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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公子早上喝了药发了汗,沉沉睡了一觉后,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
只全身因流汗过多有些虚,喉咙更是干得厉害。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水…”
然后感觉一个略带凉意的瓷器似的物品放到了他的唇边,有温温的液体滋润着他的唇。
他毫不犹豫地张口咽了下去,就着那瓷器大口大口地吞咽。
等那瓷器里的水空了,唐大公子全身也舒坦了。
他伸出舌头舔舔挂在嘴角边的水珠,慢慢地睁开了眼。
纪子期端着一个碗坐在床对面。
眉眼如画,肤白似雪,正微笑着看着他。
“还想喝吗?”那声音如此温柔,如此飘忽,仿若梦中般那么的不真实。
唐大公子坐起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纪子期起身又倒了一碗水,端到了唐大公子面前。
见他还楞楞地回不过神来,便径直放到了他唇边。
唐大公子顺从地喝了下去。
等纪子期放定碗再折回的时候,唐大公子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动了一下浑身发软的身体,苦笑道:“我这是病了吗?”
“是的,大夫说你昨晚受了凉!”
昨晚受凉?是啊,从早上杜峰挑明她是他未婚妻的那一刻起,他就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一整天就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
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脑子里只想着一句话:“我来见我的未婚妻算不算事?”
未婚妻,未婚妻!
唐大公子心中一阵突来的剧痛,心里有处隐藏的地方,似被人深深剜了去。
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告诉他,他错过了什么?
他还来不及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她转眼就已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晚上回到客栈洗漱的时候,直到水变得冰凉全身起了鸡皮,打个喷嚏后,他才反应过来。
许是那时候着凉了而不自知吧!
唐大公子唇边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唐宋,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活该如此!
吴三多提醒过多次,莫错过;二叔提醒过多次,尽力一博。
可你做过什么?争取过什么?如今出现这结果,怨得了谁?
他将眼光转向纪子期,眼中含着柔情和不甘,如时光凝固般,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
一切都是他的错,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只是,他始终心有不甘啊!
那幽怨的眼神,看得纪子期心里直发毛。
可是她不能退让,也不想退让。
该解决的还是要尽早解决。
但,唐宋不先开口,她要怎么说呢?万一,真的万一,是她自作多情了怎么办?
唐大公子也在犹豫要不要做最后的挣扎。
于是两人大眼对小眼望了一阵后。
又同时开了口。
“子期…”
“唐宋…”
“我先说吧!”唐大公子似乎意识到纪子期接下来想说的话,抱着最后一博的想法,想主动地先挑明。
“好,你先说。”
他咽咽口水,艰难道:“子期,如若,如若你没有订婚,我,我会不会有一丝的机会?”
纪子期静静看着他,眼里平静如水,“唐宋,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只是朋友。”
唐大公子突然笑了,笑得无助,笑得凄凉,如一场秋风扫过后的枝头,尽是空荡与悲伤。
还用再说吗?还用再问吗?连骗都不愿骗骗他,哄也不愿哄哄他!
就这样无情地断了他一切的念想。
那心底血淋淋的伤口被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盐,痛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唐大公子躺回床上,面朝里侧,强忍着不舍,幽幽道:“子期,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纪子期想着他刚才脸上苦涩的笑容,心中一阵发酸。
她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受了伤的心,只能用心来弥补。
得不到回应的情,只能用情来安抚。
她给不了,也给不起。
那就只能转身离去,给他一个背影。
纪子期站起身,看看侧躺在床上的唐大公子,高大的成人身形却有着婴儿般的脆弱。
狠狠心,转身离开了。
这边唐大公子的事情刚说开,那边愫衣铺里就出了状况。
从月初开始,四家学院铺头的生意每日稳定持续上涨中。
纪子期曾提醒过几家学院的学生,这生意好的如此扎眼,怕是会引起同行的嫉妒,所以这些日子千万要当心些!
果然,这才刚过了十天,就有人上铺头闹事了。
来闹事的自然不是什么街上混混之流,毕竟天子脚下的繁华商业区,能在此开得了店的,背景自是不一般。
没哪个长脑子的敢无中生有,到此乱来!
