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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黄沙漫天,一眼望去无垠的旷野,零星的杨树宛如士兵笔挺的身姿,伫立在道路两旁。
一辆乌篷马车疾驰,骤然停在黄土砌成的城墙外。
守哨士兵看见了,面色严肃的走过来询问:“来者何人?可有入城文书?”
石韦掀开帘子一角,展示一块令牌。
士兵面色一变,连忙让人打开城门。
乌篷马车驶离,另外一位士兵好奇的说道:“是哪位贵人?”
这个时候什么人物会来北疆城?荣王战死,多少人逃离北疆城?
“荣王世子!”
“莫怪,定是处理荣王身后事。”
二人想起威严的荣王,不禁一阵唏嘘。
谁曾想战无不败的荣王会战死沙场呢?
如今的北疆战士们人心惶惶,害怕蛮子突袭城破。
多少士兵,留下遗书,等着蛮子一战?
而进城的云初,掀开帘子,看着寥寥几人的街道,其他都是巡视的士兵,眸光霎时阴沉。
“去岁年末属下来一趟北疆,城内一片热闹喧哗,可见王爷治理下多么安稳。”
眼下这些人要不是离城而去,要不便是闭门不出。
先帝对荣王府格外厚重,前荣王镇守北疆时,便赐了一座荣王府邸。虽不大,却也是隆恩浩荡。
一行人停在荣王府门口,府外挂着白灯笼与白缎。
还未走进,便感受到浓重的哀意。
云初敛去眸子里的雾色,抬步入内,大厅已然变成了灵堂。
灵堂前跪着一人,机械一般的在火盆内烧纸钱。
林副将认识云初,眼底闪过激动,又被悲恸覆盖。见他盯着灵前的人,沉声道:“他是殷立夫殷副将。”
云初面无表情,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寒气浓重几分。
林副将将云初领进灵堂:“王爷尸骸未寻到,可将士们对王爷格外敬重,置办灵堂慰问亡灵,等待京中来人将王爷接回京。”饶是铁血的糙汉子,说到荣王的死,也不由红了眼。
云初站在棺木前,突然伸手推开棺盖,看着里面放着荣王的盔甲佩剑,抿紧薄唇:“撤了!”
“这——”林副将惊愕的看着云初,仿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殷立夫猝然抬头,一双眼布满血丝,唇瓣干裂,憔悴不堪。冷声说道:“世子这是来耍威风?”
“你说什么?”石韦愤怒的瞪着殷立夫,若不是这狗贼,他们王爷何至于会死?
“世子不仁不孝,我们作为将士不能不忠不义!”殷立夫看都不曾看石韦一眼,讽刺的看着云初。
云初讥诮道:“违背军令,就是殷副将的忠义?”
殷立夫脸色霎时惨白。
云初不欲与他多说,转身跨出大厅,朝内院走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时不会善罢甘休?
林副将沉默片刻,立即让人撤了灵堂。
转念一想,忙去内院找云初。
云初站在地图旁,指着边界一处道:“父王在这里遇袭?”
林副将点头:“这一片是荒林,里面有瘴气,沼泽地。我们这边的人,都称这块为死亡林。殷副将不顾将士们劝说,一意孤行要去这荒林里锻炼士兵,侦查地形,想要设伏斩杀蒙吉。没有想到蒙吉早就在那里等着他,王爷听到后只身前去救人。殷副将安然回来,王爷却是被偷袭掉进沼泽地里。我们寻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沼泽地里沉着王爷的盔帽。”
云初手指敲击着桌案,良久,才道:“殷副将怎么回来的?”
“狼狈逃回来。”林副将不解的看着云初。
“徒步?”
“对!”
云初目光阴鸷的盯着那块荒林,离城里可不远。能徒步回来,身上可不见受伤。倘若是忠心耿耿之人,岂会弃主帅不顾?
搬救兵?
云初冷笑。
“你们过去的时候,周边可有泥痕。”
林副将陷入回忆,不确定的说道:“我们去的时候沼泽里一片湿土翻涌,好像经过斗争又像是王爷在里面挣扎。不过,他们离去的方向,的确有泥痕。”顿了顿,猛然看向云初:“这里头有什么不对?或许他们想要王爷死,所以打压一番,脚上难免沾泥。”
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少怀疑。
但是他又不得不多想,世子断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殷副将平时为人如何?”云初换个问法。
“仗义。”林副将蹙起眉,世子这是怀疑殷副将?
“若当时的情况换做林副将,可会留下父王一人独对蒙吉?”
“不会!”
林副将猛然回过神来,心惊肉跳的看着云初,他的意思是——
瞬时抿紧嘴。
殷立夫当真仗义,就算留有一口气在,也绝不留下王爷跑回来找救兵!
只会掩护王爷离开。
没有人不清楚王爷对北疆的重要性!
可偏偏殷副将他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世子,会不会哪里出了差错?他的父亲是为了救王爷而死,他该与他父亲一样……”林副将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云初打断:“人人都说他父亲对父王忠心耿耿,不惜以命相救,却没有人问过他父亲为何对父王忠心!前殷副将家境殷实,祖上开武馆。家中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上头有个兄长却是不成气候,下面的三弟体弱多病,才五岁便夭折了。他帮着他父亲打理武馆,有时会走镖。有一回他父亲护镖,再也没有回来,武馆的继承就使两兄弟反目。”
“大哥是逞凶斗恶之人,手段阴狠卑鄙,并无多少兄弟情义。二弟却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并没有争夺继承人的心思。可武馆上下的人,十分敬服二弟,几位主事都赞同二弟继承。大哥因此起了杀心……”
林副将心中凛然。
“后来呢?”
后来?
云初淡然的说道:“那时二弟妻子怀有身孕将要临盆,他带着妻子躲避大哥的追杀,正好躲进破庙遇见行军的父王,将他们救下。但是一路逃亡,十分惊险,他的妻子惊慌恐惧,孩子还未生下来就断气了。”
“可……”林副将不可思议,殷副将明明还活着啊!怎么会没有生下来?
“父王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悲恸不已,想要自尽。心里不忍,顾不上男女大防,当机立断的用匕首划破肚子,将胎儿取出来。”云初眼底充斥着浓浓的讽刺,结果救了一头狼。
林副将重重叹气,这段往事无人得知,反而人人记住的都是王爷欠殷副将一命!
可若没有当年之举,殷副将怕早已消亡。
哪里还有血脉继承香火?
可这兔崽子非但不知感恩,竟是恩将仇报!
“世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搜林?”林副将眼下知道云初恐怕并不相信王爷死了,毕竟没有看见尸身。只是心里也有不小的疑虑,他平白无故将殷副将的身世告诉自个作甚?
虽是如此,却也不敢问。
“搜林。”
“是。”
“等等!子卿呢?”云初这一路来似乎没有看见沈子卿,目光顿时凛冽。
林副将一愣,这才吱吱唔唔的说道:“将军出事后,一直没有瞧见他。”
云初面色一顿,摆了摆手。
林副将神情严肃的离开。
石韦立即说道:“可要盯着殷立夫?”
