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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期拿出前几日抽空去买的,被缝成正方形的一块红白相间的碎花棉布,展开铺在地上。
取出篮子里的三文治、果汁还有水果放在地上,伸手招呼二人过来。
二人好奇地走了过来。
纪子期向苏谨言三人介绍:“这是程姐姐!这是江姐姐!”
“程姐姐好!江姐姐好!”三人乖巧喊到。
程清微笑点头。
江嘉桐高兴极了,伸手捏捏小雨的脸,“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我上次见你,就想捏捏你的脸了!”
脸被捏得有些痛的小雨,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怎么姐的同学也这样?专爱捏人脸!
江嘉桐被逗乐了,哈哈大笑出声。
然后又伸手捏了小风一下,苏谨言见状立马闪到一边。
江嘉桐追赶着要捏他,苏谨言哇哇叫起来。
纪子期看着这一幕发笑,程清叹息一声,嘴角却含着笑。
“来,坐下!”纪子期坐在布边上,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清坐下。
程清与其他女子交往,大都是闺阁女子作派,从未试过在人面前,直接坐在地上如此失礼的动作。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便斯斯文文地坐在了纪子期身边。
不一会便感觉到了妙处。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花香野草泥土的香气就在鼻子底下飘过,偶有风吹过,小草轻轻划过她的手,有些痒又有些奇妙。
那是一种无可言喻的感觉,好像人生的一切纠结,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程清全身放松,双眼微眯,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当然还有放在正中间的,那样子奇奇怪怪的食物的香气,在不自觉地引诱着她。
纪子期拿起一块三文治递到她眼前,“来,试试!我亲手做的!”
程清依言接过,一手托着,拿着三文治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眼见客人开动了,小雨和小风也不客气地一人拿起一块三文治,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程清吃了两口后,眼睛开始亮了起来。
“稍微冷了点,没有刚出炉那时候好吃?你觉得怎样?”
程清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好吃,真的好吃!纪小雪同学,你手真巧!”
纪子期扑哧笑出声,“你以后叫我子期吧,我叫你程清如何?”
程清点点头,“子期,这东西叫什么名字?看着挺奇怪,里面每样食材也普通,但合在一起,味道真好!”
纪子期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为什么叫三文治,干脆道:“没名字,就是有一次无意间混在一起,发现蛮好吃的,就想着做给你们试一试!”
程清略一思索,“我看这里面用了五种食材,不如就叫‘五味香’吧!”
那边被捏脸成功的苏谨言,气咻咻地跑了过来,拿起三文治大嚼特嚼了起来,像在发泄心中的怨气。
得逞大笑的江嘉桐也随后就到了。
别看江嘉桐一女孩子,皮起来许多男孩子都比不上。
眼看这岁数大了,开始要说人家了。
她爹娘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拘着她,除了学院轻易不让她出门。
今日要不是说跟程清一道出来学习,她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门的。
于是爱玩又被憋坏了的江嘉桐,像被放养的小羊一样,满地撒野。
“咦,这是什么?样子好奇怪?”江嘉桐在程清不认同的目光下,大喇喇往花布上一坐,拿起一个三文治,整个塞进了嘴里。
然后原本就红晕半脸的脸上,顿时发出了光,她瞪大眼睛,一边嚼一边道:“纪小雪同学,这个好好吃!你快教我,这个怎么做的?”
程清对她如此不雅的行为表示有些不满,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嘉桐,我以后叫你嘉桐如何?你叫我子期吧!”纪子期被她的单纯热情感染,“很简单的,就是将松软的馒头切成方块,铺上煮熟的烟肉,煎鸡蛋,将青菜叶子和西红杮洗干净后,用开水烫一烫,然后放在一起,斜着交叉切两刀就成了。”
“这么简单?”江嘉桐开始有些不相信,拿起一块三文治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果真如此后露出大大的笑容,得意道:“以后我娘要是说我不善厨艺,逼着我学的话,我就做这个给她吃,看她还会不会说我不善厨艺!”
程清呆了一下,又气笑出声,伸手虚点她额头,“你呀你,成天就想着如何耍小聪明偷懒!”