纪子期来到铺子的时候,直性子的江嘉桐正气得双颊通红,“这位客人,你这件衣衫确实是前两日在愫衣坊买的。
当时给您介绍的是我,给您打包好的也是我。您付钱之后,我将这件衣衫每一处逐一给您检查过。
您每一处逐一再检查过一遍,确认没了问题后,才给您包好的!
现在这衣衫上这么明显的小洞,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店里货物本身的问题!”
拿着这件衣衫来闹的是一位三十不到的妇人,身形纤瘦,眼角斜斜向上,嘴唇生得单薄,带有几分精明刻薄之相。
听得江嘉桐如此说,“哎哟”一声,声音尖利,像指甲划过墙壁上般刺耳,“我说这位大妹子啊!
你这意思是说,大娘我完好的买回去后,自己脑袋抽了风进了水,在这衣衫上整了个洞出来?”
就算江嘉桐和程清几人心里如此想,嘴上也不敢答是,江嘉桐被堵住,只能咬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妇人冷笑一声,“老娘前几日对比了十多家店,腿都快走断了。
才终于从你们店选了一件称心如意的衣衫,准备过两日去吃喜酒的时候穿。
今儿个早上拿出来一试穿,才发现这衣衫上竟有个洞!
当日买的时候,这衣衫确实是检查过,可哪知道你们这最后打包的时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包,将这件破烂货给了老娘!
呸!你们这黑心的店,怕是不知道欺骗了多少老实本份的。
别人不出声,老娘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忍气吞声,今儿个怎么的也要讨个说法,还我个公道!”
从未遇过如此胡搅蛮缠的人的几人,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就连一向自觉对女人,无论老幼都怜香惜玉的吴三多,第一次生出了想爆揍眼前这个妇人的冲动。
“这,这位大娘,你怎么能随便的胡说八道呢?”江嘉桐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就是!”吴三多忍不住开口了,“您不要随随便便的乱冤枉人!我们店里做生意一向正正当当的。
这衣衫若真是在店里出了问题,按照规矩,我们一定会赔偿!
可这明明就不是在店里出的问题,断没有赔偿的道理!”
当遇到外敌时,几人自然会站在同一阵线一致对外。
程清和罗书虽未出声,却也用眼瞪着那妇人,表达自己对她乱扣罪名的不满。
见几人目露凶光,那妇人忽然捂着胸口倒退两步,面露惊恐,大声尖叫道:“哎哟,愫衣坊卖了破烂货不承认,还想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哎哟,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你们可要为小妇人作作主啊!”
门口本就因刚才的争执聚集了不少人,这妇人一声尖叫,又高又厉,顿时吸引了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加上那妇人身形偏瘦,若只看身形本就有几分柔弱之感,这面上一露惊慌,更让人觉得受到了欺侮,忍不住先入为主想为她抱不平。
再加上江嘉桐几人自觉自己没错,理直气壮,一个个眼里冒火瞪着那妇人。
人数一多,那气势还真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意味。
于是,原本围观看好戏只小声低语的人,开始大声的议论纷纷了。
“看这情形,愫衣坊的衣衫怕真是有问题吧?”
“我听说有位小姐买了他们家衣衫,只穿了两个月就出现了问题,说不定这质量恐是有问题!”
“谁买了喜欢的衣衫会去故意破坏它?现在那位大娘都拿着证据过来了,这愫衣坊还抵死不承认,脸皮也真够厚的!”
“就是,明明自己店里的衣衫出了问题,还非要说别人冤枉,也太不讲道理了!”
“我本来还看中了这愫衣坊的一套衣衫的,这样一来,我都不敢买了!”
“这,我也在愫衣坊买过衫,都穿了大半年了,还很新很好。我觉得也不一定是愫衣坊的问题,可能中间产生了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其中偶有一两句是说公道话的,大多数是偏帮那妇人的。
程清和江嘉桐身为女子,本来心就细腻些,听得这些揪心的话,气得眼里都含上了泪,只拼命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纪子期和杜乐过来的时候,见到铺子门口围了一堆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下有些奇怪又不禁有些担心。
因为人太多,杜乐便拨开人群,护送纪子期进了愫衣坊。
刚进去,就听一个妇人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心虚了吧!
哼,你们这黑心的店就该趁早关门!白白浪费老娘的时间!”