“嗯,你安排下去。”
——
陵王府
正院里侍女婆子都是轻来轻往,井然有序。
只是人人面上都带着忧色。
虽然伺候的是傻王,可到底王妃是个好相与,不会刁难婢子,日子清闲好过。
若是王爷这一去,她们都不知会落成何种境地。
是以,人人都祈求陵王早日安康。
姜绾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看着侍女给昏睡中的陵王喂药,脸上的神色不明。
“你们都下去吧。”等药喂完,姜绾挥退屋子里伺候的人。
门‘吱呀’合上。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冲着姜绾微微一笑。
姜绾不由弯了弯嘴角。
“北疆那边没有消息?”陵王撑着坐起来,摸了一下包扎的后脑勺,眼底闪过一抹冷芒:“今日可有书信?”
姜绾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陵王:“皇上下旨捉拿献王,献王早早闻到风声逃走,那头的人扑空。”顿了顿,忧心忡忡的说道:“献王敢对您下手,可见计划周详,怕是一早就躲藏起来。或者……就藏在盛京。”
“不无可能。”陵王读完信,随手递给姜绾。
姜绾微微一愣,看都不看烧毁了。自从陵王遇袭醒来,眼底痴傻之气全无,他这才向自己坦白,为了活命装傻十几年。而这次‘痊愈’也是借着遇袭磕破脑袋的契机。
只是怕宫中那位下手,一直瞒着病情,对外是还在昏迷中。
“王爷有何打算?”姜绾心里挂念姜家,大伯母来信,祖母仍旧不愿离京。
她怕到时候陵王的事情暴露出来,若一朝败了,姜家怕是不能够全身而退。
“他们不会这么快将消息传回盛京,会瞒住在潮州一带搜查献王的踪迹,他若是回京,消息耽搁一日对他越发有利,反观我们不容乐观。”陵王眸子里闪过阴霾:“你代我写信,着人在盛京搜查献王踪迹。”
“您是打算将消息送进宫?”姜绾柳眉微拧,这消息不知由谁传递。
“你不必思虑,我自有安排。”陵王躺下去,这是终止话头的意思。
姜绾细想一番,去往书房。
——
献王逃亡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到皇上的耳中。
凤啸勃然大怒,气得头风症发作。
范忠忙自作主张的替皇上请走御书房的几位大臣,扶着皇上去了偏殿休息,着人去请太医。
凤啸摆了摆手:“去妙音阁。”
他这头风症发作起来,太医的汤药也无多大的作用,反倒是听芙蕖弹几首曲子,症状会慢慢减轻安睡过去。
这段时日,便愈发的倚重芙蕖。
芙蕖见凤啸前来,连忙上来行礼。
凤啸将芙蕖搀扶着坐在榻上:“给朕弹两曲。”
芙蕖含笑应下,顺手点燃平日里凤啸爱闻的熏香,这才坐下来弹琴。
一曲将了,凤啸头痛欲裂的症状好了些许,闭目道:“琴技精进不少。”
“这都是皇上指点的功劳。”芙蕖手指起落,琴音自指尖缓缓流泻而出。
几曲将了,凤啸沉沉睡去。
芙蕖收了琴音,目光里盈盈笑意尽数敛去,布满浓烈的恨意。
紧紧的攥着拳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终究是拼命忍下滔天之恨。
宫婢搀扶芙蕖起身,芙蕖站在他身旁片刻,拿起薄被给他盖上。朝殿外走去,对守在门口的范忠道:“皇上安睡了,前殿恐怕不太安宁,公公可以去处置。”
范忠探头瞟向凤啸,犹豫片刻,弯身退下去。
芙蕖脸上的面具彻底卸下去,身心俱惫的躺在软榻上,阖眼吩咐宫婢道:“皇上喜爱的这香快没了,你们去内务府领取些回来。”
“是。”
凤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按揉着昏沉的额角,看着躺在软榻上熟睡的芙蕖,微微一怔。
休息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忽而,想起什么一般,询问守在门口的宫婢道:“朕睡了,姑娘做了什么?缘何这般疲累?”
“回皇上,姑娘吩咐奴婢去内务府取皇上喜爱的熏香,并未做其他。”宫婢诚惶诚恐的回答。
“哦?给朕看看。”凤啸眸光晦暗,他也不知为何每回来妙音阁便能沉睡。
莫不是问题出在这熏香上?
宫婢不敢耽搁,立即取来熏香。
凤啸放在鼻端一闻,清冽的冷香令人心神舒畅,昏沉的头脑也逐渐清明。
的确与芙蕖点的香一样。
许是合着她的琴音安眠?
想到此,凤啸脸上有些许的笑意:“好生伺候姑娘。”
广袖一拂,龙行虎步的离开。
他身后的芙蕖双眸倏然睁开,一片冷然。
——
盛京某处宅院,只后院一个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烛火。
献王与沉香对面而坐,旁边还有其他几位幕僚。
“外面现在风声紧,王爷暂且委屈的住在这宅院里。”身穿青衫的中年幕僚开口道:“听闻皇上已经得到您离开潮州的消息,当时便气得吐血,头风症也日渐严重,龙体欠安。”
沉香微微浅笑道:“倒是没有料到那妙音姑娘入皇上的眼,皇上得闲便去妙音阁。”
献王心中一动,随即黯然的说道:“当初本王让姜氏进宫拉拢她,可她却是个不知好歹的!”语气里多了几丝愤怒!
沉香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是妙音姑娘不知好歹,而是王爷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当日里,王爷定然轻看出自民间的她,随便打发个妾侍进宫。而你那妾侍却是个心眼狭窄之人,不将妙音姑娘得罪便是了不得了。”
献王面上尴尬,他的确是存这个心思,觉得他出手拉拢,已经给足她脸面。
“你只是个王爷,而接她入宫的却是皇上,两相比较,傻的才会投靠并未真心实意的人。”沉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仿佛芙蕖的拒绝在她意料之中。
献王恼羞成怒道:“本王就算不拉拢她,也能得到那位置。到时候,她自然会跪在本王脚下。”
沉香嗤笑一声。
献王面色险些绷不住。
另一位幕僚忧心忡忡的说道:“属下倒是听得一些传言,王爷您好似助了陵王一把。当初刺杀他磕着脑袋,这一磕把他的傻病给磕好了。”
献王目光一紧:“他不是还昏睡不醒?”
“那只是掩人耳目,皇上得知他痴病好了,会怎么做?”沉香脸色也格外的阴沉,对这个脱出掌控的意外,极为的不悦:“殿下这个时候还是罪人之身,若是陵王有那股子野心,皇上出了意外,没有旁的子嗣,怕是那把椅子到陵王座下了。”
献王眼底闪过狠色。
陵王,断然留不得!
——
暮色沉沉,陵王府中仍旧一片沉寂。
婢女将药碗端进来,递给姜绾便退下去了。
陵王坐起身,接过药碗灌一口,倏然一顿,眼里寒光乍现。
俯身,将药倒进痰盂中,吐掉嘴里的药汁。
姜绾一愣,立即递水过来。
陵王漱口道:“看来消息没有瞒住。”
姜绾心中凛然:“这药有问题?”
陵王讥诮的说道:“这么多年来,入我嘴的药何其多?这些日子喝的都是一种,一点变幻也无,如今添了一味药,我如何会不知?”
“王爷……”姜绾忧心的唤一声。
“献王还没有消息?”陵王咳嗽几声,他想下手的人定是献王无疑,可这回他藏的太深。
这盛京里,他还是有许多臣子扶持。
“之前有踪迹,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姜绾心里忐忑不安,敌在暗,他们在明,怕是防不胜防!
