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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湖畔,三月初春,夜风习习,秦观并不是个喜欢吃苦的人,崔行方更加不是。
丹阳学子众多,此时大部分都来到了这里,诗会开始也每一个具体的章程,无非就是谁灵感迸发,当场作出来,大家一番品评。
玄武湖的诗会时常都有,每逢大的节日,基本上都是在不远处的雅苑之中举行,若是遇到小的文人士子聚会,也都会选在湖边的一些大酒楼中进行。
秦观已经是常客了,选了家比较熟悉的酒楼,几人鱼贯而入。酒楼掌柜热情至极,连声恭维着。
“秦公子,里边请。”
“崔公子想必这次省试考得不错。”
开酒楼的,多是些本地乡绅富户,在金陵官场之上,明里暗里也都有些背景,这些本地公子哥,常来的自然熟识。
“李掌柜,楼上可还有位置?”秦观笑着寒暄两句之后问道。
“当然,当然。”
几人上得楼来,安排的位置正对玄武湖,只见远远看去,湖面波光粼粼,在灯火之下,摇曳生辉。
“这位置倒是不错。”宁泽道。
崔行方暗道:真是个没见识的,见个金陵府的酒楼就给打发了。
外面是大堂,依然有很多学子坐着饮酒吃菜,秦观要的位置是靠湖的一面,中间用屏风隔了开来。左右两遍亦是如此,里面传来说话之声,只不过宁泽并不认识,想来也都是如秦观一般的富家公子。
落座之后,秦观年岁最大,看了看外面,而后朝着宁泽问道:”宁公子,你的大名我早就听说,今日一见,可真是玉树临风,不愧是江宁案首。“
崔行方轻轻哼了一声,直接开口说道:“少游兄,你的词名大家早就知道,这次省试由于朝廷新政施行,连带着增加了明经科策论一项,不知少游兄对今日的题目有何看法?”
宁泽也不怎么搭理他,只是坐着,脸转过去看向秦观,亦是有些期待。
其实策论一项,宁泽早就知道,跟后世的申论有些相似,就是以论点为核心,而后进行议论,提出解决的办法。多与朝廷的时政、农事、民风问题有关。
当然里面最重要的,其实是对策。所以也造就了很多人文采飞扬,辞藻华丽,但并不受重视的情况,其原因正是因为立意浅薄,夸夸其谈。
秦观听崔行方问起此事,不由说道:“此次朝廷施行新政,自然是好事。”
见宁泽听得认真,再加上之前对宁泽的才名早有耳闻,此时也放开了嗓子,说起了考场上他做的一片策论。
自古有文人相轻的说法,即便他对宁泽的才华十分佩服,但说起这科举考试,心中多少也有了一丝比较的心思。
没想到他的记忆力十分惊人,今日所作的策论,竟是原原本本的背了出来。
宁泽一边听,一边点头,其策论词采绚发,议论锋起,博采众长,拟议而成变化,已经隐隐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听完之后,宁泽拍了拍手掌,说道:“少游兄此策论颇见胆识,笔锋直指大臣,足见器识与学术,灼见一代之利害。”
他说这话,可是丝毫没有奉承夸奖的水分在里面,这秦观的策论在他听来,实是已经算顶尖的了。虽然只有一个论点,但是深入地阐述了他的治术思想,达于时变,切中时弊,具有经世致用的实学精神。
更何况其中的有些见解即便放到自己后世的那个时代仍不显过时,这可就难得了。要知道多少人的眼光见识,受限于自己所处的客观时代,若是宁泽不是现代人,他也照样只能摸瞎。
崔行方虽觉得秦观策论不错,但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少游兄这策论一出,此次省试,解元有望啊。”
刚才秦观的声音有些大,说出来的话虽有屏风隔着,但外面依然能够听见。之前大家本就有在讨论此次省试,期间偶有人做诗词,待得秦观说出自己作的策论的时候,其实大家就已经安静了下来。一则是想与自己在考场之上的答题进行对比,毕竟这次策论是新增的,很多人并不知道;二则也是想听他说起对此次新政的看法。
对于宁泽来说,这种文人间的聚会,总有些勾心斗角的成分,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不过好在秦观给他的印象不错,虽然旁边有个令人讨厌的崔行方。
