不脱泥带水,而且自此之后从不插手。
她是空有一些宅斗的理论知识,从无实际的宅斗经验,这一下子事到眼前了,也不知如何教导纪子期去防范后宅女人的那些手段。
而且,她也不能明着说,小心掌珠公主会害你这样的话,毕竟是皇家中人,就算心里想,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若不小心被传了出去,可是会给杜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杜夫人有些头痛,想起在外焦急等着的儿子,揉揉眉心,交待了一句,“明日万事小心!”
纪子期拜别了杜夫人,出得门来,便见到了不停走来走去满身煞气的杜峰。
他深邃的眸中泛着血红,英俊的面上满是憔悴,好似已有几日未休息似的。
一见到纪子期出来,便上前紧紧抱住她,“期期,明日别进宫了,我带你走可好?咱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起来!”
声音里带着沙哑和疲惫,明明说的是问句,纪子期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坚定和决心。
纪子期回抱住他,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正微微地颤抖着。
他在害怕!这个面对千军万马亦无所惧的的男人,因为她即将去见掌珠公主,因为担心她可能会有危险,正在害怕!
她将脸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有股柔情在心底漫延开来。
这个男人,在担心她!
这个男人,真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呢!
纪子期用力地搂紧住他的腰,也不管这是在杜夫人的院子里,随时会被她出来看见,也不管来往的下人惊得立马避开的羞涩面容。
就觉得这一刻,心里好安心,仿佛这世上哪怕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这个如山一般的男人也会帮她顶着般的安心。
有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嗯,期期,如何?”杜峰见怀中人儿只紧紧拥着他却不出声,又低声询问了一遍。
心中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带她离开。
“杜峰,去你园子里好不好?”纪子期在他胸前软声问道。
杜峰抬眼看到远处装作视而不见的下人,以为怀中人儿害羞了,便带着她去了自己的书房。
“期期,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一入书房,杜峰双手便按在纪子期肩上,紧紧锁着她的双眼,“这两日我已经想好了行动的路线。
今晚就走,先往西,再往南,听说南方无名小岛最多。咱们到时候寻一处无人小岛,在那里定居下来。”
纪子期仰头望着他,面色平和看不出情绪,“你想过你爹娘吗?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还有蒋府,公主召见虽不同陛下召见,始终也是抗旨,若皇帝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杜府有军功在身,前线战事不断,陛下一时也不会拿杜府怎样。
你太爷是蒋大师,术数北斗,陛下暂时也不会动他分毫!
咱们先走,等风声过了,再接我爹娘和太爷一家一起团聚。”
纪子期幽幽道:“可若陛下一时失去理智,真的怪罪了他们怎么办?”
杜峰狠狠盯着她的眼,眼里血丝更浓,带着决绝和不顾一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冒一分的风险,哪怕一丝也不成!”
纪子期的眼泪忽然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连她自己也措手不及。
却让杜峰慌了神,“期期,你别怕,有我在,一切有我,我定不会让我父母和你太爷一家受到丁点伤害……”
话还没说完,纪子期却踮起脚尖,热烈地吻上了他的唇,主动地将丁香—小舌送进他的口腔内,好似在祈求他的爱怜。
杜峰被她突来的热情惊到,只楞了一阵,便疯狂地边与她纠缠,边将她抱起,压在了书桌上。
书桌上的公文咯到了纪子期的背,她略皱了皱眉,忽略那痛感,双后主动地勾上了杜峰的脖子,迫切地回应他。
身上的男人就像一头无助的野兽,那压抑着的恐惧如同烈火,能够焚烧世上任何的想法。
纪子期的脑海很快就一片空白,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唇舌纠缠间的缠绵和刺痛,以及软得似水的身体。
唇舌很快就麻了,却感不到痛意,杜峰狠狠地压着她,吻着她,抚摸着她,完全没了章法,只有欲—望,暴洪一般的恐惧化成的欲—望。
想将身下的人儿融入自己,想将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想将她藏之于高阁,永远不被人看见。
纪子期温柔地顺从着他,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探索一向被禁止的禁地。
然后呼吸慢慢急促,不自觉地溢出呻—吟。
这声呻—吟像风吹过的风铃声,美丽诱人,却不再像是催情的毒药,而是像警钟一样惊醒了沉浸在欲海中的杜峰。
他的理智迅速回笼,这是在书房,他们还没有成亲。
杜峰看着双眼迷蒙脸上满是情动后布满潮红的纪子期,艰难地掩上了她的衣衫,倒在了一旁。
身体的欲—望还在叫嚣,身边满是纪子期身上的幽香,杜峰只觉得那火越烧越热,逼不得已往边上挪了挪。
哪知他一挪动,纪子期软软的身子也跟着靠了过来。
又是满鼻的诱人幽香和绵软的触感,杜峰越发难受得厉害,忍不住语出威胁:“期期,你要是再如此,小心我吃了你!”
