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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奇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坐到地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周一律没时间关心他的精神状态, 见人进来,立刻松开手, 一面抡着膀子舒缓拉扯带来的酸疼,一面跑到远处把教室前后两个门都关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周一律才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
霎时,灯光大亮。
乔司奇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象的教室,而更像一个展览室。偌大的空间里没有桌椅, 只有看似随意实则独具匠心排列的一个个小展台, 展台上是各式各样的建筑模型,不能说多精美, 但有模有样,或古典,或现代,或气势恢宏, 或含蓄优美, 即便他这个外行也大概能感受到制作者的心思。
但显然这些模型也并没有多金贵,因为没有透明罩子什么的保护措施, 只在台面上的模型四周围了一圈矮小的栅栏, 顶多十厘米高, 算是显示着生人勿动。
咦?
乔司奇后知后觉发现这些小展台右下角都贴着制作者的信息, 像他面前这个, 贴的是XX级建筑1班-王东翰。
鬼使神差, 乔司奇有了某种预感, 他一个个往前捋,终于在第四个展台右下角,发现了周一律三个字。
那是一座乔司奇完全看不懂的建筑模型,古典中透着现代,现代中透着抽象,抽象里含着深情,深情里又带着一些疏离,总而言之,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建筑真的成型,乔司奇觉得一定能够名列中国十大雷人建筑Top 1。
“周一律不是我说你……”正想跟战友就审美水平进行深入交流的乔司奇,刚转过来半个身子,后半截话便戛然而止,只剩下瞪大眼睛,面色铁青,嘴唇颤抖。
背对着窗口的周一律还等着群众批评呢,可等半天没等来下文,只看见乔姑娘花容失色。当下福至心灵,转身就是一枪!
然而来不及了,丧尸并没有正对着他,而是贴着窗口一侧上来的,周一律这一枪完完全全扑空,而就在他出枪的瞬间,丧尸已经登堂入室!
想收枪再捅已经来不及,周一律只能眼睁睁看着丧尸扑向自己!
咣——
乔司奇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周一律完全没察觉,等看清,对方已经俯冲过来,化身子弹头冲着丧尸肚子就是一顶!
丧尸被直接顶着向后踉跄。
乔司奇半点未泄力,一路将之彻底顶趴下!
然而他自己也失去平衡趴到了丧尸身上!
丧尸哪会拒绝猎物的投怀送抱,两臂一伸牢牢环住乔司奇,一个用力就反客为主,把人压到了自己身子底下。
乔司奇对这种体位非常不适应,莫名就产生出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就这一愣神的工夫,丧尸已经啃上了他的肩膀!
乔司奇只觉得一疼,拼尽全力想掀翻身上的丧尸,奈何对方体格健硕,根本纹丝不动。而他的刀早在摔倒时已经掉到了旁边地上,现下距离太远,根本抓不到。
丧尸一口下去没尝到肉味,极度暴躁地嚎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烈拍打起乔司奇的面罩!
第一下,乔司奇就被震得脑袋发麻,等一眨眼工夫,几下拍完,乔司奇已经头晕耳鸣。而丧尸大有不拍碎防毒面罩誓不罢休的架势!
咣!
就在丧尸已经打偏了乔司奇的护目镜,再来一下百分百就要扇掉的时候,周一律及时赶到,一枪戳进丧尸后脑勺,连带也让丧尸脑袋取代丧尸手掌,重重磕到了乔司奇的面罩上。
周一律把丧尸掀下来,拉起乔司奇。
被救的乔同学感激涕零:“你怎么不等我被啃完了再过来!”
周一律见过作的,没见过这么作的。他刀尖上还沾着另外几个企图爬上来的丧尸的血,但眼下已经没时间给乔姑娘解释自己究竟在看不见的地方为两个人的安全出了多少力。
“这里不能待了,得马上离开!”说完也不管乔司奇什么反应,周一律拉起战友就往门口跑!
乔司奇脑子已经反应过来,因为没玻璃,所以后续会有源源不断的艺术学院前同学们爬进来,故而此地不宜久留。但身体远比脑子反应慢,在被迫跟着周一律跑了几步后,再跟不上节奏,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扑倒,而且好死不死,正扑在战友的展台上。
脆弱的建筑模型被乔司奇压个稀碎。
一同稀碎的还有周一律的心。
“我的模型作业!老师还没给打分啊啊啊啊——”
乔司奇手脚并用爬起来,忍着胸口的疼,愧疚而无辜地摊摊手:“香蕉皮星人,你懂的。”
“……”找机会绝逼给这货脚底下钉个防滑掌!!!