江嘉桐边吃边朝她做鬼脸。
眼看三文治的数量已不多,边上的苏谨言想与小风比赛,看谁能用最快的时间吃完一个三文治,赢的人可以多吃一个。
小风不上当:“少爷哥哥,你岁数大过小风,个子大过小风,嘴巴大过小风,牙齿大过小风,小风不跟你比!”
江嘉桐笑眯眯赞道:“小风好聪明!”
她连续吃了三个之后,看着一旁与苏谨言玩耍的小风小雨二人,好奇问道:“子期,你们不是苏府的丫环小厮吗?怎么会跟苏小少爷这么般要好?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主仆!”
“嘉桐!”程清抚额,这个口没遮拦的丫头,真是什么都敢问。
纪子期从没觉得当过丫环是件什么丢人的事情,“我和小雨之前的确是苏府的丫环。
之前少爷身边无般大的孩童陪他玩耍,我姐弟三人进府后,因年岁相仿,少爷待我们便同其他人有所不同。
后来苏老爷苏夫人怜惜我们姐弟三人身世,送小雨小风上了学堂,而我则因缘迹会考上了棋林学院。
苏老爷考虑到我们将来的前程,便解除了丫环合约,并且让我们三人借住在苏府里!”
程清轻轻叹道:“苏老爷苏夫人真是心善!”
江嘉桐又好奇地追问:“那你三人为何会进府?”
“说起来倒是缘份。
二年前我与小雨小风随着爹娘在外游玩,有一对人贩子夫妇见小雨样貌生得好,就起了心想绑了她卖到扬州去。
当时我牵着小风发现了异常,那贼夫妇便索性将我三人都迷晕了。
去往扬州途经天顺的路上,遇到两位好心人搭救。
后来来到天顺,听说苏府再招丫环,我姐弟三人身上无银两傍身,便自卖入了苏府。
原本去官府报了案,官府派人寻找过,却没有找到。
再后来苏府王管事找人帮忙寻我爹娘,才知道我爹娘卖了祖产筹了银子,已外出寻我们三人了。
然后就这样错过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音讯。”
程清见她讲述这些过往经历时,面容平淡,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与自己全不相干。
这其中的惊心动魄与辛酸苦楚,全然被掩藏在那平静的语调下。
可越是平静如常,她越觉得心里有些发疼,又有些佩服。
江嘉桐已红了眼睛,像只小兔子似的,清脆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子期,我以前不喜欢你,都是因为吴三多!
今日听你说出这些事,才知道你是这么坚强勇敢的一个人!
我决定了,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
我也要帮你找你爹娘!”
纪子期其实真觉得没什么,她本就不是原主,而是个思想成熟经历过曲折的现代人,具有很强的适应和生存能力。
她心疼的只是小雨小风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所以她很自然的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
但看到眼前二人的神情,纪子期反倒觉得有些不知措,又有些感动,“其实,最辛苦最无助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
只要爹娘还在世,早晚会有相聚的一天!”
“嗯。”江嘉桐含泪点点头。
程清的眼里也浮着点点泪花,气氛有些凝重,她想起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嘉桐,你的术数题带了吗?”
“啥?”话题变得有点快,江嘉桐有些反应不过来。
程清故意板着脸道:“嘉桐,你不会是偷懒没想,然后想说忘带了吧?”
江嘉桐不依了,噘着嘴抗议:“程姐姐!”
程清被她的撒娇样逗乐,笑出声,“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
江嘉桐吐吐舌头,“我也逗你们玩呢!哈哈!”
也不知哪好笑,自顾自笑了起来。
然后伸手唤站在亭子里的丫环,“小香,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鬼丫头!程清心情好转,也伸手唤来自家的丫环。
江嘉桐接过丫环小香递过来的,记着术数题的纸,递给程清,“程姐姐,请检查!”
程清接过去,看了几眼,“算你没偷懒!”
江嘉桐脸一抬,鼻孔朝天,“哼,当然!我江嘉桐说到自然会做到!”
程清轻笑两声,转手将题递给纪子期,“子期,你看看!这上面的三道题,第一二题我会解,这第三题,我之前曾想过许久,也没想出解法!
你有什么思路,尽管说出来无妨,咱们就当是讨论讨论!”