陵王倒是轻笑道:“狡兔三窟,也要将他炸出来!”
掀开被子下床,陵王神色温和的说道:“本王的病,也该有交代了。”
——
翌日,陵王痴病大好,满朝哗然!
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皇上。
凤啸难以置信的看着范忠道:“你说什么?”
“皇——皇上,王爷磕着脑袋,那傻病好了。陵王府传来消息,怕病气会冲撞您,明日大好后来宫中谢恩。”范忠将陵王府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凤啸怔忡的坐在龙椅上,面色暗沉。
他想不通这病了十几年,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好了?
倏然,他想到陵王病好是因为磕着脑袋,心中震怒。又想到罪魁祸首违抗皇命,逍遥法外,郁气难止,胸口沉闷得喘不过来。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一股湿热喷在掌心。
凤啸看着掌心那抹腥红,颓然的倒在龙椅上。
脑袋又是一阵一阵的抽痛,令他心内暴躁不已。
起身去妙音阁,对范忠道:“你亲自去陵王府探探。”
范忠却满怀心事,皇上咳血那一幕,可没有错过他的眼。自从揭露皇太后的丑闻,皇上便喜怒无常,身体每况愈下。献王的事情如刺扎在他的心上,还未拔去,便传出陵王病好。
陵王,皇上是惧怕他罢?
两朝元老大臣,心中都明白先帝属意陵王为皇。可后来出事变傻,先帝那张圣旨便自然被忽视,由如今的皇上登基。
可如今这病一好,陵王若是拿出先帝遗诏,皇上这位置怕是不安稳。
毕竟,许多大臣是碍于皇家子嗣不丰,又因皇上执政多年,即便怀疑皇上身上是否是正统血脉,也无人吭声……
敛去种种心事,范忠便领旨去陵王府探病。
——
姜家这时打算离京回祖宅。
病重中的老夫人,突然清明起来。
嚷嚷着要见姜绾。
蒋夫人立即着人去陵王府请姜绾见一见老夫人,这一别,怕是再也不能见面。
姜绾经历这么多,对姜家的恩怨也逐渐放下,收拾一番随人去姜家。
姜老夫人看着姜绾削瘦的面颊,纤细的身姿,想起当初养在她身边时,清秀妍丽的姜绾。虽然一双水灵的眸子里一片淡然,却也不似如今这般仿佛一潭死水,黑黝黝的没有半点生气。
这一刻,姜老夫人心里后悔了。
原本想要借死要挟姜绾让她求陵王给姜家后背谋职,可看着这样的姜绾,她嗓子眼里似堵着一块裹脚布,自己都觉得恶心。
如何还说得出口?
“绾儿,你……你在王府过得可好?”话问出口,姜老夫人有些尴尬,若是过的好,又怎会是这副形容?
枯拷般的手,紧紧的抓着姜绾的手,泪流满襟的说道:“绾儿,你莫要与祖母计较,祖母老糊涂了,才做出这么多的混账事!可这些都过去了,多说也无益。好在陵王病好,祖母也安心,明日便启程回祖籍。”
姜绾面色平静的说道:“祖母能想明白就好,京中是多事之秋,你们回祖籍未必不好。侄儿、侄女们做好学问,到时候未必不能再重振门楣。”
姜老夫人见她心里还想着姜家,哽咽的直点头。
大约是年事大,浑浑噩噩一段时日,身体到底不如从前,说一会子话便累了。
姜绾只好哄着姜老夫人入睡,告别的时候,又拿了银票给蒋氏:“祖宅也没有多少产业,一大家子要养活,伯母拿着这些添置产业,日子今后也宽松。”
蒋氏也知晓如今的窘境,倒也没有清高倨傲,收下银票将姜绾送到门口。
姜绾拜别蒋氏,望一眼蓝天白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王妃,回府吗?”魏紫上前问道。
姜绾摇头:“闷好些天了,走走吧。”
魏紫吩咐马车在后面跟着,自己伴在姜绾身侧。
不知不觉,姜绾走在闹市里,看着周遭熟悉的场景,却又陡然生出一股陌生。
她有多久没有这般静下心来,关注身边的事与物?
“王妃……”魏紫见姜绾盯着一处茶馆,面露忧愁之色,不由得轻唤道:“可要进去坐坐?”
姜绾轻笑一声:“不必了,回府。”
魏紫搀扶着姜绾上马车。
“绾绾。”
姜绾循声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镜墨澜,眉头微微一皱。
仿佛有些意外。
自从那一别后,便再未见面。
镜墨澜也不曾想到他出来会见故友,会碰见姜绾,不由得喊出她的名。她如今身为王妃,他这一声到底是唐突。
看着她那一头青丝,绾成妇人头,心里酸痛难当。
知道是一回事,可亲眼看见,却又是另外一种境地。
当初许是知晓那王爷得了痴傻,心里虽然痛苦,不见却是也不会痛苦难忍。如今,陵王傻病已好,心就像被蚂蚁一般细细密密的啃噬。
“侯爷有事吗?”姜绾眸子微垂,敛去眼底的神色,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是掀起波澜。
若知道会碰见他,早就驾车回府。
镜墨澜听着她疏离淡漠的语气,微微轻嘲,苦笑的说道:“他,可有为难你?”
姜绾一愣,意会他话中之意,脸色极为的难看。
镜墨澜也自觉失言,心下懊恼。
姜绾冷笑的说道:“侯爷这话是何意?”
“绾绾……”
“我如今是陵王妃,侯爷唤我名讳,怕是不妥。”姜绾冷声纠正。
镜墨澜攥紧拳头,眸子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看着她清冷憔悴的面容,忍了忍,终究是将徘徊在心底的话说出来:“绾绾,你过的不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姜绾眼睫一颤,露出讥笑来:“侯爷是在说笑?我未嫁之身,都不可能跟你走。何况,我如今入皇家玉牒身为陵王妃!”不等镜墨澜开口,姜绾沉声说道:“这话我便当从未听说过,还望侯爷自重,莫要诋毁我的名声!”
镜墨澜心中钝痛,张了张嘴,身后随从面色突然的说道:“侯爷,皇上驾崩了!”
“你说什么?”镜墨澜心中大震,这个消息太突然。
皇上驾崩,皇家子嗣只生下晋王与献王,晋王自贵妃死便去往封地。而献王如今也是待罪之人,并未在帝京。
只剩下安好的陵王。
目光不由得深邃,陵王大好之际,皇上驾崩,这其中……
看着姜绾的眼神,不由得带着几分隐晦。
陵王登基,到时候她便是国母。
国母啊……
嘴里犹如灌了黄连水,愈发苦涩。
“属下方才见来了许多禁卫军,戒备森严,便上前打听。这消息应当不会有错。”随从语气笃定的说道。
镜墨澜转身欲走,想了想,对姜绾道:“皇上驾崩,你快快回府。”
姜绾拉着帘子的手指一紧,面色发白。
顾不得其他,立即回王府。
陵王早已在书房等着姜绾,见姜绾神色匆匆而来,凌厉的目光一软,浅笑的说道:“听到消息了?这段时日不得安宁,书院那边暂且不用再去。”
姜绾知道他担心她的安危,点了点头,忍不住说道:“王爷,皇上的事……”
“皇上这段时间患头风症,喜爱去妙音阁听妙音姑娘弹曲儿。这一次,他熟睡后,便是没有醒过来。太医查验一番,问题出在熏香中,妙音姑娘被关入大牢,等待新皇定夺。”陵王不紧不慢的说道。
姜绾一愣,妙音?