没时间哀悼作业了。周一律忍着一巴掌拍死战友的冲动,飞快将前门打开一道缝,往走廊上张望。
乔司奇自知理亏,乖乖贴在他身后。
一分钟以后。
乔司奇的理亏跟着耐性一起磨光,低声催促:“到底什么情况啊?”
周一律已经把眼睛眯得不能再眯,奈何走廊没开灯,而鲁班楼曲折别致的走廊造型又在某种程度上给眺望造成了障碍:“太暗了,看不清。”
乔司奇没成想等半天等来这么一句,郁闷吐槽:“你那什么破眼神!”
周一律本来就急,身旁还这么个拱火的,直接撤开让位:“你来。”
乔司奇倒不客气,下巴一扬:“我来就我来!”
啪!
世界骤然暗下来。
但对已经习惯了光明的两个小伙伴来说,就像咕咚一声掉进了墨潭里,触目所及皆是黑的,睁开眼闭上眼没有任何区别,连带着听觉嗅觉统统消失,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
良久,乔司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仍旧很微弱:“停、停电了?”
“好像是。”周一律的心沉了下来,但出于战友爱,还是拍拍Johns肩膀提醒,“你不是眼神好吗,来吧。”
乔司奇:“……”
不知是不是突来的黑暗也阻碍了丧尸的行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窗口再无动静。而被赶鸭子上架的乔司奇,也总算适应了黑暗,逐渐看清了月光中鲁班楼七层的走廊。
完全不似平常所见,鲁班楼的走廊是曲折蜿蜒的,走着走着就不知道拐哪里去了,一眼根本望不通透。尤其现下,只有清冷月光,让这非正常的几何形走廊看起来更添诡异。
唯一能让两个人欣慰的是,起码从他俩所在的位置往两边看,视野里暂无丧尸。
“还是去顶楼吗?”外面如何尚不清楚,但这屋肯定是不能待了,故而乔司奇想起了之前他们的目的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周一律不敢把话说死,谁知道从七层到十层,路上还会遇见什么幺蛾子,但,“最好能去那边。”
“到底什么地方,让你这么有信心?”乔司奇好奇半天了,才得空问。
“院长办公室。”
“确定安全?”
“我们院长这学期被一个国家项目请去做顾问,已经好几个月没在院里了,他那办公室常年锁着,绝对不会有人进去。而且又是顶层,我们要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可以直接爬到楼顶。”
“锁着门倒是安全了,可别人进不去,我们也进不去啊?”
“门是密码锁,今年刚换的,有一次我去隔壁找系主任,偷偷瞄见过他开门。”
“然后你就暗搓搓记下了密码?”
“没有特别去记,但我天生对数字敏感……”
“不吹牛逼能死不?”
“Let’s go!”
“……”
暗夜,冷风回廊。
不知是建筑院同学原本就喜欢南北通风,还是尸潮爆发后这里曾经历过什么,七层走廊的窗户多数都是开着的,而且不是小开,是彻底的大开,足以让任何人随意进出的宽大空隙,现下灌进来的只有呼呼寒意。
但如果真的曾经发生过什么,走廊又未免干净正经得过分。墙壁仍然雪白,地面仍然光洁,除了几个垃圾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显示着或许过往并不像现在看见的这样平静。
“楼梯在哪边?”乔司奇贴近周一律,压低声音问。
周一律很难给外院同学解释清楚,索性简单明了道:“就跟着我走吧。”
乔司奇蓦地想起对方曾经说过的经典语录“难道我就不迷路了吗”,顿时心里没了底:“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被如此看低让周一律有些不爽:“别的楼层不敢说,这一层,我主场!”
半分钟之后。
周一律拉开一扇所谓楼梯间的门,然后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间厕所。
“你主场?”
“近乡情更怯,难免认错门。”
“滚!”
跌跌撞撞,二人竟真摸到了楼梯,更幸运的是楼梯里空空如也,简直像绿色通道。
然而乔司奇的兴奋没持续多久,刚走到八楼,楼梯断了。
嗯,断了。
没有继续往上的任何路径,只能进入八楼走廊。
乔司奇满心郁闷无处发泄,只能狠狠捶了周一律一拳。
周一律简直比窦娥还冤,这破楼又不是他设计的!