程清觉得虽纪子期上月月考甲上第一,但她自己也是甲上,只是排名排在第四而已,第二名是罗书,三名是唐宋。
她想着这双方差距不会太大。
所以当纪子期提出大家一起探讨术数时,程清并未想过从她身上学到什么,真的只当是水平相当的人,相互切磋而已。
因此这话也说得比较婉转。
先说自己解不出,这样一来,纪子期就算解不出,也不会觉得尴尬。
纪子期接过题一看,与之前教过唐大公子他们的题类似,只略思索了一下,便讲起了解题思路。
程清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题自己苦思不得,她竟然只看了一小会,就已经知道如何解了?
莫非是之前曾解过类似的题?
程清遂拿出自己的三道题交给纪子期。
这其中有一道题,是她从一本古藉中抄录下来的。
这题程清一见就很喜欢,独自研究了很久都无头绪。
程清术数天份很高,一直苦于无人切磋。
江嘉桐天份也很不错,但她天性懒散,对术数没什么追求,不愿花功夫时间在这枯躁无味的术数上。
程清身为女子,家中老爹管得严,也不方便与男子进行切磋。
所以她算是个很孤独的求学者。
难得碰到志同道合的同性时,程清本着分享的念头,便将这题抄了过来。
可是,
接过题的纪子期,同样只思考了一小会,便又将这题解了出来。
而且讲解的思路清晰无比,简单到令她都怀疑,这是不是之前惊艳到她的那道题!
程清完全被震惊了!
江嘉桐从纪子期解开她的第一道题时,那张红润的小嘴就没合拢过。
到了程清那题时,江嘉桐已经完全石化了。
她是懒,不是蠢!
那道题一听就知道有多难了!
程姐姐想了许久都解不出,纪子期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解出来了?
二个看向纪子期的眼神立马变得完全不同了。
江嘉桐的嘴巴不经思索,蹦出一句,“纪子期,你收了我吧!以后我叫你纪姐姐!”
程清瞪她,“这姐姐能随便就叫的吗?说不定子期比你还小!”
三人一报生辰,还真是。
都是同年,月份不同,程清最长,江嘉桐居中,纪子期最末。
江嘉桐没得姐姐叫,又道:“那不如你叫我江姐姐,我叫你纪妹妹吧!”
纪子期当下就有些不自在了。
如果叫江嘉桐江姐姐,岂不是也要喊程清程姐姐?
以她的心理年龄,对着两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叫姐姐,还真是有点叫不出口!
程清看出了她脸上的尴尬,便解围道:“我三人同年,月份差得又不多,还是像以前一样,互相叫名字吧!子期,你说呢?”
“好!好!”纪子期忙不迭点头。
“子期,这题我还有点想不明白的地方,你再讲一遍来听听!”程清指着纸上的另一题道。
纪子期于是又换了另一种方法讲了起来。
一向懒散的江嘉桐也被这新颖的解题思路吸引,将脑袋凑了过来,时不时惊呼两句:“原来还可以这样解啊!”“子期你好厉害!”
日头渐晒,题也讲得清楚明白了。
三人便移步到了秋波亭内。
江嘉桐意犹未尽,还想纪子期多讲两道题。
程清打断道:“这都午时了,时候不算早了,咱们先用点点心,下午还要教子期弹琴呢!”
江嘉桐想起原本今日的另外目的之一,便是聚在一起练琴,便压下了心头的念想。
纪子期招呼苏谨言三人回来。
程清打开自己带来的点心盒,里面各色特异的点心立马吸引住了小风的眼光。
她拿起其中一块凤梨酥,递给小风。
小风道过谢,接过放进口中,不一会就大叫起来:“程姐姐,好好吃哦!”
江嘉桐不甘示弱,也拿出自己带来的点心,“小风,叫声江姐姐!”
“江姐姐!”
江嘉桐喜笑颜开,取出点心递给小风,“真乖,来,试试看!”
配着纪子期带来的果汁,还有剩下来的三文治,几人享用了一道别具一格的午餐。
不知是今日天气好还是心情好,弹着琴的纪子期,觉得自己的手顺了不少。
程清鼓励道:“这是你勤于练习的结果!”