陵王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极有耐心的解释道:“妙音姑娘与皇上有深仇大恨。”
“怎么会这么巧?”姜绾不相信陵王动了心思,宫里那边便动手了,这里面当真没有他的手笔?
“初儿他知晓我的事,而妙音姑娘与瑶儿关系非同一般。这条线,我的确搭上了。”陵王并未遮掩,直率的承认。
姜绾反而不知说什么。
她知道陵王这么做的用意,献王知道他病好,断不会放过他。
可他们根本找不到献王的藏身之地。
唯一能够让献王暴露出来的法子,便是皇上驾崩!
帝位空悬!
“接下来,王爷打算怎么办?”姜绾心里更想问的是他对那个位置可有念头?
突然又觉得没有什么好问,他的心思,不是已经昭然若揭?
只是他若登基,她便是皇后——
不洁的皇后——
姜绾觉得他让她脱身,不被人设计嫁进献王府,她感激不尽,断然不能让他蒙羞。
今日见到镜墨澜,的确扰乱她的心绪。
千回百转,姜绾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他日若登大宝,可否将我逐出玉牒?”
陵王诧异的说道:“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妻子。”
姜绾苦笑的说道:“王爷,您若不放心,便不要封我为皇后,国母的身份姜绾愧不敢当。随意册封一个封号即可,不用再理会我。”
陵王目光冷下来,他将姜绾这话扳碎了体会,骤然明白她的心意。
“我不会强求你。”陵王不由想起萧予,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只是吩咐加强王府的守卫,便出府入宫。
——
献王等人原本在等待着契机,进宫向皇上请罪。
可却没有想到会被巨大的惊喜当头砸下来,不禁有些昏头。
立即身着朝服,被拥戴他的大臣送进宫门,接管一种事物,主持大局。
范忠是识时务之人,看着献王以储君的架势,大摇大摆进宫,身后跟着一众重臣,便将玉玺印章交出来。
并且将还未处理的大事,一一交代。
献王见他如此上道,便将范忠留在身边。
哭完丧回来,范忠便禀报道:“王爷,陵王在南门口被拦下,不准许进宫。”顿了顿,打量他的神色,不安的说道:“这会不会不妥当?”毕竟,陵王也是有资格进宫哭丧。
“王叔身体欠安,还在养病,本王体恤他。相信父皇在地下也不会怪罪!”献王见范忠还有疑虑,不悦的说道:“皇室子嗣不丰,王叔身体好不容易有起色,若是因为悲伤过度,劳累病倒出了意外,本王如何向父皇交代?”
范忠不再多言。
献王反倒是多说道:“等大丧时再宣王叔与百官进宫,这几日便让他在府中安心休养。”
“是。”范忠退下去。
献王坐在他觊觎已久的龙椅上,内心却并不安宁。
毕竟陵王存在一日,对他便是莫大的隐患。
他猜忌,父皇的死,并不简单。
可到底是对他有利大过弊,便也不多追究,为今之计,就是如何解决陵王。
他痴傻那么多年,怕是没有多少势力。他的王妃虽然与荣王府有渊源,可惜荣王战死,荣王世子去往北疆,并无人可给他造势。
可到这关键一步,他不得不防。
在他的人还未彻底把控整个皇宫,他不能放陵王进宫,生出变数。
即便他推出拒绝陵王进宫的借口多么拙劣,可若是能顺利登上大宝,又能如何呢?
可这一回,献王却是错算了!
陵王他装傻十余年,自会暗中部署,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
而云初便是站在他的阵营中,虽然人不在盛京,可他的人却是听从陵王的调遣。
献王阻止他进宫的由头,陵王不过一笑了之,并未强闯。
姜绾听了,心中惴惴不安。
怕献王另有算计,到时候进宫参加大丧,怕是会不能全身而退。
这几日,盛京里气氛凝重,形势仿佛一触即发。
人人都谨小慎微,生怕一着不慎,打破表面的宁静。
而这紧张的形势,丝毫没有影响到快速赶回京的凤瑶。
下船登上码头,凤瑶将钥匙给船夫。
船夫递给凤瑶包袱:“这时夫人给您准备的盘缠。”
凤瑶一怔,若是她言而无信,恐怕就没有机会领会岛主夫人的好意。
“多谢。”
凤瑶背着包袱离开,打算雇一辆马车赶回京。听到悠扬的钟鸣声回荡在耳旁,声声不绝,心中凛然。便像路人打听,为何寺庙齐齐鸣钟,这才得知皇帝驾崩!
凤瑶心中微沉,皇帝驾崩,大丧之日起各大寺庙鸣钟三万下。
这般算来,凤啸已经死有多日。
想到此,凤瑶雇一辆,马不停蹄的赶回帝京。
凤瑶进京,经过重重排查,等回到荣王府的时候,已经夜色深沉。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前院,便看到大厅里点着烛火,荣王妃亦是满面疲惫眼睛红肿的坐在正位上。
凤瑶脚步一顿,踏入大厅,恭敬的给荣王妃请安。
荣王妃见到凤瑶平安归来,心里总算有点慰藉,招手示意她坐在身旁,挥开捶腿的婢子询问道:“这些时日你去哪里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都很是担心,好在你没有大碍。”
凤瑶愧疚的说道:“儿媳去了蓬莱岛。”
荣王妃一怔,眼睛里浮出一丝水雾,满目怜惜的说道:“苦了你,孩子。”
她也在想,无缘无故,蓬莱岛少岛主为何将冰蚕送与初儿解毒。
原来,竟是因为凤瑶。
“你父王的丧报传回京,初儿这孩子犟,他亲自去北疆找你父王,至今没有消息。”荣王妃哀伤的神色里突然染上一抹痛快之意:“你这一路走来想必也知道,那位驾崩了。今日大殓已过,听宫里的风声,献王预备明日登大极。”
凤瑶看着荣王妃还未换下的丧服,心里明白怕是也是刚从宫里哭临回来。
献王明日登基,那么也哭了三日。
“母妃怕是累了,早点休息。”凤瑶吩咐凝玉备热水给荣王妃泡脚,思索道:“我一路来听到陵王大好的消息,献王他没有为难他们?”
“宫中禁军全数掌握在献王手中,这几日忙着拉拢群臣,皇上丧礼,倒是没有心思去为难他们。”荣王妃讥诮的一笑,恐怕献王是巴不得弄死陵王,又怕登基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这才忍下来了。
明日,怕是有一场好戏。
二人说一会子话,凤瑶回到秦楼。
采芙等在院外,见到凤瑶扑了过来:“世子妃,奴婢担心死您了。好几次想说您被掳走,想起您的交代,又不敢说出来。好在,好在您无事。”
“好了,都已经过去了。”凤瑶拍了拍采芙的肩膀,推开她道:“你回府的时候,世子已经去北疆了?”
她不敢当面问荣王妃,怕触及她的伤痛。
采芙点头:“奴婢回来的时候,府中愁云惨淡,王妃成日里坐在屋子里不出门。还是皇上丧事,不得不进宫哭丧。”顿了顿,采芙瞟了周边几眼道:“奴婢觉得王妃有些奇怪,自从世子离京后,王妃就寝的时候都不用婢子守夜,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有一回翠云姐姐莽撞闯进去,向来温和的王妃变了脸色,吩咐人打杀了。”
从那以后,府里人办事更加小心翼翼。
凤瑶蹙眉,荣王妃素来心软和善,不会动辄打杀人。
除非,那婢子太可恶,或者撞破不可言说的秘密。
翠云她接触过几回,倒是有几分聪明、心眼的人,但没有胆量作恶。那么,便是第二种。
什么秘密能让荣王妃如此心硬?