八楼的走廊也还好,虽然比七楼杂乱了些,但现下空空荡荡,既无人,也无丧尸。墙壁上有了零星的红色,两个人都下意识地不去看,心里便没那么难受。
周一律认路的成功率一直维持在50%,弄得每次他打开什么门之前,乔司奇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
比如现在。
周一律:“准备好了?”
乔司奇:“开吧。”
咔哒。
周一律按下看起来很像楼梯间防火门的门把手,缓缓拉开门扇。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非常开阔的足有普通教室三四倍大小的空间,同样的没有桌椅板凳。反而用薄薄的竹帘很有意境地分隔出很多半开放空间,每个空间里都有一张工作案台,上面或整齐或零散地堆着一些专业材料。
这不是楼梯间,这是建筑系同学的手工作业场。
毋庸置疑,周一律又一次认错了门,找错了路。磨合至今,乔司奇已经完全能接受这样的小小失误,但前提是错路里没有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
这是一个完全不空的空间。
每一个半开放空间的工作台旁都聚着两三个同学,十几个工作台就是二三十。
现在,它们都随着开门声,齐齐凝视过来,目光热切,面容狰狞。
不知哪位前同学一声怪叫,二三十号丧尸触电般弹起,蜂拥而来!
周一律一薅乔司奇脖领:“跑啊——”
还用他说,乔司奇早跑前面去了,周一律这一薅,反而影响了他的速度。但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不挑理,他就是想知道:“出事的时候不是周末吗,你们院同学要不要这么勤奋?!”
“学长们要做毕业设计啊!!!”
误打误撞,两个人没找到通往九层的楼梯,倒进了一个小隔间。周一律砰地关门落锁,乔司奇立刻开手机照亮,二人配合得天丨衣无缝。
光线亮起的时候,学长丧尸的大部队已经从门前掠过。周一律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长舒口气,再次确认门锁无恙,这才回过身来。
然后他看见了木然呆愣的乔司奇。
再然后,他也跟着看见了让战友异样的源头。
血。
满墙的血。
这只是一个茶水间,最多能容纳八丨九个人,三面墙壁一面门,没有窗户,平日里只放着两台饮水机和一张条桌,还有几桶备用的纯净水。
而此刻,饮水机倾倒,几个纯净水桶也凌乱地躺在地上,多半是完全空的,个别一两个还残留着一些水,因为水面低于平躺水桶口的高度,故而静置桶中,不再流淌。
或许地面曾经是湿的,但现在已经完全干了,只留下被稀释后的红,染在深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不甚明显。
相比之下,白墙上的红,触目惊心。
那血有深有浅,有明有黯,有喷溅状的点点,也有蹭上的不规则,甚至,还依稀可辨几个血手印。
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惨烈。
他俩不敢深想,因为无论想出的结果是躲在这里的同学们被丧尸袭击了,还是根本没有丧尸从头到尾这里就只有人,都不是他俩能承受的。
有些东西,无论你是否愿意面对,它都存在。
但如果不是必须面对,他们宁愿避开,起码心里好受些。
关掉手机,茶水间彻底陷入黑暗。
没有窗户,没有月光,这里就像个不见天日的无底深渊。
“还是亮着手机吧。”周一律压抑得有些难受。
乔司奇何尝不想要光亮,可:“没剩多少电了,现在又停电,不省不行啊。”
“你拿的不是林娣蕾的手机吗?”
“她的也是苹果。”
“你就不能借个国产的?!”
“不能,这关系到一个果粉的尊严。”
“……”
乔司奇坐到地上休息,周一律却贴在门上足足听了十来分钟,直到确认外面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才招呼Johns:“休息完没,休息完就出发。”
乔同学愣住,直觉反问:“去哪儿?”
周一律怀疑他失忆了:“院长办公室啊。”
“你等会儿,我不是太懂这个逻辑关系,”乔司奇不耻下问,“去院长办公室不就是为了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现在这里能满足躲藏需求,为啥还要冒险继续去顶层?”
“因为这里看不见外面。”
“你想看什么?”