江嘉桐练了一会便坐不住了,跑出去和小风小雨一起采野花捉蝴蝶。
跑累了的她想歇息一会,转身看到了站在秋波亭不远处的唐大公子、吴三多和罗书三人。
“罗书!”江嘉桐兴奋挥手,朝着三人跑了过去。
听到声音的苏谨言也停了下来,朝三人走去,边走边抱怨,“罗表哥,唐大哥,吴三多!你们这么晚才来!”
少了人玩的小雨和小风也只得跟了过去。
这边亭中的江嘉桐与纪子期已停下了手中的琴,站起了身。
吴三多今日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会碰到程清与江嘉桐,远远地看到二人,就想离去。
可今日唐大公子却不知怎么了,一向不喜主动接交人的清冷人儿,今日异常主动,“来都来了,打个招呼再走也不迟!”
罗书也是,一言不出,但就是不往回走。
吴三多无奈,只得跟着二人身后走向秋波亭。
也不知是何缘故,今日见过礼后的江嘉桐,并未出言针对吴三多,而是笑眯眯站在罗书旁边。
只是她的位置略略站后了些,只看得到罗书略有些发红的耳朵,并未发现罗书偷瞟小雨的害羞眼神。
唐大公子道:“程三小姐,子期,你们继续练琴!”
纪子期并未觉得唐大公子的称呼有何问题,因为大家都这么称呼她。
江嘉桐罗书等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吴三多和程清却敏感地觉得唐大公子有些不同了。
程清是女人,虽年岁不大,同江嘉桐的大大咧咧不同,她一向心思细腻。
仅管唐大公子的样貌声音看起来与以往无二,程清还是立马察觉到了异样。
吴三多很早就觉得唐大公子对纪子期有些不同,只不过以往他更多的是出于玩笑与戏弄。
可刚刚唐大公子的一声“程三小姐”一声“子期”,这其中的亲疏立见。
那一声“子期”,熟悉得好似在心中呼唤过千遍万遍。
除了他的堂妹唐心外,唐大公子何曾这么亲热地唤过其他女子的闺名?
外人太多,纪子期练琴就有些无法专心了。
程清于是建议今日结束,早些回去,下次找时间再聚。
一直缠着罗书同她说话的江嘉桐道:“不如这样!罗书你送我回去,吴三多送程姐姐,唐大公子送子期她们!”
“嘉桐!”程清恼了,冷下脸来。
吴三多也很想给唐大公子制造机会,但,他可不敢与程清单独相处!
程老爹是惹不起的!
“那个,我突然想起,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随意!”吴三多说完这句,径自先溜了。
“吴三多!”江嘉桐在后面跺脚。
罗书呐呐地想开口。
江嘉桐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不会也是家里有事吧?我不管,咱们都住在城东,一定要先送我和程姐姐回去!”
罗书面上发窘,蔫蔫闭了嘴。
程清可以斥责江嘉桐硬将她和吴三多凑作堆,却不好阻止她自个非要缠着罗书。
只得收拾好东西,向众人道别离去。
江嘉桐便拉着罗书跟了上去。
此时便只剩下唐大公子和纪子期几人了。
纪子期边收拾东西边道:“唐大公子,你有事先走吧!我们人多,不碍事的!”
“我正好要去城西那边的铺头对对账,顺路而已!”
纪子期便不再多语。
收拾好东西后,唐大公子很自然地接过纪子期手中的琴。
纪子期初初楞了一下。后一想,他一大男人,看着一个随行的弱女子背着个琴,不帮忙拿一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心中便释然了。
跟着身后的苏谨言眼光在二人身上移来移去,总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他才十二,男孩子又晚熟些,除了奇怪,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
不过身为女孩子的小雨,此时看着在一起很般配的二人,倒是心中有些明了了。
于是她便缠着苏谨言与小风,不让他们上前打扰唐大公子与纪子期。
两人除了一年多前有过几次不太友善的接触外,在棋林学院里,基本无交流。
一时便有些冷场。
总不能就这样光走路不说话吧?唐大公子先开了口:“子期,那时候我误会你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纪子期想起自己曾经的泼辣样,有些不好意思:“当时那银子没砸伤你吧?”