纪子期咯咯笑起来,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嘴巴凑到他耳边,“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杜峰忍不住想瞪她,却在听到她的一句后,全身的欲火喷薄而出。
“杜峰,我帮你!”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然后那手便移到了他火热之处。
杜峰再也控制不住,一翻身又覆了纪子期身上。
粗重而急切的呼吸,喷到她的脸上,吹动了她的发丝。眼里的火热就快要将她灼出洞来。
虽说是她主动,可他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还是让她有些娇羞和难堪。
许久之后,身上的男人终于闷哼一声,倒在了她的身上。
纪子期收回发酸的手,任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脖颈处,承受着他全部的重量,搂住了他的腰。
纪子期轻声道:“杜峰,你不用害怕,我明日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嗯?”杜峰犹沉浸在刚才的激情中未清醒过来。
“杜峰,我明日照常进宫,不会有事发生的。”
杜峰抬起头,皱着眉,双唇紧闭,虽未出声,却明显地写满了不同意。
纪子期伸出手,轻柔地碰触他紧皱的眉心,慢慢按揉,俏皮地道:“不许皱眉,皱得多了便不帅了。”
然后手指慢慢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来到了坚毅的薄唇,小心翼翼地描绘着它的形状。
她的眼专注地盯着自己移动的手指尖,嘴角带着笑,那种温柔媚态,足以摧毁杜峰本就脆弱的欲望。
杜峰抓住她的手,气息不稳,声音暗沉,“期期,你在诱—惑我!”
纪子期抿唇一笑,对上他满是欲火的眼,“是啊,我在诱—惑你!”
身上的男子顿时僵住,只犹豫了一瞬,便俯身将那抹笑含在了口中。
纠缠了许久后,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人儿。
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喘着气平息着升起的欲—望。
“杜峰,明日不会有事的。掌珠公主是宣我进宫,不是派人暗中捉我进宫,那么多人知道,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不会有事的。”
纪子期趴在他胸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他胸前轻轻滑动。
杜峰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哪怕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我也不愿你冒险。”
纪子期凑上去亲吻一下他的下巴,娇声道:“杜峰,不会有事的,真的。
掌珠公主又不是傻瓜,要是想对付我的话,在与你订下婚书那时起,多的是机会对付我,何必等到现在?
也许她只是好奇,我生得是何模样?又是如何魅惑了你……”
纪子期边说手指边往下,眯着双眼娇媚看着他。
杜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火被她一眼又生生勾起,咬牙捉住她的手,“不许转移话题!”
纪子期嘟着嘴,乖乖收回手,“掌珠公主就算想害我,也不会在明天,你不用担心!
我保证明天吃饱喝足了才进宫,不喝里面一滴水,不吃里面一块糕点,这样成了吧?”
纪子期抚上他的脸,“你明天在宫外等我,可好?我保证完好无缺的出来,到时候……”
一咬牙,“任你检查!”
杜峰狠狠瞪她,不满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只是担心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我知道!”纪子期安抚地吻一下他的唇,软软地撒娇,“别担心,嗯?我保证好好的!”
杜峰犹一脸气愤地看着她,纪子期撅着唇,整个人完全趴在他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鼻尖相对,“好了,不要生气嘛!
你说,怎么样才不生气?”
那呼出的气息生着幽幽的香,未完全拢好的衣襟在这样的姿势下,无需转动眼珠子,那雪白粉腻便落入了他眼中。
杜峰艰难地咽咽口水,“明日真的确保没事?”