“怎么回事?”纪子期眉头一皱,走到店中央,向程清几人问道。
程清和江嘉桐一看到纪子期,像终于等到了主心骨似的,心里一阵委屈,眼泪就哗哗地掉了下来。
吴三多看着掉着金豆子的程清,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对眼前的妇人又厌上了三分。
他正想开口,那妇人已抢先开了口,还是用那种讨人厌的拉高拉长的腔调,“哎哟,这不是愫衣坊的掌柜吗?终于舍得露脸了?
怎么,是来给老娘赔不是来了,还是准备关这黑心的店来了?”
程清几人听得她左一句黑心的店,右一句黑心的店,气不打一处来,鼻翼煽动,胸膛急剧起伏,双眼死死盯着那妇人。
纪子期却不为所动,微微一笑,对那妇人拱手道:“小女刚有事外出,现在才回来,不知这铺子里发生了何事得罪了大娘。
大娘莫动怒,请细说给小女听,小女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妇人楞了楞,见对方并未因她讥诮的语气动怒,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世人都知伸手不打笑脸人,若对方笑着给你赔礼,你还不依不饶,就算你没错在别人眼中也是错了。
哪怕不是错,也落得个吹毛求疵心胸狭窄的名声。
妇人做惯此事,自是知道何时该硬,何时该软,当下回了个礼,调回了正常声调,“既然掌柜的如此说,小妇人就将这事再讲一遍。
前两日小妇人在此买了一套喜欢的衣衫,这心里非常高兴,等不及后日去吃喜酒才穿出来,今日一早便想着先试上一试过过瘾。
哪知拿出来一看,这袖子下面竟有个小洞,小妇人当时心里那个气的呀。
还好提前拿出来试试,若是到了吃喜酒那日才发现有问题,或是去吃喜酒的时候被人看到有问题,小妇人的脸往哪搁?
小妇人虽不是什么大家之后,夫家也是要面子的人。这丢的不是光是小妇人的脸,而是夫家整个家族的脸!
这一气之下,便来这店里理论。”
妇人斜瞟一眼江嘉桐,语气开始变得强硬,“谁知这位大妹子,说是妇人自己在衣衫上弄的洞!怎么也不肯给个说法!
掌柜的,这衣衫交银子之前,小妇人确实是检查过无问题。
可贵铺头却在打包给我的时候,动了手脚,换了套有问题的衣衫给我!
掌柜的,你这间愫衣坊开门做生意,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用专门欺负老实人的讹诈方法,是不能长久的。
小妇人看这铺子这么大,想必费用也不少。
而且小妇人看几位年岁也不小了,与其长久下去赔光了爹娘辛苦积下来的家财,不如趁早关门。
好好找个如意郎君,生两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事!
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小妇人倒认得一些富家子弟达官后人,可以为几位牵一牵线!”
杜乐刚开始进店时还面无表情,这听着听着,额头青筋就爆起来了。
双拳捏得紧紧地放在身后,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忍不住就朝那妇人脸上挥了过去。
纪子期好似未听到她话里话外的暗示,不理会她后面那大段意图明显的话,直接就事论事,
“这位大娘,这衣衫是从愫衣坊出去的,出了问题自然算愫衣坊的。
按这坊间规矩,这衣衫可以全额退银子,也可以另换一件!
不知大娘想选哪一种法子?”
这一下不仅妇人楞住了,杜乐楞住了,吴三多几人楞住了,围观的人,也都楞住了。
特别是从头看到现在的一些人,知道些原委的,见那妇人直接定了愫衣坊的罪,以为这掌柜小娘子怎么的也会先辩上一辩。
哪知她如此出人意表,直接承认了是愫衣坊的问题。
妇人套路被打乱后,有些结巴了,“你,你这是承认是愫衣坊的问题?”
“没错!”纪子期点点头,“这成衣坊间有着默认的规矩:因这衣衫是人手织布,人手缝制,虽进入库房运到各铺头前,都经过专人检查。
可只要是人在做事,就不会有万无一失百分之百的准确性。
特别是数量一多,这偶尔走眼是一定会有的。
因为这坊间的规矩允许一千件衣衫内有三件衣衫是有瑕疵的。
既然有了这样的规矩,来到这店里的衣衫偶尔有异常也是可以预见的。
不管是当时大娘买这件衣衫时,是看走了眼还是别的原因导致出了问题,
既然是在这愫衣坊买的衣衫,愫衣坊就愿意全力承担责任!”
