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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人眼里,楚河是失去了一个一步登天的绝好机会。
见不得别人半点好的罪奴们纷纷露出促狭喜悦的表情,充分诠释出他们的拙劣根性。
不过对于楚河来说,曾经位极人臣的他,对于区区太祝寺并不看重。
再说如果真被带入了设在宫廷内的太祝寺,日日朝夕处于禁卫的严密监视之下,难保不会露出破绽。
所以,绯袍老者知难而退,也让楚河稍稍松了口气。
生出几分失落情绪的绯袍老者重新整理过心情后,闭目徐徐吐纳,睁开眼睛再度拾起盘中的大笔,蘸好颜料,手腕运力,笔尖在石壁上画出一道曼妙玄奇的线条。
天蓝色的线条里带着点点刺眼的红光,那是在楚河完成之后,由大匠加入颜料中的诛邪石的颜色。
诛邪石,名字大气正派,却是不折不扣的邪物,专用作诅咒他人,如果能够将石中蕴藏的诅咒之力全部发挥,甚至能够彻底断绝被诅咒者的血脉气运。
这等邪物早在千余年前就已被天陵教明令禁止,时至今日,也只有在北方荒原,在那片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才会时不时地出产些余。
当然,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阴私谋算,实际上在各国的禁宫皇室中,都或多或少地珍藏着诛邪石。
而眼前所用的诛邪石,就是由周国皇室提供的,其背后的靠山人物自然是那位高高在上、英明神武的大周皇帝。
每天都要习练咒符成百上千次的老者很快就将石壁上的咒符书画完毕。
整面石壁上都被涂满了咒符,多彩的颜料混合着诛邪石的赤红,有一种阴凄凄的恐怖感觉。
绯袍老者收笔而立,冷冷说道:“放水。”
不多时,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水流填满了众人脚边的沟渠,沟渠并未修建有排出口,臭水渐渐积聚在洞窟的各个凹坑中。
肉眼可见的灰气袅袅升腾而起,绯袍老者满意地点点头。
紧随在绯袍老者身后的贴身小侍捧起一个泥色圆瓮。
望着那个圆瓮,楚河眼中露出复杂神色,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老者身上,也没发觉楚河的异常。
绯袍老者随手拍开瓮口封泥,从瓮中抓出一把细灰。
细灰在指间不住飞洒,四处飘散。
对此情景,绯袍老者不甚在意,吩咐侍从说道:“砸了它。”
面上犹有稚嫩意的侍从高高举起泥瓮,用力朝地上一甩。
“啪嗒”一声清脆声响,泥瓮摔裂成无数碎片。
泥瓮中的青灰蓬飞漫天,最后纷纷落入了泛着恶味的水中。
钱中石抬头望着楚河冷笑,说道:“看到没,这就是你家主子的下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楚河默不作声,悄然和自己的过去作最后的道别。
泥瓮中装的青灰,就是楚冬自己尸体烧成的骨灰,而这座洞窟,就是当今楚皇给楚冬准备的坟墓。
楚河的唇角留着浅浅的讥诮笑容,这位冷漠残酷的皇帝陛下当然不会真的那么好心给自己修建个坟墓,他为的只是诅咒自己,让楚家血脉永世不得翻身。
地面上的臭水,是为了积聚阴损的阴气,影响血脉气运,而将楚冬的骨灰泼洒下去,则是代表着挫骨扬灰,让楚冬的魂魄永世徘徊在这摊死水中。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楚皇亲自下令建造的这座坟墓就将完工了。
来自太祝寺的绯袍老者将手中楚冬的骨灰抹在刚刚画就的咒符上,手拈法诀,口诵咒术。
洞窟内照明的火把蓦然激荡,仿佛有大风拂过,猎猎作响,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侵袭而来。
咒符上,如血液般的凄艳红光闪烁不定。
绯袍老者收手,正准备说声“好了”,异变突生!
石壁上的红光倏地被一团火焰盖过,顺着咒符的线条,火焰将整幅咒符彻底吞没。
片刻后,火焰消失,那幅耗费心力的咒符也随之不见,石壁上光洁如镜,浑然看不出曾经有人在上面落笔的痕迹。
注意到老者错愕的神情,钱中石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绯袍老者乜他一眼,眉头微皱说道:“老夫出手,会有什么问题?”