凤瑶眼皮子跳了几下,突然间胸闷不已,似乎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如今的处境,也不便在盛京露面。
献王预备置她死地,留着也是给王府招惹祸事。揉捏着跳动的眼皮道:“给我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去北疆。”
采芙也不喜盛京里的气氛,欢喜的应下。
翌日
凤瑶预备向荣王妃告辞,谁知荣王妃却对凤瑶说:“你母亲这段时日我一直留在府里做伴,前几日她心神不宁,便求去庵里。初儿不在盛京,你也不便随我一道进宫,还是去探望你母亲。”
凤瑶心神一动,点头应允道:“拜见完母亲,我便直接去北疆。他的身子还虚着,我怕他不顾惜自个也好照应一二。”
荣王妃也觉得她留在盛京不好,便同意了。
凤瑶乘坐马车去往秋水庵,秋水庵里向来都是权贵之家的夫人带着小姐来求佛祖的地儿,百姓大多都是前往香火鼎盛的明月庵。
她心里大约对母亲的举动有数,秋水庵里不乏有守节的大妇在此清修。
母亲怕是不愿回萧家,后半辈子预备在这里青灯古佛罢?
思索间,已经到山脚下。
采芙搀扶凤瑶下车,看着半山腰上的庵堂,徒步而上。
门口洒扫的小尼见着凤瑶穿着清贵,忙将二人迎进去:“二位是……”
采芙不等小尼说完,嘴快道:“我们来寻萧夫人。”
小尼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微敛,上下打量凤瑶,眼中有丝防备:“不知这位施主是萧夫人的……”
凤瑶嗔采芙一眼:“我与萧夫人是母女,今日来拜见她,还请小师父引见。”
小尼微微颔首,带着二人从一侧小道去往庵庙后院,那里一排齐整的厢房。小尼在第三间停下来,对凤瑶说道:“萧夫人在里面。”
“有劳了。”凤瑶敲门,里面并未有人应。
小尼已经离开,凤瑶只好推开门。里面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齐,萧夫人并不在里面。
凤瑶打算去问当值的小尼,方才走出门,迎头碰见梳着妇人头的苏巧巧,眼底闪过诧异。
苏巧巧也瞧见凤瑶,一改阴郁的面色,含笑的说道:“世子妃是来寻萧夫人?她今晨与姜四爷离开了。”
凤瑶眉头紧拧。
苏巧巧拽着绣帕道:“世子妃不是去骊山书院吗?怎得回京了?”
凤瑶笑道:“皇上驾崩,各地郡王、亲王都得回京,我自然也不例外。”
的确是很好的解释。
苏巧巧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她最见不得凤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过瞬间,苏巧巧敛去神色,一脸笑意盈盈,拂着鬓角道:“有一事世子妃怕是不知,你前往骊山赴任的时候,我与你萧表哥成亲,太过仓促匆忙,并没有着人送帖子给你。”
凤瑶惊诧的看着苏巧巧,有些意外。
苏巧巧掩嘴娇笑道:“都怨大郎,他要赶去江南赴任,急急忙忙的将婚事办了,为此他心中极为愧疚。我并不觉得委屈,只要能嫁给他,我便心满意足。”
“表嫂如此通情达理,表哥怕是心悦,明日我着人备礼送往萧府。”凤瑶听她解释,倒也没有什么想法,以往她便知苏巧巧对萧然存有心思,只是萧然并没有他意,未料她如今心想事成。
“表哥也是,江南气候怡人,他此去任上必要三四年。将表嫂一人留在盛京,倒是不妥。他一个男子,身边该有妻子照料才妥帖。”凤瑶无心说道,却不知戳到苏巧巧的痛脚。
苏巧巧脸上立时便了色。
采芙却是听到一些风声,拉拽凤瑶的衣角。
苏巧巧却觉得凤瑶是估计打她的脸,心中极不痛快。她之所以在凤瑶面前说这些,是因为萧然心里眼里的人都是她!
无论自己如何温柔小意,萧然通通看不见!
精致妆容的面容,不禁有些扭曲,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瞧我笑话,心里极为得意罢?可你又有什么好得意,今儿个献王登基,第一个便是拿荣王府开刀。”
凤瑶目光顿时一冷,便听苏巧巧继续说道:“你以为旁人不知那沈妙音是你的人?她杀先帝,如今新帝登基,我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不等凤瑶开口,苏巧巧已经拂袖离开。
凤瑶觉得苏巧巧对她的敌意莫名其妙,想必是她那句话触怒她。难道那桩婚事有隐情?
“世子妃,您不知苏大人亲自请媒人去萧家,想让苏小姐嫁给萧大人,可萧大人并没有同意。后来是苏小姐使不光彩的手段,这才急急忙忙,低调的嫁入萧家。为此,萧大人新婚第二日便赶往任上,苏小姐让人笑话好些时日。”采芙替凤瑶解惑。
“原来如此。”凤瑶微眯着眼眸,思索着苏巧巧离去前的那句话,心中一叹,怕是去不成北疆。“回府罢。”
“苏姑娘……”采芙怕她会做幺蛾子。
凤瑶却是没有当回事,她了解萧然。被迫娶她,为了表现对婚事不满,便外任江南把苏巧巧留在京城。时日久了,苏巧巧便会生出怨恨不甘,她越闹情份越淡,怕是一对怨偶,倒也不用在意。
凤瑶回到府中,门仆将萧夫人写给凤瑶的信递给她。
凤瑶满面惆怅,看样子她与母亲是错过了。
方才回院子,管事的神色慌张的进来的说道:“世子妃,大事不好,王妃在宫里出事了!”
凤瑶面色骤变,立即进宫。
而皇宫中,献王在鼓乐,仪仗及文武百官的护送下,从端门、午门、太和门而过,进入金銮大殿。
捧诏官将诏书放在黄案上。
宣诏官拿起登上台阶,高声宣诏。
献王目光紧紧的盯着陵王,等宣完诏书,文武百官三拜九叩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九五之尊!
陵王却是泰然自若的伫立在百官当中。
诏书宣读完毕。
文武百官依次而列,行三拜九叩之礼。
拥护献王的人,全都撩开袍子跪下去。而另一半拥护陵王的人,却是与陵王一样,笔直的站立在人群中。
献王脸色黑沉,他到底是不愿自己顺利登基!
他本不欲在大好的日子见血,陵王既然不识好歹——
献王目光陡然凌厉,扫视一圈站立的大臣,心中一沉,暗想陵王何时竟收买这麽多人心?
不禁冷笑几声,幸而他有所准备。
“陵王叔,你有何异议?”献王手紧紧的抓握扶椅,压下心头怒火,面容温和的询问。
“先帝驾崩,并未留下遗诏。侄儿这皇位,恐怕名不正言不顺!”陵王不疾不徐的说道,看一眼跪地的臣子,莞尔一笑:“本王若没有记错,侄儿还是待罪之身。范忠,皇兄生前可是下旨追捕献王?献王畏罪潜逃?”