随后又对着围观的人高声道:“我愫衣坊在此立下规矩,凡在铺头里买的衣衫,十五日内若是发觉有问题的,可随时过来退换货!”
十五天啊,那真不错。
一般商家最多也就三到七天的时间,而且退换货的时候总是臭着一张脸,没啥好表情。
若这愫衣坊定下了这规矩,以后倒是可以多来光顾一下。
大众的心思便是如此单纯,易受蛊惑,易被自己眼里看到的耳里听到的骗倒。
也易受到煽动,让他们的天平瞬间倾斜。
当无利益冲突时,大众自然而然的,便会站在道德的高度,对他们眼中认为的弱者抱不平。
而当与自己切身利益挂上钩时,道德什么的,便忘记得一干二净,将对别人的怜悯和同情都抛在了脑后。
眼中看到的,心里想着的,都只是如何为自身谋取更多的利益。
没有什么可爱或可恨之说。
世上之事每日都在发生变化,你能看到的,往往只是它愿意让你看到的,或你无意间瞥到的一面。
可时间是平行的,没有哪个人能逆转时光,回头去亲眼看他所看不到的另一面,到底发生过什么。
每个人的经历有限见识有限,偏又喜欢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对看到的听到的作出自己的判断,然后分析给另一个人听。
至于分析得是对是错,无人得知,于是口才好的,自然就占了优势。
所以便有了以讹传讹的说法。
何况世上每个人除了自己以及直系亲属外,对外人几乎都是漠不关心。
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的事,真也好,假也罢,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罢了。
一转身还是得为每天的柴米油盐升官发财而奋斗。
因而大众无法用好坏来形容,只能用真实来描绘。
数量之多,力量之大,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只能顺水而行。
纪子期是接受过现代管理学理论和大众心理学教的人,于是顺着这大众心思,轻易地便扭转了局面。
妇人也是个聪明的,纪子期的话一出口,马上就察觉出了人群的心思转变。
鼻腔里轻哼一声,冷笑道:“掌柜的年纪轻轻,口才倒是不错!只不过这么轻易地说上两句,就想了结此事?”
“若不然,大娘还想如何?”纪子期嘴角依然噙着笑,那笑容却已不同之前的温和,带着锐利,“那坊间规矩,并不是愫衣坊所制定,大娘可去任何一家成衣坊询问。
而且大娘带着衣衫上门来,不就是为了讨个说法吗?
小女已答应了大娘,可换可退,任由大娘作主,可大娘还想不依不饶吗?
莫非大娘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是另有他意?”
一向认为自己舌灿莲花,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的妇人,终于第一次尝到了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滋味。
纪子期见好就收,又换回笑眯眯的神情,“大娘,您要是想换,小女亲自带您挑选。
若选了贵的,小女自掏腰包为您补上,绝不让您多出一个铜板。
您要是想退,小女多退您一两银子,当作您购买不顺心的精神补偿!”
那妇人双眼死盯着她,眼里泛着毒蛇般的寒光。
真是个晦气的丫头!
原本东家也知不可能轻易让这愫衣坊关门,所以许了她若能搞臭愫衣坊的名声,便付她五十两银子的酬劳!
现在五十两子银子没了,换成了一两!
妇人如何能甘心?
可不甘心又如何?话已说到这份上,再纠缠下去便是自己胡搅蛮缠,轻易就能让别人知道,这背后是有人主使的了。
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自己了。
妇人咬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个硬梆梆的字,“退!”
“好嘞!”纪子期笑得灿烂,像刚成交了一大单买卖似的。
然后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大娘,这里是三两银子。
二两是您买的那件衣衫的价钱,一两是小女承诺给您的补偿。
请收好,当着大伙的面点清楚哦,这个银子可无法辩认主家的哟!
大娘您要是过两日过来说没收到补偿的银子,或是说这银子出了啥问题。
小女,小女可担不起的呀!”