纪子期点点头,然后那雪白也跟着乱颤。
杜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好,我信你一次!”
然后毫不客气地品上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红唇。
——
两人离开书房的时候,均双唇红肿,衣衫皱巴巴的,纪子期实在不好意思这幅模样去与杜夫人面对面道别,便只在门外说了一声,“伯母,我先回去了。”
好在杜夫人过来人,自家儿子和未来儿媳离开了快两个时辰,总不可能光是商量明日进宫的事了。
以自家儿子那想要快点成婚的德性,肯定还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杜夫人在屋里应了一声,还怕纪子期羞着,加了一句,“子期啊,伯母有些不舒服,就不送你了。峰儿,送子期回去吧!”
纪子期回到蒋府自己的叁园,脱下衣裳准备洗漱时,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瘀痕,有些地方牙印明显,都快破皮了,这才觉得有些痛。
进入木桶中,那淤青突然遇到热水,痛得她忍不住嗞了一声。
这厮,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好似是自己主动诱惑他的!
纪子期回想起自己的主动,还有用手帮他解决的事情,被热水泡着的身体更是觉得热,忍不住将头埋入水中呻—吟一声。
她刚刚,一定是疯了!
第二日早上,蒋灵原本想将女儿打扮得端庄贵气,毕竟是进宫面见公主,不能有失。
纪子期拒绝了。
掌珠公主想见她,必然是想见真实的她,而不是经过包装后的她。
纪子期选了身水红镶蓝边的长裙,画上一脸精致的妆容,整个人如三月枝头的桃花般耀眼。
输人不输阵,掌珠公主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她自是比不上。
可比不过也要比,最少也要表现出气势来,在这个名义上的情敌面前,不能表现得太过弱势。
蒋大师今日难得的请了个假,就为了等纪子期一起入宫。
虽说掌珠公主并不是无知妇人,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谁能保证一定不生波澜?
两人一出门,便碰到了在门外候着的杜峰。
纪子期一见到杜峰,想起昨日之事,面上不禁飞红。
杜峰却顾不上欣赏纪子期的娇态,满心急躁,只恨不得能立马将眼前的人儿带走得远远的。
他的焦躁缓和了纪子期的羞意,她走上前拍拍杜峰的手,微笑道:“杜峰,不用担心,没事的!”
三人一同上了马车,杜峰紧握着纪子期的手不放,弄得坐在对面的蒋大师满身不自在,忍不住不停翻白眼。
当着我老人家的面,也不知道避忌一下!
马车在宫门外停了下来,杜峰牵着纪子期的手,扶着她下了马车,意外地看到了在宫门外等着的户部尚书林大人和工部尚书林寒轩。
蒋大师自从知道蒋若仪与林寒轩之事后,对二人从没有过好脸色,今日自是不例外。
只不过今日纪子期的事才是大事,蒋大师压下心头的愤怒,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纪子期微笑着行了礼,“两位林大人好!”
林大人有满肚子的话想说,林寒轩也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身份未过明路,又是在皇宫门口,到处都是皇宫中人,有些话始终还是不能说。
最后只叹口气,“小雪,我们在外面等着你。你自己一切小心!”
纪子期告别浑身怒火和焦躁的杜峰,以及担忧万分的几人,进了宫门。
进去之后,暗地里吐了一口长气。
老实说,她本来真的不紧张的,可个个紧张兮兮的样子,弄得她都不由有些紧张了。
纪子期无心欣赏皇宫的美景,只知道转了无数个弯,经过了无数个回廊,在她完全晕头转向气喘吁吁之后,带着她的小宫女终于开了尊口,“先在这候着!”
纪子期捶捶走得发酸的腿,左右扭动身子做了几个广播体操的姿势。
正当她双臂环抱太阳弯腰向下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讶意和骄傲,“纪小姐不必行如此大礼!”
纪子期尴尬收回伸出去的手臂,双膝跪在了地上,“民女纪小雪参见公主!”