来到仪朝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自己所知道的名人,心中自然起了结交之意,想真正的了解一番。
秦观说完之后,对于宁泽的夸奖,也有些高兴,看了看他,谦虚道:“其实这策论乃是我以前就在想的,只不过那是朝廷科考并未有着一项,并且我写的,也只不过是其中一篇而已。说起来,总共分了两册,一为进论,二为进策,这次刚好用上而已,可当不起宁贤弟那些溢美之言。”
宁泽正待要说,崔行方却是插嘴道:“少游兄大才自不必说,宁泽,你第一次参加省试,我们却是很想听听你今日在考场之上的策论是什么。“
“正是,宁贤弟,你快说说,你这次省试的策论是什么?”秦观也很感兴趣,看了看宁泽,也有些期待的问道。
宁泽虽然知道崔行方打的什么主意,彼时酒楼中学子众多,今日一说出去,怕不是隔几天整个丹阳郡士林就知道了,但是他怡然不惧。对于所做的策论,虽说不上胸有成竹,但亦是有几分把握。心中暗道: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出丑,怕是让你打错了算盘。
他的名声主要还是在江宁传扬,至于金陵,主要还是柳记的生意。若是放眼整个丹阳郡,知道的人可就不多了。交通虽然发达,但比起现代的信息传播手段,可是落后太多了。
外面的人听完秦观的策论,自有人讨论起来。
“没想到少游兄这次是早有准备,恐怕这次的省试必定能排前三了。”有人用指节敲打着桌子,沉吟说道。
“这还用说吗?他以前就有神童之名,礼字诗词,哪一项不厉害?”有人附和着
”也不一定,听说去年江宁县的案首宁泽,亦是十分了得。“有人表示了不同意见。
“宁泽?没听过,是谁?”
大家讨论得激烈,又都是年轻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彼此打个招呼行个礼之后就算认识了。所以大堂之中,了得倒也融洽。人多自然也有听说过宁泽的名声的,不由凑了过来。
“你们说的这个宁泽啊,我知道,听说是他家是地主,并不是书香门第,去年江宁县试之上,开始只是得了个五十八名,堪将上榜而已。后来是学政大人亲自改榜才得了案首。”
“去年的学政大人?那,岂不是如今的......”
“不错。这还不算,中秋诗会上,这叫宁泽,可是做了一首《明月几时有》,让太守大人都赞不绝口呢。“那人知道的挺多,不由炫耀道。
“这次省试,可是欧阳大人和范大人掌权改革后的第一次,如此一来,难道这叫宁泽的会得第一?”有人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到不一定,那宁泽虽然攀上了范大人的高枝,但你猜怎么的,后来也不过是去学堂做了个教书先生而已。不但如此,还听说娶了一个商户之女,搞了个什么柳记。”
“柳记?你说柳记是那宁泽搞出来的?“
大堂里彼此议论纷纷,有了解秦观的,自然是支持他,亦有表示不同意见的,比如提出十大名门崔家与孔家的子弟,那可都是自立朝以来就存在的书香大家,这一代自然也有出类拔萃之人。
说到后来,这些人竟是暗暗做出了一个排名,就是这次丹阳省试的三甲。
解元有说秦观的,有说崔家孔家子弟的,唯独对于宁泽,没有人看好,最多给个第五名而已。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解元那是妥妥的能进殿试的人物,若是殿试再中个状元,那可是名扬天下,士林传颂。
对于外面学林士子的议论,宁泽并不知道,此时他见到秦观也想听听自己的策论,不由略微沉吟了一下,而后站起,抬头,看了看外面的玄武湖,朗朗而言。
“世有万古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亦无不敝之政......”
“唰“的一声,屏风外,大厅之中,众人听宁泽一开口,不由全部安静了下来,而后集体站起,侧耳倾听。
左右两旁隔出来的包间里,亦是针落之声可闻,谁也没想到,与秦少游一同来的人,开口说出的策论,竟是满堂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