范忠一惊,没有料到话题会指向他。
“这……先皇的确下过旨意。”范忠含糊道。
“本王念在皇兄膝下并无多少子嗣送终,这才等事情终了才提起此事。”陵王深明大义的解释他为何之前不说,留到新皇登基庆典再指出献王罪行,堵住献王一党之口。
献王心中大怒,目光狰狞。强忍满腔怒火,大笑道:“皇叔,父皇的确下过旨意,不过并不是罪诏,而是朕在潮州治理鼠疫有功,召朕回京。”
如今形势利于献王,先帝一死,便死无对证!
“即便如此,这皇位也轮不到你来坐!”荣王妃手捧明黄圣旨,身穿命妇服,一步一步的走来,冷声说道:“太上皇遗诏陵王继位,先帝得知内情,谋害陵王致他换上痴傻。后残害手足,登上大位。本就是弑父弑兄抢来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如今陵王大好,该由他继承大统,顺应天意!”
礼部尚书与内阁大臣本就是中立派,对献王继承大统也是无奈,如今听荣王妃的话,另有隐情。连忙说道:“荣王妃,你可有太上皇遗诏?”
魏国公也是人精,他听从梁夫人的话,劝阻女儿与献王一同举办封后大典,心里猜测登基大殿会有风波。若是雪儿封后,魏国公府便再也没有退路。眼下果真如梁夫人所料,而且荣王妃手里多半是太上皇的遗诏,那么献王登基便有悬念。
如今,形势倒戈,有利陵王。
魏国公便出列道:“吾等顺应天命!”
百官齐齐高呼:“臣等顺应天命!”
唯有忠于献王的大臣,没有开口,背脊却是渗出一层冷汗。
“好!好!好!你们这是要造反!”献王拍案而起,挥手道:“将这些逆臣贼子拿下!”给人递了眼色,示意夺去荣王妃手里的遗诏毁去。
荣王妃却是有防范,将遗诏塞进陵王的手中。
身着甲胄的侍卫齐齐将百官围住。
陵王面不改色,浅淡的说道:“献王这是要造反?”
“你——”献王话未说出口,双目骤然圆睁,看着一排禁军举着利箭围剿他的侍卫,心中一阵后怕。“快!快将他们拿下!”
侍卫听命,剿杀禁军。
大殿内霎时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献王趁机在侍卫的掩护下逃走。
而那边献王妃在招待女眷,听到这边出事,也带着众人朝这边走来。
姜绾想到提前离开的荣王妃,面色微微一变,疾步派人来找。
恰好撞见狼狈逃命的献王,心下骤然一沉,连忙拔腿就跑!
献王见到姜绾,看着围墙上冒出来的禁军,眼底闪过狠色,大步上前抓住她。
“啊——”姜绾痛呼,脖子被献王手里的匕首割破。
“闭嘴!否则朕杀了你!”献王挟持姜绾,看着步步紧逼他的禁军,冷笑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朕便杀了她!”
禁军认识姜绾,不由迟疑。
“你们退下!”献王看着依旧围着他的禁军,手下用力,姜绾脖子上的伤口更深,血染红她的衣襟。
禁军不敢乱动,后退几步。
与侍卫交战的禁军也停手,侍卫连忙将献王护在中间。
献王紧绷的面颊,微微松动,只要穿过这条小路,他就有法子脱身。箍着姜绾的手紧了几分,谨慎的盯着禁军,快速的后退。
退到路口献王松口气,推开姜绾,眼底闪过阴狠之色,举起匕首朝她后心刺去。
噗呲——
啪嗒——
献王整个人定住,面色狰狞,极为的痛苦。手里的匕首落地,紧紧的捂着刺伤的手臂。
“杀了他!”献王死死的瞪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镜墨澜,整个人都陷入癫狂。快速的抓起地上的匕首,全然不觉得手臂疼痛,拼命的与四个侍卫一起厮杀镜墨澜。
镜墨澜将姜绾护在怀中,对付起五个人,到底有些吃力。
其中一个侍卫似看出他对姜绾的维护,刁钻的对姜绾下手。
镜墨澜躲开劈头一剑,看着长剑刺向姜绾胸口,心中大惊,避无可避,情急下侧身挡下一剑。
“唔——”镜墨澜吃痛,放开姜绾,反手一剑取侍卫性命。
“你不用管我!”姜绾见他不护着她游刃有余,紧贴着假山,不拖累他应战。
其他人都明白镜墨澜在意姜绾,齐齐将矛头对向她。
姜绾面色惨白,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躲闪。
镜墨澜怕误伤姜绾,不禁有些束手束脚。
顷刻间,四个侍卫只剩下两个。
献王不知他竟那般难缠,给侍卫打眼色,二人齐齐围攻镜墨澜。献王目光阴森,一脚踩在假山上突出的圆石。
“咻——”
箭羽自假山射出,凌厉之势破空而来。
侍卫攻势招招狠辣,镜墨澜避开他们致命杀招,必定躲不开后面射来的箭羽。躲开箭羽,便是要撞上侍卫的刀尖。镜墨澜面色冷酷,大喊道:“你快走!”
姜绾紧紧的咬着唇,看着他躲开侍卫的杀招,想也不想冲过去,抱着他的后背。
箭羽射进姜绾后心,流出的血液瞬间变黑。
姜绾滑倒在地上,背上的利箭似乎更加刺进几分,痛得姜绾蜷缩着身子,冒出一身冷汗。
“绾绾——”镜墨澜牙龇目裂,割破侍卫的脖子,将手中的剑击出,刺进另一位侍卫的胸膛。
顾不上献王,抱着姜绾朝前殿奔去。
太痛了——
伤口痛得姜绾抽抽噎噎吸气,说不出半个字来。
巴掌大的脸,苍白如纸。
箭上的毒太霸道,姜绾浑身软绵无力,张嘴说话,喉间涌出一股腥甜。
“咳咳……”姜绾弓身咳嗽,痛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深深吸一口气:“不用找太医,我有话对你说……”再不说,她怕没有机会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现在手脚快速的冰冷,整个人也轻飘飘起来,怕是没有多久活头。
姜绾看着他魔怔的模样,皱皱眉:“我……痛……”
镜墨澜听她的话,浑身的力气似被抽去,重重的跪在地上。
手足无措的捻着袖子擦她嘴角的血,越擦越多,总也擦不干净。
漆黑幽冷宛如冰魄的眸子,渐渐的似被她身上的血染红,凄厉而绝望的大喊:“来人!传太医,太医!”
陵王带人追来,听到镜墨澜的声音,顿时加快脚步,看见姜绾血染素衣,目光凌厉的看着前方不断回头观望逃跑的献王,沉声道:“快去请太医!”转而吩咐待命的禁军道:“射箭,生死不论!”