“战友。”
“……”
“我们躲在这里,安全是安全了,但没办法知道收音机的进展,更收不到队友信息。在院长办公室就不一样了。办公室窗户下面正对着路,他们如果拿到收音机,返回时就必须路过我们楼下。到那时候我们一低头就能看见。退一步讲,如果他们失败了,想传递信号要我们支援,我们在一个有窗户的地方,也更容易收到信号。”
“恭喜你,成功的说服了我。”
“什么时候不需要我说服了,你就长大了。”
“你真应该认识认识我爸,你俩肯定投缘。”
“……”
从八楼到九楼,周郎和小乔爬了四十分钟。期间迷路无数,还遭遇了好几次丧尸。最常见的情况是周一律说这有路,结果打开,是一间教室。及至最后乔司奇已经绝望了,随便捞一扇门说这肯定是教室,结果开门,居然是楼梯。
终于抵达九楼的喜悦不足以冲散乔司奇的抑郁:“你到底是不是天天在这里上课啊!”
周一律欲哭无泪:“我他妈都是坐电梯啊!”
乔司奇:“问题是楼梯盖成这鬼样子能通过消防验收吗!”
周一律听不得自己学院被人说坏话,况且:“你之前不是说过再不吐槽我们楼了吗!”
“可架不住它一遍遍挑战我的底线啊!!!”
不知是不是鲁班大神听见了乔司奇的呐喊,刚到九楼,就送给他俩一个装模型材料的纸壳箱。那箱子一米三见方,塞俩人进去绰绰有余。
乔司奇和周一律也不负众望,箱子上面抠四个洞,两两一组,分置左右,然后二人便将箱子底部掏空,钻了进去。
两个人顶一个箱子,别的地方没什么难度,就是这个腿得一直曲着,不能站直,直了就露馅了。同时移动速度也不能太快,以防被丧尸发现。
若不是他俩连战斗带找路体力不支,短时间内真的不想再战斗或者逃亡了,也不会出此下策。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走廊上遇见丧尸,他俩就停下不动,直到丧尸走过去,才继续搜寻。可碰到第五个丧尸的时候,出了问题。
他俩仍然是机警地停住不动,但丧尸也停在箱子旁边,不动了。
接下来它仿佛闻到了某种喜闻乐见的气味,竟忽然一口啃上了纸箱!
乔司奇和周一律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你要说面对面战斗,他俩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忐忑。但忽然躲起了猫猫,这种随时可能会被发现的紧张感是巨大的。
好在丧尸啃了两下,似发现口感不对,最终放弃,摇摇晃晃远去。
但两个小伙伴得总结战斗经验啊——
周一律:“它们能闻见咱们的味道,隔着箱子都能。”
乔司奇:“啧,出来的时候花露水擦少了。现在怎么办?”
周一律:“没事,我有备货。”
窸窸窣窣。
呲呲。
乔司奇:“阿、阿……”
周一律:“操,你可千万别打喷嚏!”
乔司奇:“没事,憋回去了。你刚才喷的什么?”
周一律:“古龙水。”
乔司奇:“为什么过来找收音机会带一瓶古龙水,我需要一个解释。”
周一律:“任何时候男人都不能邋遢,尊重自己,就是尊重别人。”
乔司奇:“……”
从当初脑袋一热冲过来帮这货共同诱敌开始,乔司奇想,自己就再也没办法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少年了。
从九层到十层,再在十层里摸索到院长办公室,两个人又用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周一律开始按密码时,乔司奇的腿已经算得想站也站不直了。
“你要敢告诉我密码是错的,我真会和你拼命。”乔司奇盯着周一律的手指头,眼睛已经快冒火。
所幸,一声悦耳的“叮”。
厚重实木门应声而开,周一律和乔司奇鱼贯而入。
还是老样子,周一律关门落锁,乔司奇开机照明。
不愧是院长办公室,宽敞整洁,窗明几净,一张大办公桌,一张沙发,一座书柜,一台电脑,角落辅以绿植点缀,简洁中不失底蕴,严肃中不失亲和。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么这间办公室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
办公桌后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位发福谢顶的中年男子。
“你不是说你们院长不在吗!”乔司奇这几个字几乎是用牙缝里挤出来的。
周一律也懵逼:“这不是我们院长啊,这是我们系主任。”
“系主任为什么在院长办公室?体验一下生活?”
周一律看看战友,又看看中年男子,最终目光还是锁定在了后者脸上,豁出去了直接求证:“王老师,你就那么想当院长吗……”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突然蹿起,爬过书桌扑面而来!
乔司奇崩溃:“你就不能问得含蓄点?!”
周一律冤死:“问题根本就不在于我问了什么问题好吗——”
在仕途上拥有远大抱负的王老师,此时此刻眼里早已没了人类的情感,只剩下最原始的,对猎物的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