刚刚那个样子,确实有几分五体投地膜拜的样子。
只是她也没想过掌珠公主不是宣她进去内室,而是自己出来,而且是这么快就出来。
“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本公主好好瞧瞧。”少女的声音,装作大人的姿态说出这般话来,总有几分装腔作势。
可这话从掌珠公主口中说出时,却让人觉得就该如此。
两个因为杜峰被无数人暗里比了许久的人,终于第一次见面了。
纪子期曾在脑海中想像过掌珠公主的模样,却发觉得她想像中的掌珠公主不及眼前真人的十分之一。
她见过海棠般娇艳的小雨,清雅如兰的程清,蔷薇般动人的江嘉桐,妩媚娇柔的娇娘,还有久经风尘却仍带着少女风情的甜娘。
却无人能及上得上眼前的掌珠公主。
她最让纪子期震憾的,不是她一身耀眼夺目的红,不是她难以描述的摄人心魄的美。
而是那美丽的凤眼中流露出的骄傲,那挺直的雪白脖颈彰显着的如天鹅般的骄傲。
那么耀眼的红,穿在她的身上,却也只能沦为毫不起眼的陪衬。
多么美丽而又骄傲的人儿啊!纪子期觉得,只要她愿意,这天下没有男子会不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匍匐在她的脚边。
她的美丽就像正午的阳光,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只能低头臣服。
掌珠公主盯着眼前的纪子期,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忍不住泛起酸涩。
她的父皇说是杜峰没福气,配不上我的掌珠公主,她的哥哥说,那个女子姿色平庸,杜峰只能配得上她。
可是,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们的话。
眼前的少女也许容颜不及她的十分之一,也许身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可她眼里的淡然,唇边的微笑,眉间的英气,就像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卷,拥有任何画师也勾勒不出的天然气韵。
她无法用美丽或漂亮这样肤浅的词语来形容,她像风一样,时时刻刻在每个人的身边,你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却又触手而不可及。
明明身份普通,偏偏高不可攀,像天上降下的雨,刮过的风,吹过的云,来自遥远而不可知的世界,让人仰视,让人敬畏。
这样的女子,怎会是他们口中普通的少女?
当日,她不甘心,非要亲耳从他口中确认他已订婚的消息,结果,他令她伤透了心。
今日,她不甘心,非要亲眼瞧瞧他全心全意守护的人儿,结果,她令她伤透了自尊。
骄傲的掌珠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从来都没认为女子的容颜是得到男人宠爱的唯一利器。
她对于称赞她容颜的男人不屑一顾,红颜易老,这样的宠爱不过是水月镜花,她想找的,是一个爱着她心的男人。
因此她对杜峰上了心,因为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惊艳,他的眸子深沉如海,她的美丽却无法在其中掀起巨浪。
于是,她自愿化为一滴水,溶入那片深海中。
在这之前,她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不接纳她。
可今日,她明白了。
那海需要的不是水,他需要的是盘旋的海鸟,盛开的浪花,游弋的人鱼,航行的帆船。
需要的是能在他生命里留下印迹,共同成长一起舞动的,有生命的灵魂。
所以她低到尘埃里的心意,无法在他心里留下哪怕一点点的涟漪。
掌珠的心刺痛,刺痛中却又生出一些欣喜。
“纪小姐,本公主今日召你进宫,除了多谢你设计的公主楼与驸马楼外,还有一事想要向你说明!”
“公主请说。”
“未见你之前,我在想着他到底值不值得让我再放手博一博,见了你之后,我心中下定了决心。”掌珠公主直视着纪子期的眼睛。
连本公主的称呼都免了,变成了“我”,是我和你,不是公主与民女。
纪子期亦不退避迎着掌珠公主美丽带着凌厉的凤眼,微笑道:“什么决心?”
“能让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子喜欢的男子,定是这世间少有的男子,也许错过了,我这一生也难再遇到。
你的出现,让我再次确定了他是这世上难得的人,所以,我决定不放弃!纪小姐,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我喜欢的,我要努力去争取!这样坦荡荡的态度,让纪子期忍不住心生赞叹。
若不是她现在宣誓要抢的是她的男人,纪子期觉得,她一定会非常欣赏她。
果然是骄傲的掌珠公主啊,连跟人家抢男人,也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偏又理所当然。
纪子期面上笑容不减,“能成为公主殿下的竞争对手,是民女的荣幸。
只是爱情不是战利品,不是赢了就可以获得!