“伤倒没伤,不过红肿了几个月。被吴三多嘲笑好久,笑话我也有今日!”
纪子期呵呵陪笑两声,想起吴三多和程清的事情,好奇道:“吴三多和程清是怎么回事?”
唐大公子便将二人的纠葛说了一遍。
纪子期笑出声,“这吴三多,也太早熟了吧?他爹也够有趣的,不怪儿子早熟,反怪儿子追不到人丢脸!”
唐大公子眼角瞟到她的笑脸,眸中带上了一丝暖意,面上更加柔和:“你不觉得吴三多过于风流吗?”
“他呀,”纪子期想起吴三多面对程清时手足无措时的样子,“装模作样,狐假虎威而已!”
唐大公子大感意外,想不到她竟犀利如此,一眼看穿吴三多的本质!
越是想着,面上神色越是温柔。
迎着夕阳,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阴影,一高一矮,时而分开,时而纠缠在一起。
女的婀娜,男的雄伟,从后面看上去,无论身姿仪态,说不出的登对!
小雨看着二人的背影,越看越满意。
于是,慢慢地,就越落越后了。
可她看着满意,在有些人的眼里看来,那就是相当刺眼不舒服了。
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杜夫子,双手环胸,嘴角带着残酷的冷意,眯着眼冷冷看着二人。
那眼光似火,恨不得将纪子期身边人灼烧;那眼光似剑,恨不得将纪子期身边人斩成千万段。
杜夫子咬牙切齿:好你个纪子期!
走到苏府门前时,纪子期与唐大公子告别,回转身才发现苏谨言三人还未到。
唐大公子不好久留,便道声“明日学院见”,先行离去了。
纪子期便留在门前等三人。
她无聊地抱着琴左晃右晃,那动作落入外人眼中,就像是刚与情郎告别的小娘子,内心还残留着兴奋不已,而不自觉的举动。
左等右等还不见三人,纪子期便想着琴放在门房处,转回头去接他们。
一转身,便撞入了一双深沉莫测的眼里。
“杜夫子?”纪子期惊呼出声,“您怎么这里?”
杜夫子一张脸拉得老长,仿佛结着冰,声音也明显非常不高兴,像吃了火药一般,“本夫子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被呛声的纪子期莫名所以,心想这杜夫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说话怎么这么冲?
她想着自己还有事,便道:“学生还有事在身,杜夫子您自便,学生就不相陪了!”
她伸手便想去敲门,却被伸出来的一只关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握住。
那只小麦色大手,背上青筋微突,手指纤长有力,指甲呈自然的健康粉红色,与她白晳的手形成鲜明又耀眼的对比。
纪子期猛地想甩开,“杜夫子!”
杜夫子紧紧握住,不肯松开,双眼冒着火,“怎么,本夫子刚刚见你与唐宋一路聊得很开心,为何一见本夫子,就说自己有事?”
“我家少爷和弟妹还在后面呢!我想去接他们!”纪子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只得实话实说。
杜夫子火气更甚,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刚刚一路都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否则怎会到现在才发现三人没跟上?”
纪子期语塞,好像也是!刚跟唐大公子一路聊,确实也忘记了看看苏谨言他们。
但你怎么会知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纪子期不欲与他辩解,“杜夫子,这是学生的事情,学生自会解决!”
做错了事,还敢跟他横?
杜夫子越发恼火,冷笑两声,抓着她手的那只臂膀略一用力,将纪子期拉进自己。
抱着琴的纪子期站立不稳,向前两步直直倒入杜夫子怀中。
然后一转眼,后背便被抵在了门上。
这什么情况?
纪子期有发蒙,抱着琴的手不敢松开。
杜夫子低头看着挡在二人中间的琴,微微皱眉。
纪子期咬咬唇,疑惑道:“杜,杜夫子?”
离得这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好闻的男子气息,但并没有酒味。
没喝酒,没醉,这是发什么神经?