“是,是。”钱中石佝着身子连连称是,十足的狗腿子模样。
“接下来,就是封死洞窟,这项官家交代下来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绯袍老者打着官腔说道。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所有人支出洞窟,只留他一个人面壁而立。
左右检视了一遍,确定洞窟内再无人后,绯袍老者抚着平整光洁的石壁,轻声自语道:“不应该啊,我的手法和咒符都没出差错,可是为什么诅咒会失败呢?”
“难道是楚冬还活着,没有死?”绯袍老者说完就摇头推翻了自己刚说出的话语,自嘲一笑:“那怎么可能,他的尸体可是被仔仔细细检查过的,绝不会有假。”
想起自己在书画咒符的过程中消耗掉的包括诛邪石在内的诸多珍贵材料,想到那位冷酷无情的皇上,绯袍老者不禁打了个寒战,决定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
……
……
随着洞窟被彻底封死,罪奴们一天的辛劳工作宣告结束。
在吃完冷硬的馒头,饮过一碗冰凉的水后,罪奴们被奴事监的看守们撵回了自己的监所。
躺在茅草铺就的木板上,在寒冷冬夜里冻得难以入眠的罪奴们只得以闲聊来遗忘身体里的寒意。
“听说蛮越最近在南边侵扰的紧?”这间屋里的罪奴大都是行伍出身,因此话题也八九不离军务。
虽然罪奴们做工时候,也常常和其他不是奴隶的匠人们接触,但一来有钱中石在旁边监督,闲聊很少;二来那些工匠关心的事情也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因此这些军务闲话也没人给他们提起过。
“我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没退兵,听说蛮越国这次是铁了心要吞下几座城池了。”答话的是一名三个月前犯事被判进来的奴隶,他算是这间牢房里最了解外界近况的人了。
“不得不说,虽然讨厌楚冬那厮,不过要说到那家伙的军事才能,我倒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不说别的,他接连吞灭掉‘故周十三国’中的七国,单只这项功绩,千年以来,又有谁能够做到?”
先前被楚河用眼神吓退的“饿虎”躺在冰凉的木板上,呆呆望着乌黑的天花板,声音略微有些空洞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楚冬死后,在如今北地局势同样紧张、不容懈慢的情形下,朝廷还能够派的出谁去镇肃南边?”
“徐荣。”先前那名答话的人口中吐出一个名字。
“饿虎”唇角抹过讥嘲笑容,说道:“徐荣大前年在北地连败三场,将底蕴丰厚的长宁军输了个底朝天,朝廷里这帮子枢相大臣竟然还敢用他?”
旁边有人嘻嘻接口说道:“这不正好?让蛮越国的杀到京城来,咱们不就自由了吗?”
“饿虎”微怔,苦笑说道:“这倒也是。”
“蛮越国攻不过来的。”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什么?”众人一愣。
“论进攻,徐荣的确不行。但如果说到防守,徐荣可说是天下第一。据城而守,就是再多二十万的精兵给蛮越国,他们也攻不下徐荣守得城池。”因为背上被钱中石用鞭子抽破了皮,伤口疼痛难忍,楚河侧身面壁躺卧着,不让伤口和木板、茅草接触。
看着面前冰冷黑漆的墙壁,楚河淡淡说道。
“饿虎”望了一眼这个白日里曾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王府罪奴,没有说话,但其他人却已经冷笑着讥道:“看你这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模样,我险些以为是军神到了。”
“蛮越国地处南边炎热地带,不耐严寒。如果他们还没退兵的话,那么就快败了。当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下,大抵就是他们战败的时候。”楚河没有理会那人,默默在心底算了算时间,自顾自地说道:“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
“嘁,说的你好像真的见到了一样,装神弄鬼的。”那人小声说道。
不知道为何,当眼前这名瘦弱无力、面含稚气的家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内心里竟生出隐隐地怯畏。
“你们应该期盼胜利才对。去年连续发生了几桩祸事,搞得民怨沸腾,咱们那位圣主陛下急需要一场胜利来为自己正名,这场胜利之后,说不得就是一场大赦天下。”楚河用手枕着脑袋,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蛮越国战败的消息来的比楚河预料的还要快,当第二天一大早,一脸喜色的钱中石宣布蛮越国大败而回,陛下颁布“勇武令”,准备赦免天下勇武之人的时候,昨夜听到楚河那番话的罪奴们以一种看神仙的眼光惊骇莫名地死死盯住了面色依旧平静的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