爱情从来就只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事情,他爱我,不是因为你,他不爱我,也不会是因为你。
若有一天他爱上了别人,不是因为他移情别恋了,而是他对我的爱死亡了,却在别人身上重生了。
所以公主殿下,我无法接受您的挑战!”
“是,如此吗?”掌珠公主完美无瑕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的意思是说,他不爱我,无论我是谁,他也不会爱上我?”
呵呵,纪子期觉得她真是越来越欣赏掌珠公主了,如此大胆直接毫不扭捏的人,杜峰那厮明显配不上嘛!
配她还差不多!
只是欣赏归欣赏,这话不好答也不能答!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
一时沉寂的当下,门外响起了宫女的声音,“公主,大皇子看您来了。”
掌珠唇边浮起一朵似有若无的讥笑,“蒋大师不放心,两位林大人不放心,他不放心,都在宫门外候着。
现在你的师兄,我的哥哥也不放心了。到底我掌珠何时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所有人都对我怀着戒心?”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公主您!”纪子期真诚的微笑,“民女虽是第一次见您,却知您绝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哦,何解?”
纪子期道:“因为您是骄傲的掌珠公主!天下无双的掌珠公主!
这天下或许没有男人能够理解您的骄傲,可民女是女人,民女能理解:您要的,自会去争取,哪会在乎别人说什么?
公主见民女,不过是好奇。倘若您真的想对民女做什么,想必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别说守在宫门外,哪怕守在这门外,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是,公主心中也清楚,您和他之间的问题,只是您和他两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就如同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始终只是我和他两人的事情,与任何人无关。
即使您心有不忿,牵怒于我,也改变不了您和他的关系。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公主定是不会做的。”
“呵呵,”掌珠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之下更是明艳不可方物,连身为女人的纪子期都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美丽笑脸。
“真是可惜,若没有他,你定会是本公主的知心人。只可惜,这已是无法改为的事实,因此你和我,注定只能是陌生人!”
纪子期迎着她的笑脸,微笑道:“公主的意思,正好也是民女的意思!”
大皇子黎渊此时已走了进来,看到笑语晏晏的两人,一时有些楞住。
这两人,不该是这种画面啊!
“纪小姐,本公主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赏赐自会有人送到蒋府。灵月,送纪小姐出宫!”
掌珠垂下眼轻揉眉心,向纪子期挥了挥手。
先前那个带着纪子期进来的小宫女,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对着纪子期做了个请的手势,“纪小姐,这边请!”
纪子期行礼告别黎渊和掌珠公主,随着那宫女九转十八弯的,出了宫门。
“哥哥,你这么心急地赶过来,可是怕妹妹伤了她?”掌珠略带讽刺地问着自己的亲哥哥。
“哪的话,”黎渊有些尴尬道:“哥哥不过是顺路过来瞧一瞧而已。”
掌珠低笑一声,幽幽问道:“哥哥你这样偏袒着她,难道不怕妹妹一怒之下,真的会对她不利吗?”
黎渊嘿嘿陪笑,“哥哥真没有偏袒她,妹妹你在我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掌珠睁开眼看着他,那对美丽的凤眼清澈的倒映出他的身形。
黎渊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了,正想轻咳两声,却听掌珠淡淡道:“哥哥,她已经订婚了!”
——
纪子期刚出宫门,在外等得心急的几人,便齐齐迎了上去。
杜峰将她上下好一阵打量,看得她有些羞了,用眼神瞪了他好几眼,才收回了那赤祼祼的目光。
见人平平安安地出来了,蒋大师林大人及林寒轩都松了口气。
杜峰向几人一拱手,“太爷,两位林大人,我先带期期走了。”
说完不顾几位如何反应,半拉半抱着纪子期上了马车。
留下蒋大师一人孤零零气得咬牙,杜峰你这个臭小子,有了媳妇就将媒人扔在一旁。
来的时候就一辆马车,现在你把马车弄走了,你让我一个老头子走路回去?
纪子期显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杜峰,太爷怎么回去?”