雪白小巧的贝齿深深地隐入下唇,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杜夫子的眼光更加幽深,曾经香甜的味道在记忆中苏醒过来。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向那抹嫣红靠近。
看着越来越近的放大的俊脸,纪子期慌乱不已。
她用力挣扎,想推开杜夫子。
杜夫子却悠地放开她,后退两步,又伸手勾住她下巴,拇指在她唇上快速辗转一抹,然后收回了手。
指尖的薄茧与娇软的红唇相遇,那轻微的刺痛感,勾起纪子期极力想要忘却的记忆。
她不自觉地伸手捂住嘴。
杜夫子轻笑出声,面上神色恢复正常,“本夫子刚见你唇上沾了些东西,想离近点看清楚些!这一近看,果然如此!”
只露出半张脸的纪子期瞪着眼,当我是小孩子吗?有脏东西,你可以直接说啊!做那种惹人误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此时苏谨言三人已快到苏府,远远看到一陌生男子,苏谨言有些奇怪,问道:“子期,这是谁?”
纪子期放下手,深吸两口气,极力将刚才那一幕抹去。
然后神色平静如常,“这是学院里的射御代课夫子,杜夫子,恰好有事经过这里。”
又转向杜夫子,眼睛向着他的方向,却是掠过他看向他身后,“这是苏府小少爷苏谨言!”
却不向他介绍小雨小风。
杜夫子面上轻笑,心中暗哼一声,这只没爪子的小猫咪!
他朝着苏谨言三人一点头,转身离去。
这月的月考除了艺之外,射御终于过关了,虽然是踩着乙下的擦边线。
不过纪子期已经相当满意了,这射御的功夫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不是吗?
趁着月考后可以沐休两日,纪子期打算带小雨小风再去一次春末游。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游玩,纪子期打算准备再充足一些,比如买个风筝什么的,绑在自行车前面边骑边放,也还蛮有趣味的。
老鹰给苏谨言,小鸡给小风,美人头像给小雨……
纪子期看到旁边一个画着钟馗头像的风筝,那双眼圆瞪,满脸的胡子,让她忽然忆起大胡子将军杜峰。
真是见鬼了!纪子期烫手似地将它扔到一边。
这店家真奇怪,竟在风筝上画这些,一个大黑头在天空飘,也不担心会吓哭小孩子!
纪子期给自己买了一个普通的蝴蝶形风筝。
在旁边小吃店买甜食的苏谨言摸摸荷包,发现没带银子,“小雨,我忘带银子了,你有带吗?”
小雨摸摸袖子,手一摊,“我也忘带了!”
于是苏谨言大喊,“子期,子期,我忘记带银子了,快过来付账!”
正在挑选红豆糕的一十几岁少年,听到唤“子期”的声音,忙左右寻找,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红润的少女,抱着几个大风筝从门口走了进来。
秀眉高鼻,脸颊纤细,越看越觉得熟悉。
纪子期无奈道:“少爷!小点声!我听到了!”
那声音虽与记忆中有些差别,可那语调那神情,明明就那么相似!
他跳到纪子期身边,狐疑唤道:“子期?纪子期?”
纪子期听到熟悉的声音,扭转头。
眼前的人仅管已长高了不少,但那面容纪子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惊讶出声:“杜康哥?”
杜康又激动又不敢相信:“纪子期,真的是你?可是,可是,你,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
纪子期生怕他说出在军营的事,忙阻止他:“杜康哥,你先在这等一会,我马上过来找你!”
苏谨言三人也听到杜康那句“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那话,正想问个明白。
纪子期走过来,先开了口:“这是我在乡下的朋友,当时认识的时候穿着男装,所以他一直以为我是男子!”
原来如此!小雨恍然大悟。
纪子期将手中的风筝递到小雨怀中,“少爷,小雨,小风,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跟那位朋友先聊两句再过来!”
三人点点头。
纪子期便带着杜康向外走去,直到一处人流少时才停了下来。
杜康还沉浸在“纪子期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的事实中不能自拔。
“杜康哥,我当初女扮男装去天凉是逼不得已,具体原因我却不能与你明说。
不过,我弟妹均以为那几个月,是在乡下养病,你是我在乡下认识的朋友。所以还请杜康哥代为保密!”
纪子期简单说明缘由,又对着杜康问道:“杜康哥,你怎么会来天顺了?”