最后几句说得俏皮,偏又挤兑得那妇人无话可说。
妇人面色铁青,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银子,跺跺脚走了。
见纪子期轻易地解决了这件事,江嘉桐红肿着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这么轻易放过那妇人,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子期,你好厉害,一来就解决了那个女人!”江嘉桐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也带着不解气,“那女人一看就是来捣蛋的。
就这么放过她,真是不甘心!而且又不是咱们的问题。
这衣衫是前两日我卖与她的,当时确实是两个都细细看了一遍,确保没问题才给她包好的。
她倒好,一回头自己整了个洞,就回来闹事,说咱们愫衣坊是间黑心的店,专卖破烂货!
这一想,我就来气,刚才真不该向她服软。”
纪子期看着一团孩子气的江嘉桐,忍不住笑道:“哪有什么服软不服软之说?
咱们参加这术数大赛,接受开门做生意的考验,就是要接受这世间百态。
世上之事,并没有绝对的是与非,大都是中间地带。
既然做生意,自然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利益至上,做那等意气之争做什么?
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若真是来捣蛋的,你越与她较真,她越开心。
因为她的目的就是让你生气,然后说出不得体的话,做出不得体的举动,好让她有机会在外诋毁咱们铺子。
你若同她争辨是与非,不正好落入她的圈套?
若不是来捣蛋的,客户需求至上,让一让步又有什么?
咱们在这店里每天笑脸迎人,还不都是为了让客人心里舒坦。
这客人心里舒坦了,买得开心了,自然会有后来连续不断的生意。
人都有脾气,有心情好的时候,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若来到这店里恰逢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咱们应该配合她疏导她。
这些都是在商言商!
嘉桐,工作时的情绪要适当和自己本来的情绪分开处理才行。”
江嘉桐听完,虽觉得道理是如此讲,仍是气呼呼的,圆圆的脸一鼓一鼓的。
纪子期笑笑,也不再出声。
江嘉桐天生直性子,爱恨分明,本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从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来看,已做得相当不错了。
她主要是想说给另外三人听的,特别是吴三多和程清。
这两人本就情商高,若能再想通透些,以后的日子定会过得更舒坦。
至于江嘉桐,哎,各人的命了!
若能遇到一个能包容她一切的男子,爱恨分明其实会活得更痛快。
所以有时候,纪子期心里还蛮羡慕她这种性子的。
所以她才会任性地按自己心中意愿,对杜峰提出那样的要求吧!
纪子期心中甜丝丝地想道。
晚上回客栈的时候,纪子期特意将其余三家学院的学子召在一起,讲了今日愫衣坊的事情。
并提醒他们道:“咱们现在是商贾的身份,开门做生意,上门都是客。
不管他是本身挑剔的客人,还是故意上门找碴的客人,全都应该当成与其他客人一样对待。
意气之争对商人来说,是最要不得的行为。
能让挑剔的客人满意,让找碴的客人找不了碴,才是商人的真本事!
也许这道考题中,同样包含了这样的目的。
以后咱们不管是进户部,还是进术师协会,都需要同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打交道。
难道每遇到一个不顺心的,就与人作口舌之争吗?
不过,这始终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光靠口头说,很难体会的。
而现在正是咱们的好机会,这剩下的二十天里,肯定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人。
大家调整好心态去面对,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唐大公子也许是还在别扭中,也许是身体真的不适。
他是这四家学院中暂时唯一不知情的人。
不过关于这一点,纪子期反而对他一点都不担心。
他本就商行出生,在做生意过程中,何时该退何时该进,现任的唐大当家肯定是早早就培养了的。
只是,他若能在感情上也能如此知进退就好了!纪子期心中慨叹。
她虽不能回应唐宋的情,也不想因此失去这个朋友。
就算回不到以前,至少面子上大家也要过得去吧。
接下来的几日,四家学院的铺头,果然陆续受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刁难。
因为有了纪子期的提前预警,所有人处理起来,虽带着一丝不甘心,基本也都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让那些有心人抓不着把柄之余,生意还在继续提升中。
江嘉桐这两日遇到这种事,心里也不再像第一次那么不痛快了。
纪子期逗她:“嘉桐,想通啦?”
“没想通!”江嘉桐撇撇嘴,“但总不能因我一个的情绪因小失大,影响了这次比赛的结果。
而且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些来捣蛋的就是一坨屎,你跟一坨屎计较,自己不也得一身臭味?