杜峰紧紧搂着她,“没事,以太爷的身份,跟守宫门的人说一声,宫里自会派马车送他老人家回去。”
纪子期担忧道:“说是这样说,咱们就这样将太爷扔下,太不道义了吧!”
“嗯,是有点。不过我等不及了。”杜峰的语调漫不经心。
纪子期诧异道:“什么等不及?送太爷一起回去也是顺路啊!”
杜峰突地在她耳边暧昧笑道:“等不及,检查!”
“检查?检查…”纪子期正想问检查什么,突然想起昨日自己对他承诺的,出了宫后任他检查的话。
脸上瞬间爆红,“你说过只是担心我受到伤害!”
“没错啊!”杜峰一本正经道:“所以才要检查啊!”
纪子期拿眼横他,“我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哪用得着检查?”
“那也要检查过后才知道!”
纪子期怒道:“那你打算去哪检查?是大喇喇地跟着我回蒋府让我娘看到我衣衫不整,
还是让我跟着你回杜府,再让你娘看到我衣衫不整地回去。
还是想找间客栈,让别人看到我大白天的跟自己的未婚夫一起去开房?
昨天事出有因,可若今日再如此,你娘如何看我?”
“开房?这个说法倒新鲜!”杜峰眉一挑,然后压低声音道:“都不用,我在城西有座宅子,里面只有两个打扫的下人。”
“你何时买了宅子?”纪子期心生警惕,居然有她不知道的房产,那还了得,以后若瞒着她养了外室如何是好?
“咳,咳,”杜峰神色有几分不自在,“元宵后托人打听,前不久才买的。”
这厮为了与她私会,居然买了一座宅子?
纪子期心中不知恼还是笑,斜眼瞪了他一眼。
马车停在一座宅子前,杜峰抱着纪子期下了马车后,便让车夫先回去了。
牵着纪子期的手,并未入门,而是信步朝前走去。
“为什么不进去?”纪子期奇道。
“期期等不及了吗?”杜峰暧昧眨眼。
纪子期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
杜峰大笑,“咱们的宅子不在这,在另一处!”
“那为何在此地下车?”纪子期不解。
“不想被别人那么快发现!”杜峰又朝她促狭地眨眨眼,话中意有所指。
纪子期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怕好事被中断吧!
这一想,忍不住脸上又热了起来。
脑中寻思着,等会总不能真脱光光任他检查吧?
光想到那画面,脸上就热得要燃烧起来!
纪子期偷偷瞟一眼他神色,不行,等会得想个法子才行!
杜峰牵着她的手,走了约两柱香时间,停在了一处宅子前。
门匾上写着的却是“纪府”。
“纪府?”纪子期轻念出声。
“嗯,纪府!期期,这是你的宅子,”杜峰拥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也是我们的宅子!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可没地方去了。”
呸,这厮,要不要总是这么,出人意表啊?
纪子期心中涌起无言的感动。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四十多岁中年汉子的面孔露了出来,“将军,纪文书!”
多么遥远的称呼!
“你是?”纪子期惊奇问道。
“小的是从天凉负伤下来的,左臂废了,承蒙将军收留,在此看宅度日。”那人说着自己的遭遇,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
面对纪子期时,转而换上感激的神色,“纪文书,不,现在应该称您为纪小姐了。
当初若不是您利用风速提高了神弓营的命中率,老李我这条命怕就没了。
那时敌军的刀眼看就要砍上老李我的脖子,我连眼睛都闭上准备等死了。
突然神弓营的一位弟兄射来一箭,更好射在那刀身上,那刀偏了几分,砍到了我的左肩上,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纪子期跟着陪笑了两声。
一旁的杜峰道:“好了,老李,以后这战场上的血腥事少跟纪小姐说!”
“是,将军!”老李虽已退役,骨子里还保留着沙场士兵的性子,立马站直了身子。
杜峰挥手,“好了,你去忙吧!我带纪小姐到处转转!”
宅子不大不小,大约蒋府的三分之一,甚合纪子期心意。
习惯了现代小小的蜗居,太大的宅子总让她心里瘆得慌。
只不过这宅子好似,过份简陋了些。
杜峰不待她发问,出声解了她的惑,“你是这的女主人,这宅子自然要由你亲手布置!”