陵王蹲下身,想要将姜绾接过来。
可看见姜绾目光眷念不舍的盯着镜墨澜,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终是垂下来。
姜绾无力的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我也不知道这样好是不好,对我来说许是好的结果,对你恐怕是不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是走到这一步,以这种方式别离。我应该算是解脱了,留下你在这痛苦中。没有办法,这辈子我们都不能在一起,我也尝还不了文成侯府满门人命,你也下不了手寻姜家报复,我们都活在上一辈酿造的痛苦与罪孽中。”
“其实我这样,也很好。我走后,你或许能够解开心结,好好的生活下去。只要我活着,你必定是放不下,想要得到我,又挣扎在仇恨中。”
姜绾抬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力气。
“别再折磨自己,我已经是别人的妻。你若心中有我,便答应我,放下我们的一切,好好的生活。”姜绾说完这番话,眼前的情景渐渐的成虚影,心中蓦然一慌,连忙喊着:“王爷……”
陵王握着她的手。
姜绾咳出血沫,断断续续的说道:“答应我,以妻礼葬……葬之……”
话落,再无生息。
“绾绾……”
“绾绾……”
怀中的人,已经不再有回应。
镜墨澜想要带走姜绾,被陵王拦下。
陵王对镜墨澜如今的心境感同身受,同样是爱而不得的女人。但是姜绾对自己太过心狠,明明不想冠上他的姓氏,为了斩断镜墨澜的妄念,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他,葬进凤家祖坟。
生怕他会对镜墨澜生出同情,放任镜墨澜将她带走。
若是镜墨澜能够带走姜绾,恐怕这辈子会是他的魔咒。
“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入皇家玉牒,自然该如凤家祖坟。”陵王别开脸冷声道,吩咐人将镜墨澜请出宫。
陵王了解姜绾的性子,她断然是不会想要人吊唁,只想走的安安静静。
所以当夜里便抱着她出宫回府装殓,放在祠堂里,请大师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天,随后便安葬在陵王府后山腰上。
陵王顺天命登基的时候,凤瑶来到陵王府,守灵三日。
朝堂自新皇登基,局势动荡,明德帝大刀阔斧肃清朝堂乱臣,换进新的血液。
而魏国公府的南宫雪从献王死后,便自请去庵庙里。明德帝也对魏国公府的识时务高抬贵手,却也夺去爵位,将他们贬回祖籍。后世子孙,仍可科举入朝。
凤瑶离开陵王府的时候,进宫一趟,将蓬莱岛的路线图呈递给明德帝。
明德帝收下后,表示暂不动荣王府,按照与云初的约定,三世而降爵位。
并且,在凤瑶离京前往北疆的时候,派人护送她。
随她一同而去的还有奉诏宣读的范忠。
——
凤瑶抵达北疆的时候,京城里的消息也传到她耳中。
听到明德帝将姜绾葬在陵王府后山,由衷的露出一抹轻笑,这恐怕正是姜绾心中所想,只是她来不及说出口。
凤瑶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清愁。
站在荣王府门口,凤瑶想着云初就在里面,不禁有一股‘近人情怯’。
还未进去,云初却是带着人出来领旨。
当看见那一抹素衣倩影,云初视线便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凤瑶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红晕自耳后蔓延,面颊绯红,似涂抹胭脂。
范忠重重咳一声,二人都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跪下接旨。
封赏、慰问的圣旨读完,范忠关切的询问道:“世子,王爷可找到了?”
云初语气骤然森寒:“寻到了,被蒙吉关押起来。”
“可有营救?”范忠蹙紧眉头,他是知道先帝与蒙吉联手的事,可更多机密却是不得而知。
蒙吉对荣王的憎恨,竟是还没有要杀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交过几次手。”云初似不愿多谈,范忠也极有眼色,带着人告辞。
云初清幽的目光再度落在凤瑶身上,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凤瑶被看的不自在,将包袱塞进他手里:“外头风沙大,还不快些进去?”
云初握着她的手,温暖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凤瑶这一路来的忐忑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回到屋子里,凤瑶喝几杯水,将京城里大小事全都告诉他。
云初从进来坐下,便一眼不错的盯着她看,仿佛盯着某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
捏着她修剪圆润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蓬莱岛可有奇遇?”
凤瑶面色一僵,微微低垂着头,水润的眼睛盯着二人交缠的手指,露出半截白皙细腻的脖子,完美无暇得似一块美玉。
云初不由伸手抚摸上去,滑腻的触感,令他清冷幽邃的眸子逐渐有些火热。
凤瑶瑟缩一下,被他触摸过的肌肤,泛起一片鸡皮疙瘩。稍稍躲开他的手,软声说道:“我还有话问你。”
云初将她抱在怀中,提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蓬莱岛如何?”
见他锲而不舍的追问,凤瑶捡几样说道:“他们找我去是为了二婶的钥匙,那里的夫人很和善,我把钥匙给她,留我小住几日介绍他们的风土人情。知道我想回来了,也没有强留,命人送我回来。”
“有人想强留?”云初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字眼,冷声道:“你也不用留在那岛上,就算知晓风土人情又如何?”说罢,见凤瑶含笑的盯着他,眼底带着戏谑,不自在的别开眼。
凤瑶看着他泛红的耳根,轻笑道:“去也去了,不能白去一遭。再说,我还未问你同他做了什么交易,反倒对我咄咄逼问。”
“瑶儿……”云初紧张的看着凤瑶,放轻的语调,足以见得他为此愧疚心虚。
凤瑶也不再逗他,软软的靠在他怀中道:“父王可有消息?我母亲也不知怎得被姜四劝通,与他一同游览大舜山河,有个消遣对她来说也好。”
“已经知道在何处。”云初轻叹一声道:“子卿早就起怀疑,他一路暗中跟随蒙吉离开。从父王被抓开始,他一直在边界徘徊。我几次夜探与他取得联系,和蒙吉几次交手亦是摸清他们底细,原是预备今夜突袭将父王救出来。”
凤瑶连忙从他怀中挣扎起身:“你不用陪我,快些去准备,待救回父王我们有的是时间。”
“都已谋划好。”
凤瑶正要说什么,这时,林副将急匆匆的进来道:“世子,大事不好,殷立夫他带人前去边界叫战,想要救出王爷,不曾想中了蒙吉埋伏,已经打起来了!”
云初面色阴冷:“为何他带人离开,无人来报?”
