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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云出嫁的事儿在太子心里,不过是水中波纹,一闪即逝。
真正重要的还是买官一案,涉案刘家嫂子刘杜氏已被捉拿,只剩下审了,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太子十分想借来宁亲王妃的鞭子一用。
第二日审案,没了五皇子捣乱,诸人之间还算有一些太平模样。
齐郡王往太子身后一看,皱眉奇道:“太子殿下,您身后这屏风是何意?”
屏风后却传来一个令齐郡王咬牙切齿的声音:“父皇特令我与景豫旁听,齐郡王可有什么意见?”
“荒唐!胡闹!女子上公堂审案成何体统,皇妹你……”
昭华笑道,“齐郡王此言谬论。”
屏风后面,昭华景豫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不仅是玩儿,而是正经触摸到权利核心,朱承瑾淡漠,却不傻,怎么会因为齐郡王一句话就放弃皇帝特赐的机会。
昭华位子在上,景豫在下,朱承瑾饮了一口茶,接着昭华的话说下去,“齐郡王,昭华姐姐位居公主,我也是皇伯父亲封郡主,得皇恩厚矣,又有赏赐的封地。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即食君禄,我等不仅是宗室女,更是臣子。‘儿臣’、‘臣女’,不管怎么称呼,总要为君王分忧解难。虽说我二人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大忙,但是总也要查缺补漏的地儿。”
朱承瑾一说话,张侍郎程少卿是先要给几分面子的,张家侄女的县主位、程少卿也欠着郡主身边女官人情呢。至于这二司的长官就更不会多话,皇帝下的令,公主郡主得罪哪个都没好果子吃。
只有刘大人一拽王御史袖子:“王大人,这于礼不合啊。”
王御史道:“大人说的是。”在刘大人期盼目光下站起身,行了一礼,朗声道:“公主、郡主说的是,只是刘大人说于礼不合。”
“王仲鸣!”
“刘大人有什么意见,进宫去找父皇说就是。”太子不耐烦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带人犯刘杜氏。”
“带人犯刘杜氏——”
长长一声叫下去,两边“威武”声起,大堂一片肃穆。
刘杜氏骂骂咧咧便上来了:“都别推,老娘自个儿会走,推推搡搡,占你娘的便宜呢!”
在座各位,都是正经读书中举或是世家出身的男人,哪里见过此等泼妇。齐郡王内心想道,这才是正经泼妇,五皇子妃比起这个来,还算文雅淑女的。
宁亲王妃要是知道齐郡王心中所想,不得再闹一回齐郡王府。
刘杜氏上了公堂,二话不说就跪在儿子身边哭,“我那苦命的儿,怎么就被贱人诬害,咱们刘家八辈儿都是老老实实种田庄稼人,哪里招惹了贵人非要让咱们一家死啊!”
“肃静,肃静。”
“肃静个屁!你们这些子什么狗屁官员,不正经办案,反而抓我儿来随便安个罪名,今天若不还我儿清白,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地砖上!”
众位大人有劝慰有咂舌,公堂上还真是被刘杜氏这个女人搅闹的一团热闹。
昭华低声与朱承瑾道:“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御史刑部、大理寺,不动粗不用刑,还真是拿这泼皮没法子。”
讲理?
刘杜氏肯听就怪了。
朱承瑾眉梢一挑:“姐姐不善对付这种粗野人,不如我来代劳。”
“妹妹变了。”昭华颇为讶异,以前朱承瑾只求窝在角落里,安安稳稳,如今在府里历练的不错,初露锋芒,笑道,“听你此言已然有了主意?”
朱承瑾与她相视一笑,不多时,公堂上刘杜氏已然脱了外袍要寻死了,而少女声音轻轻浅浅,砸在她耳朵里。
“堂下妇人,为了儿子搅闹公堂,是也不是?”
刘杜氏嗓子尖利清亮,刺穿耳膜一般:“哟,公堂上还有女人,你又是谁家姘头!”
“你言辞冒犯本郡主,我不与你计较便罢,若是真计较起来,不管买官案子如何,你的脑袋也该落地。”朱承瑾面上不见怒色,“你敢在这儿撒泼,不是蠢到极点,就是受人指使。大人们审案,我不太懂,却知道如何治你这种泼才。”
“呵!贵女便了不得?如何治我,赶紧砍了我的脑袋吧!砍了我的脑袋,拉着我们母子作替罪羊去!”刘杜氏心虚一瞬,又把腰板挺得更直,审不出来真相,这些人可不敢杀了她们!