这一想,心里就舒服些了。”
说这话的时候,正逢几人午膳期间,一听江嘉桐的话,个个第一反应,便是看着盘子里的蕃茄炒蛋。
这想像力一丰富,将两者联想起来之后,纷纷做了个恶的动作,嫌弃地看着江嘉桐。
江嘉桐丝毫感受不到,夹起一大块的炒鸡蛋放入自己口中,兀自吃得欢畅。
吴三多看程清一副想吐的模样,将那盘蕃茄炒蛋推到江嘉桐面前,磨牙道:“嘉桐,这盘菜今儿个全归你了!”
“怎么啦?”江嘉桐从饭碗中抬起头,不明所以然,“今儿个这味道炒得挺好的呀!”
这个傻妞!
“我也觉得挺好的!”罗书斜里伸出拿着筷子的手,夹了一筷子。
傻子配傻妞,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这二人不能在一起,真是天理难容啊!
吴三多心中恶劣地想道。
来愫衣坊捣乱的人少了。
几人都归结于自己处理得当,心中暗自高兴。
守在门外不远处的杜乐想起这几晚自己的行为,心中也暗自高兴,觉得以后必须找少爷邀邀功讨讨奖赏才行。
那日来捣乱的妇人,纪子期几人将气咽下了,杜乐的气却难以咽下。
他家少夫人什么人,什么身份?这等粗俗的妇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还敢出言不逊?
明的不方便来,那就来暗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叫上杜喜去了杜安的房间。
杜康那小子嘴不牢固,大事小事都会告诉少爷。
这等小事哪用得着少爷出马,便把他撇开在外了。
杜乐将今天愫衣坊的事如实地跟二人说了。
杜喜是个看起来一团喜庆的和气小胖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和和气气的。
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杜乐自是知道他笑得越和气,跟他交手的人越要小心。
所以当杜喜听完露出灿烂的笑时,他却背脊发麻了,“敢欺负咱们杜府未来的少夫人?呵呵!”
“呵呵”是杜喜说话的口头禅,不同的语调代表不同的情绪。
比如此时好似从胸腔里碰出来的强硬语调,后面接着的意思便是“是活腻了嫌命长吧!”
杜安是个表面看上去安静实际也非常安静的人,瘦瘦的白面书生,聪明绝顶。
跟杜乐这种虽瘦但因自小练武还是给人十分精干的气势不同。
他瘦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通常这三人凑一起,杜安是想点子的,杜喜是策划如何执行的,杜乐则是执行的那人。
哦,如果将年岁小些的杜康加进来的话,杜康就是背黑锅的那人。
好比上次将那未开苞的青楼名妓送到杜峰床上一事。
杜安提议找个女人,杜喜找定了青楼,确认了人选,杜乐悄悄将人放在了杜峰床上。
最后被罚打扫马房一个月的是杜康。
悲愤的杜康想起自己好似真的无意中提起过,担心少爷身有隐疾或喜欢男子这话。
只得乖乖地接受了惩罚,却没想过另外三人为何会因此逃过一劫。
所以杜乐虽是四人中功夫最高的,却绝对以杜安和杜喜马首是瞻。
那俩人一个狼,一个狈,合在一起狼狈为奸。
若不小心得罪了二人,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杜安听完杜乐和杜喜的话,嗯了一声,声音轻柔,“是该让对方受点教训才是。”
杜乐乖乖在一旁,等着二人商量好后告诉他如何做,他负责去完成就行了。
杜安:“我做人一向喜欢以德报怨。”
杜乐心里大翻白眼,只一向习惯扮酷的脸上看不到变化: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来。
杜喜:“我也是,呵呵!”
杜乐心里快要抓狂了,两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耻之徒!
杜安:“为了防止那妇人日后犯下更大的过错,殃及自身及家人性命,咱们就小小地帮她一把吧!”
杜喜:“我赞同!呵呵!”
杜安:“那妇人既然三十左右,想必已成了亲有了孩子吧!”
杜喜:“查一查就知道了,呵呵!”
杜安:“这等品行的人,孩子也很容易长歪。咱们就当发发善心了!”
杜喜:“我认同,呵呵!”
在杜安和杜喜决定发发善心拯救那妇人一家子的第二人,杜喜便查明了那家人的底细,包括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