纪子期心中甜丝丝的,嘴上却故意道:“你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杜峰缓缓念出这几个字,那揽着她腰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下摩挲。
带着挑逗,声音低沉道:“我还真想将你藏起来,让别人都瞧不见,只让我一人,白天也能看见,晚上也能看见!”
想得美!纪子期娇嗔地瞪他一眼。
眼看着就要逛到起居室,纪子期想起任他检查的事,生起了羞意和怯意。
她眼珠闪烁,扬着脸娇声道:“杜峰,我肚子饿了!”
“我也饿了!”杜峰用力一搂她,让她更贴合自己,眼里的幽深如古井深潭,暗沉得深不见底。
“你?”纪子期浑身热得不行,咬着唇瞪他道:“我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杜峰面上一本正经,眼中却笑得暧昧。
见怀中的人儿羞红了脸,急红了眼,终于决定不再逗她了。
“好了,咱们先去填饱肚子!”
纪子期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
杜峰一边唇角翘起,带着几分邪魅,眼一勾,似有无数风流滑过,看得纪子期心怦怦跳,这厮在诱惑她!
“期期要是不想填饱你的肚子,那就先填饱我的肚子可好?”
纪子期忍住乱跳的心,抓住他的手,带着几分急切,“在哪?带我去!”
宅子里总共只有两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厨子之类的。
另一个同样是从天凉退役下来的,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阿天,倒是能炒上几个小菜。
手艺自然跟专业的厨娘没法比,好在纪子期和杜峰二人也不是挑剔的主,吃得甚是开怀。
纪子期确实有些饿得慌,顾不上仪态,埋着头匆匆扒了半碗饭。
一抬头,却见杜峰只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纪子期想起刚刚的狼吞虎咽,面上羞赦,“干嘛就盯着我吃?你不饿吗?”
这一问出口,又有些后悔了,干嘛问这种有歧义的问话?
杜峰这次却没向刚刚那样言语暧昧地答她,而是眼神飘渺,露出一副向往的神情,“期期,这好像是我和你第一次单独一起用膳。
若以后能天天和你一起用膳,早膳,午膳,晚膳,一直到咱们孩子长大成人,一直到咱们慢慢老去,那该多好!”
纪子期听得神往,憧憬道:“嗯,咱们以后会这样的。”
杜峰低沉的声音像魔鬼的诱惑,“那你快点与我成婚吧,这样的梦想很快就成实现了。”
纪子期的“好”字差点冲口而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瞪着他,“杜峰,我才刚十六岁。”
“我娘嫁给我爹的时候是十六,岳母大人嫁给岳父大人的时候,也是十六。”杜峰语含幽怨,“你为何不能十六嫁我?”
若杜峰用那种凶巴巴又霸道的语气命令她的话,纪子期可能直接回他不能就是不能!
可杜峰用如此小媳妇般幽怨的语气说出来时,纪子期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她能直说,老娘才十六,正是花一般的年纪,真的不想那么早被婚姻绑住吗?
而且,这么娇嫩的花朵,可经受不住你的辣手摧花啊!
看吧,这就是老牛想吃嫩草的后果,老牛难受,她这颗嫩草想着老牛吃不到嫩草的难受,也跟着难受!
“杜峰,”纪子期小心翼翼偷瞟他,“这个,女人太早生孩子很危险的,我娘当时生我生了一天一夜。”
这样吗?杜峰蹙眉,若如此危险,岂不是真的得往后推迟?
杜峰想着遥遥不知日期的洞房花烛,面上就有几分郁郁。
“反正,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纪子期面上发红,声音越来越小,“早晚是你的人,你就再,咳咳,忍忍呗!”
纪子期本想说,若你真忍不住了,要不自己解决,要不,她,偶尔,帮他,咳咳,解决。
可这话,她真说不出口,只能低垂着头,任脸上热意一波一波漫延。
杜峰凶狠又无奈地瞪着她,不忍,还能怎么办?
想想又觉得自己太憋屈,恨声道:“以后得任着我摸,不准推托!”
纪子期咬着唇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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