“砍你的脑袋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朱承瑾声音骤然带上锋利的刃,淬上鲜血,“你再吵着我,我便心烦意乱,我若是心烦意乱,必然要追究你的罪过。到时候,说不得摘你一个手指头,再有,辱骂宗室这罪可是牵扯家人的,也取你儿子,你丈夫,一人一个手指头。不伤及性命,也不算为了买官之案动用私行,程少卿,烦劳给她记上这罪名,等我日后追责。”
“你这小贱……你这小郡主怎么如此的歹毒!”刘杜氏并不信她敢摘自己的手指头,但是也不敢拿儿子赌。
“歹毒?你别忘了,我是皇上钦令审案的,堂上哪位大人,按着刚才你咒骂的那些话,一声令下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这条命能留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此案未结罢了!别以为有人给你支招出主意,让你来耍泼就能让我们拿你没办法!”朱承瑾一声声一字字,说的刘杜氏心惊胆战,堂上这些大人心中也出了一口恶气,“我知道,你去安国公家门口闹过事。”
说到这儿,朱承瑾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齐郡王不由看一眼屏风,心里不大舒服。
安国公是他老丈人,说起来还是比较尴尬。
但是朱承瑾不尴尬,接着道:“你觉得我们都像安国公一般爱面子,任由你糊弄过去?告诉你吧,卖官鬻爵一案,你就是疯了、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审出个真相,不为政绩,不单单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事儿。”
这番话说的简单利落,摄人心魄,连太子也坐直了身子,几位大人都在听。
“是为了告诉老百姓,朝廷自有法度,人间自有清白!”
一千两银子,买来一个县丞。换个说法吧,若是花了万两白银,买个更大的官,那不是一上任就得往兜里抢钱?
受苦的是百姓,也是侮辱同朝为官、十年寒窗的苦读学子。
长久以往,民不民,官不官,国将不国。
太子突然有点庆幸,这么好的姐姐,得亏没嫁给闻衍之,不然被困在后宅,锐气灵气消磨干净就可惜了。想到这,“啧”一声,自家姐姐还没姐夫人选,不会嫁不出去吧。
他啧一声,立马有人问:“太子殿下有话说?”
太子看向问话的卫亲王,笑道:“孤觉得,景豫姐姐说的很有道理,怪不得父皇让二位姐姐前来相助。”
“不过是些粗浅道理。”齐郡王皮笑肉不笑,饶是朱承瑾听他这么说,都在心里为昨儿的陈望舒做的事鼓了鼓掌。
齐郡王这等遇上事不说话,事后马后炮直打功臣的,若是成了大事定下大位,功臣焉有活路?
“齐郡王说的是,我就只懂些粗浅道理,不到之处,还得齐郡王多多指教。”朱承瑾仗着屏风在,堂而皇之翻了个白眼,“您可得多说些,别刘杜氏一撒泼,您就不吭声——”
齐郡王暗骂女子小人难养,太难养!
“几位大人,若是不介意,本宫想与景豫妹妹,单独审问刘杜氏。”昭华声音暗含威严,众大人面面相觑,公主郡主这么厉害的女人,少惹,少惹。
“来人,将女犯刘杜氏押去后堂,留待公主与郡主审问。”
“是!”
刘杜氏一看要与儿子分开,忙看向陆奎,陆奎别开目光不去看她。
昭华低声与朱承瑾道:“不好对她用刑,吓唬吓唬倒是可以。”
朱承瑾也道:“怕是不好吓唬,她被人指使,我倒是觉得那一千两银子是个突破点,姐姐容我准备一番。”
昭华道:“那我先去。”信任的将事儿交给朱承瑾做去了。
朱承瑾要看物证,自然有人奉上,太子奇道:“姐姐要这一千两银子做什么?”
刘杜氏将银票保存的极好,折叠整齐放在木质梳妆盒里。
“太子,您手下人多,这事儿,须得避开……”朱承瑾眼睛不抬,只是更靠近些,“避开卫亲王、齐郡王与刘大人这些人。”
“姐姐放心,交给孤。”
“那我便等太子殿下的好消息。”
朱承瑾再回后堂,昭华正一句句的问刘杜氏,拖得极慢,等着朱承瑾来。刘杜氏跪着头低垂下来,朱承瑾见她看不见,与昭华做了个口型——“拖时间。”
昭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妹妹来了,快坐。这人嘴可真紧,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慈母之心,倒也能理解。”朱承瑾此时看来,完全不像是要人手指头的厉害人,眉眼弯弯,刘杜氏抬头一看,只觉得这么好看的皮囊,偏偏蛇蝎心肠。
二人索性不搭理刘杜氏,姐妹俩说起话来。
刘杜氏这个恨,这两个人若是上来就要打要杀,她还真不怕,可是这么晾着算什么?