“末将……”林副将话未说完,云初却已经吩咐道:“整兵对战。”
“是!”林副将神色匆匆的离开。
云初对凤瑶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哪里也莫去。”
“我哪里也不去。”凤瑶似承诺一般,重重点头。
云初疾步离开。
等待总是令人焦灼,凤瑶洗簌一番,草草用了一碗清粥,便再也吃不下。
看着天色从艳阳天,直到暮色沉沉,凤瑶再也坐不住,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她不敢问。
强逼着自己静下心练字,却是写了几个潦草大字。
采芙被她晃得眼花:“世子妃,您不用担心,世子爷有勇有谋,断然会无事。方才世子爷也说了,他与蒙吉交手过,对他们底细门儿清,就算最后救不出王爷,世子爷也不会有危险。”最后嘀咕着埋怨殷立夫,咒骂他索性战死在边界,免得再害人。
凤瑶知道云初的谋略,可心里忍不住的发慌。
慌得她坐立难安。
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倒是令采芙担忧:“世子妃,奴婢给您点安神香。您睡一觉起来,世子爷就回来了。”
凤瑶嗔怪道:“谁人都像你没心没肺?世子在恶战,我倒是睡得安稳,旁人怕是都说闲话了。”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凤瑶这打趣的话变得轻松。
采芙臊得跺脚,来不及分辨几句,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哐当——”
沈子卿将门撞开,云初背着奄奄一息的荣王的进来。
采芙看着云初一袭白衣被血染红,惊得尖叫一声。
凤瑶倒是镇静:“采芙,快去打热水。”
云初将荣王放在床上,待采芙与婆子将热水抬进来,两个侍卫将荣王抬进净室沐浴。
清理干净后,军医过来给荣王包扎。
身上都是狰狞的鞭痕,蒙吉对荣王恨之入骨,自然想要磋磨他一顿,不会痛快的让荣王死去。
云初不忍看,背转过身。
军医包扎好伤口,对云初说道:“王爷身子骨硬朗,受了皮肉之苦,倒是没有伤到根本。喝几日药调理,伤口痊愈后便无碍。”
荣王也清醒过来,喝一碗稀粥,道:“行军打仗几十年,这点皮肉苦算不得什么。”沉吟片刻,荣王叹气道:“让你们大家担心了,我这身伤没有什么要紧事,你母妃怕是这些日子受不少煎熬。明日我便乘马车进京,给你母妃报平安。”
“不必如此着急,我修书给母妃也一样。”云初立即拒绝。
“你母妃性子软,看到信也怕是胡思乱想,没有亲眼瞧见我不会安心。”荣王不容置喙道:“好了,你们也累了,都回去休息。”
云初无奈的走出内室,便听荣王低声问道:“殷家那小子……”
“死了。”云初丢下硬梆梆的两字。
他没有撒谎,殷立夫的确死了。为了引开士兵,好让他将荣王救出来,寡不敌众。
云初与凤瑶二人去隔壁屋子,洗漱后,皆是身心疲累。因着了却一桩大事,双双躺在床榻上闭眼睡过去。
翌日一早,凤瑶亲自下厨做早膳,将荣王的早膳端到隔壁,被告知天蒙蒙亮荣王便离开北疆,回京城复命。
凤瑶索性连着荣王那一份,带着两份早膳送到沈子卿的屋子里。
沈子卿晨练回来,撞见屋子里的凤瑶,吓一大跳。
不禁觉得尴尬。
凤瑶倒是浅笑的说道:“这些时日你辛苦了。”
沈子卿挠了挠头,不在意的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个人顿时沉默下来,不知说什么话。
凤瑶不想打扰他今后的生活,没有准备与他相认,涩涩一笑,离开了。
沈子卿望着她的背影,狠狠的皱眉,抓着包子大口啃起来,挥去心里奇怪的念头。
云初看着心事重重的凤瑶,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认与不认,都不是要紧事。”
凤瑶微微摇头。
云初含笑的指着碧蓝的天空道:“你看这些时日都是乌沉沉的,今日倒是乌云散去,一片晴朗。”
凤瑶福至心灵,点头道:“嗯,云开雾散了……”
今后的天,都不会再乌云密布。
而他们也不会再——风雨飘摇。
——
五年后
荣王府秦楼里,茶香四溢,一片温馨宁静。
凤瑶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捧着书卷,面上带着笑。伸出手去,一杯煮好的茶递到她莹白纤长的手上。
浅尝一口,赞叹道:“茶艺愈发精进了,外边的茶是入不了我的口。”一双盈盈凤目泛着烟波望向身侧清雅如玉的男人,茶水水雾袅袅,朦胧掩住他的容颜,隐约间只见他嘴角含着一抹醉人醉人的笑。凤瑶心神微晃,玉手撑着下巴盯着他,促狭道:“被你养刁了。”
“这样你便离不开我。”云初温柔的凝视着她,这么多年来,怎么看也是看不够。取来她手上的瓷杯,将剩下的喝下去,挑剔的说道:“还差一点。”
凤瑶一怔,想起了越明脩。他果真是不肯罢休,幸而她将蓬莱岛的地图交给明德帝。而明德帝对神秘的蓬莱岛极为的感兴趣,便派使者前往,这下‘交流’便持续到如今,他倒忙着应付那些言官,无法分心对付他们。
慵懒的缩进贵妃椅中,掩嘴打了呵欠,眸子里泛出一丝水汽,水波粼粼。
“春困?”云初话落,凤瑶已是落在他的怀中。
凤瑶攀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眼角眉梢染着的笑意,捶打着他的胸口道:“快些放我下来,有人在呢!”
“陪我睡会。”云初充耳不闻的抱着她朝内室走去。
凤瑶踢蹬着脚,斜眼瞪他:“才起来不过一个时辰,我不困。你等下还要进宫,别胡闹。等下澜儿下学回来——”
“娘——娘——我回来了!”一道粉色身影从外面跑进来,看着云初抱着凤瑶,‘呀’地惊叫一声,捂着眼睛道:“爹娘不知羞。”
凤瑶掐一把云初腰间软肉,红着脸跳下来。牵着云澜的手,坐在书案后道:“今日夫子给你们讲什么了?”
云澜不答,歪缠着凤瑶道:“娘,沈将军来了,澜儿可不可以去见见他?”
凤瑶一怔,看向云初:“子卿回来了?”
云初颔首。
凤瑶摆摆手道:“莫要吵着你舅舅,请他来府里用晚膳。”
“知道了。”云澜欣喜若狂的跑开,兴奋的叫道:“石叔叔,快带我去沈府,迟了舅舅定是要与人吃酒去了。”
凤瑶失笑的摇头,自从五年前荣王回京复命,便拒绝明德帝的封赏。并且将手中的兵权上交,已年岁大为由辞去将军一职,留任在京中任个闲职,日子倒也悠闲。
蒙吉见状,一举攻进北疆城。
沈子卿临危受命,上战场杀敌,击退蛮子,立下战功。
明德帝便提拔沈子卿,命他为威武大将军,镇守北疆。
而她也在机缘下,与沈子卿结拜为兄妹,也算全了前世的兄妹情。
颇令人头疼的是云澜这么小便不爱红妆,爱武装。沈子卿每回回京,便缠着他教授武功。
荣王妃却是希望女孩子性子贞静,荣王私下里背着荣王妃教她舞刀弄枪。
“真是个泼猴儿。”凤瑶无奈的摇头。
“府中只有她一个孩子,所有人都疼宠着她,自然便不受管教。若是她作为姐姐,担上责任,性子怕是就稳重些。”说话间,云初欺身过来,拉着她的手,温柔写意的笑道:“澜儿这般大了,该是提一提位分。”
凤瑶故意曲解道:“待你从世子变成王爷,澜儿自会身份提高。”
“澜儿该有个弟弟妹妹了。”云初从她身后抱着她,暧昧的亲吻着她的耳根。
凤瑶推开他的头,手被他轻咬住,酥麻的感觉从指尖直到心底,泛起一阵颤栗。娇软的说道:“门没关……”
云初眼底笑意渐深,一挥袖,门便自动合上。
屋里屋外,一片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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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非常的抱歉,这本书是烟儿连载时间最长,断更最长的一本。实在是这期间状况百出,之前雄心壮志的表示怀孕不但要完结这本书,还可以开一本新书到生的时候完本。然而现实给烟儿一巴掌,这半年来,基本是躺过来的(┬_┬)。
今天这本书就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它可能不完美,有很缺憾,但是烟儿尽力的弥补。
因为家里的事情,这本书错失了许多的机缘,也让亲们等得太久,连连对烟儿失望。
真的很抱歉,到目前为止,除了这苍白的二字,烟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很感激这一路来,亲们对烟儿不弃,包容体谅。
非常感谢你们。
除了造出一个包子,今年是碌碌无为。
如果你们喜欢烟儿,等烟儿四个月后归来。那时候会是准备充沛,充满战力的烟儿!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