杜康的思绪还停留在天凉,他想着与纪子期勾肩搭背的情形,想着带她去红帐的事情,想着怀疑自家少爷对她好,还担心他喜欢男子的事情!
莫非少爷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纪子期是女子的事情?
那我做的那些事,不是在阻挡少爷的姻缘吗?
回京后,我还让杜喜找了个未开苞的青楼名妓,脱光光放在少爷床上!
天啦!我都干了些什么?
难怪少爷罚我在京城洗了一个月的马房!
杜康欲哭无泪,为自已的后知后觉悲哀。
纪子期看着杜康精彩万分的脸,莫非他被自己是女人的事实给吓傻了?没那么夸张吧?
“杜康哥,杜康哥!”
杜康哭着一张脸,望向纪子期,“子期,我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什么错事?”纪子期不解。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少爷不近女色,说不定是有隐疾,建议我找个女人给他试试吗?
去年年末少爷回京城后,我便怂恿杜喜,从青楼找了个未开苞的清伶,脱光送到了少爷床上!”
杜康的表情好似真的要哭出来一般,“难怪少爷不疼我了,还罚我洗了一个月的马房!”
纪子期无奈地翻翻白眼,我现在是女子身份了,不是以前扮成男人的纪子期。
你在我面前说什么隐疾,开苞,脱光光,真的好么?
纪子期不想与他讨论关于杜峰的隐疾之事,转向她关心的话题,“那个,杜康哥,你为何会来天顺?”
“因为少爷来了啊!”
杜峰也来了?纪子期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你家少爷,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个月了!”
杜康刚还沮丧的脸突然展颜色,然后伸出手,朝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的男子挥手,“少爷!小的在这!”
纪子期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双手环胸、看似慵懒实则危险的杜夫子。
纪子期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
身边的杜康已朝杜夫子的方向跑了过去,“少爷,小的碰到子期了!天凉的纪子期!”
纪子期只觉得有东西在她脑袋里爆炸开了。
她全身冰凉,四肢僵硬。
什么,杜夫子就是杜峰?
不对,杜峰就是杜夫子?
啊!纪子期你个笨蛋,这有区别吗?
她只觉得呼吸骤停,一扬脸对上杜夫子侵略的眼,杜峰似笑非笑的神情与眼前的杜夫子重叠了。
然后,她腿一抬,跑掉了。
杜峰双眼一眯,气笑了:纪子期,你能跑到哪里去?
跑回纪园的纪子期,完全忘记了还在糕点铺等着她付钱拎走的三人。
不顾大白天的,鞋子一脱,钻进被子里,像条蚕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杜峰是杜夫子?杜夫子是杜峰?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都没有认出来?
纪子期懊恼地用头直撞床板。
纪子期你个笨蛋,你说你什么眼神?什么眼神?
不就是剃光了一脸胡子吗?有那么大差别吗?
谁叫你平时一见他就发怵,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这下出糗了吧!
可是,关我什么事?
被强吻的人是我,明明知道我是纪子期,故意不相认的是他!
而且,我为什么要躲?
我不是应该上前去踹他两脚,指着他大骂“色狼”吗?
纪子期想着想着,这火气就上来了!
对啊,我又没错,我躲什么躲?
“姐!在吗?哪里不舒服?”门外传来小雨叩叩的敲门声。
噢,小雨!
糟!把苏谨言小雨小风拉在小食铺了。
“在!我没事!”
纪子期赶忙掀开被子,可被子刚被她踢来踢去,裹来裹去的折腾得太厉害,缠在一起一时竟无法打开。
“姐!杜夫子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杜峰来了?凭什么?
啊,不,为什么?
“杜…夫子为何会来苏府?”纪子期的动作立马僵硬,这时才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涸。
“姐你刚刚出去后好久没回来,少爷就出来找你,然后碰到了杜夫子。
杜夫子说刚遇到你,你说不舒服先回府了,少爷于是向杜夫子借了银两,付了糕点钱,杜夫子就一起来了苏府!”
刚刚还想着不是自己错不应该躲的纪子期,停止下床的动作,立马躺回床上,“小雨,姐刚发觉有点头痛,就不去谨园了,你帮我跟少爷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