约有一盏茶时间,崔然手中托着木盒子进来了。
朱承瑾递一个眼神过去,崔然颔首。
景豫郡主这才将木盒拿在手中,也不打开,“崔姑姑,让堂下女犯认认,这可是她的东西。”直接让崔然送到刘杜氏面前。
刘杜氏道:“是我的,怎么,官府还要吞我的钱不成?”
“你家中世代种田,连个经商的都难找出,哪来的一千两银票?”昭华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碗盖碰撞的脆响。
刘杜氏不由随之一抖,道:“这是我祖上留下来的,怎么,这也跟案子有关?”
“祖上留下?”朱承瑾声音凉凉,听不出温度,“祖上,怎么给你留下了假的银票,别是故意坑害的你吧?”
“你说什么!不可能!”刘杜氏下意识接连否认,从崔然手中抢过木盒子,尖利的指甲划伤了崔然手背肌肤,刘杜氏捧着盒子的手都在抖,“不可能,这一千两银票怎么会假?”
“不信的话,你只管看看就是,”朱承瑾看她着急神态,与昭华坐的更为适宜,“这银票,出自百宝钱庄。而现下钱庄各有规矩,一般来说,开头字号,万千百十分别对应‘国宝流通’四字,但是百宝钱庄不同。”
“百宝钱庄老板名为百宝,他家银票向来是不用‘宝’字儿。万千百十,在他们家对应的是,‘天下太平’。”朱承瑾将崔然叫回来,吩咐她下去处理伤口,“你自己仔细看看,这是‘宝’字,还是‘下’!”
刘杜氏大字不识几个,拿到银票就好好收了起来,哪里看过这么仔细。
现下睁着充血双眼看过去,泪都流不出来,仍旧道:“你诓骗我,我……我不信!”
朱承瑾道:“那你便拿着这银票去钱庄兑银子吧,兑的出来,我给你千两黄金,兑不出来,那你这回,可是真的脑袋要掉了。”
唱红脸唱白脸,也得两个人来。
昭华轻轻叹了口气:“要说起来,你这祖宗可真是害人不浅。刘杜氏,你儿子买官一案,虽说难逃死罪,但是若是你一开始不为人所利用,乖乖配合的话,我只当你是被人哄骗,如此,还能保全下你一家子,若只为了一千两假银票苦苦瞒着,那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好了。”
“刘侧妃害我!刘侧妃害我!”刘杜氏仿佛看到一线生机,对着昭华连连叩首,“公主,我死不足惜,您可否留我儿一命啊公主!”
“哪个刘侧妃?”
“这……这一千两银子,是刘侧妃指使我去大闹安国公府,给的酬劳。”刘杜氏只吐露这么些,然后继续给儿子求情,“拿了这些银子,我便想给我儿子捐个秀才,结果……结果不知怎么的,联系上了这个陆大人,大家都说他手可通天,一千两银子换一个县丞,公主……郡……郡主,买官一事,都是我主使的,跟我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刘杜氏的话传到前面,脸色最难看的就是陆奎,第二就数到齐郡王。
前几天宁亲王嘲讽的话还在耳边——“不过如今看来,四哥自己家,也不齐整,还不及弟弟呢。”
侧妃给钱,让人去闹正妃娘家,可真是长脸的事儿。
可是此刻他没工夫去找刘侧妃的麻烦,刘杜氏一张口,如同抽丝剥茧,剩下的只需审问陆奎便得了。
陆奎此等情形,已是难逃一死,颓废在地,面色蜡黄。
“说吧,手眼通天的陆大人,谁给你的本事,动朝堂官位!”
陆奎张口,人人自危,事关买官一案牵扯的名单,实在是太多,问到最后,就连正在审案的刘大人也难逃受贿名单,更遑论门客甚多的齐郡王了。
牵扯太多,这案子更难,后面又传来口信。
“太子殿下,长公主有话,‘何不问问九门提督与官大人,何人告密,告密者如何得知,意欲何为’。”
一层层,一件件,审问下去,抓出的人越来越多,名簿上从六七品的小官,已经牵扯到了四皇子。再问官术何人密告,说来的结果是,齐郡王府下的掌柜之一。
后宅争宠吃醋,竟成了刺向齐郡王的一把利剑!
太子与昭华公主都摩拳擦掌,准备给四皇子一系来场轰轰烈烈的痛击。
周皇后却不允:“为时过早,为时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