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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手?”西江月起身,望着脚下几近垂死的男子,一双墨玉双眸不染尘俗,清澈见底,“方才我便已告知于你,是你不愿离去。”
那此刻生死,可就怪不得她了。
少女轻抚纤细腰肢银柄束带上泛黑银针,莫名想到自己下山前,老妖鹤亲自为她设计的这套防身暗器,多数还淬有剧毒。
但凡对你有丝毫威胁的东西,都不该存在于这世间。——西江月清楚记得,这是她下山前,老妖鹤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本是句最恶毒阴险之言,西江月从未想到能从那最胆小懦弱,什么都怕的老男人口中说出。
那个男人,十六年前孤身一人前往瘴气弥漫猛禽出没、以奇险陡峭高耸入云而名甲天下的无翎山。
但真正让天下人对这座山望而生畏的并非它本身,而是当年能站在这可摘星辰的主峰之巅,扬言为守护一女子而建造稷下学宫的男人——鹤见。
十六年来,鹤见仅下山一次,便将中原原本八国变作四国,并将心脉受损的西江月带上山治疗。
世上不乏心生好奇之人,欲上山一睹这半仙半魔的飘渺男子,却不想多数人刚至山脚便狼狈折返,心志坚毅能坚持攀爬到山腰者,不是死于山间豺狼虎豹的獠牙利爪之下,便是自此杳无音信。
从此,独立于诸国之间的无翎山,在天下人眼中便成了魑魅魍魉的泥黎之地。
而她,曾无意间发现被老妖鹤挂于密室中的女子画像,与娘亲极其相似。
那是她到无翎山的第一日。
她说——你教我武功,我想替娘亲报仇。
西江月轻拂楚腰束带上半朵梅花印记,饶是她这般毫无内力之人,有了这套防身之物,即便是面对顶级剑客,说保她毫发无伤有些夸大,但全身而退,自然不在话下。
“夫人方与为夫交换定情信物,便要谋杀亲夫。”苏幕遮双眸含笑,慵懒面容之上,胜似一江春水,他宽大袖袍下,手背擦去唇边血迹,“就算夫人舍得,为夫为了不让天下人因此而将夫人说成蛇蝎美人,也要活着。”
好生无耻的求生借口。
西江月抬手,拔下发间半朵梅花玉簪,皓腕白玉几近相融;她借天边清冷电光,细细观摩,良久,才道:“你是何人?”
“与那人有何关系?”
夜雨微凉,苏幕遮瘫倒于地,宽大袖袍似携满目旖旎,水墨一般晕染开来。
“夫人还未回答为夫先前问题。”西江月言语莫名,但地上苏幕遮即刻便会毒气攻心,依旧嘴硬至极,“不知夫人闺名、岳父大人府邸何处?”
“我不喜无妄杀戮,亦不信鬼神。”西江月拔下腰间泛黑银针,回眸侧望,袖袍间露出纤长手臂,胜却皓腕霜雪,“你要你说出那人在哪儿,我便饶你不死。”
“姐姐!”西江月话音方落,夜空雨幕之下,木易身似极速羽箭,破空而来。
少年衣衫尽湿,发髻半散,紧贴于额间。
他快步上前,直到见西江月并无丝毫异样,才将她护在身后,手中清寒短剑直指苏幕遮,“你家车夫已被我丢进山谷。”
方才,他飞身去追跃入雨中的苏幕遮,不想一直将他甩在身后的,竟是他的车夫。
“一个车夫罢了,内弟如何处置,不必特意告知于姐夫。”苏幕遮方要以手撑地坐起身来,不想却被木易力道狠辣的踢重肩胛,“住口!”
苏幕遮再次瘫倒于地,唇边乌紫血迹,滴于月白长袍之上,犹似寒冬冰雪漫天时,傲寒盛绽的红梅。
“木易。”西江月见状柔声上前,少女看了眼上首高大佛像,道:“不用跟将死之人计较。”
苏幕遮所中之毒,名君莫笑,名字虽很是文雅,但却是剧毒,乃老妖鹤秘制,解药也只有三颗,全在她身上。
她虽不信佛,但愿尊重,因而亦不愿于此清净之处,添一丝无妄戾气。
但若真要杀人,即便在佛前,于她而言,也无不可。
“你身上衣衫已湿,若再穿着定会着凉。”西江月手执竹伞,雨雾笼了她水月浅纱衣裙,伴庙外淅沥雨幕,缓步离去,“还是快些去换了吧。”
“不知夫人闺名、岳父大人府邸何处?”苏幕遮眉眼已近迷离,朦胧中见那身形修如玉竹的少女,依旧不忘初衷,“若活着不能娶美人为妻……”那我定然不会死去。
“西江月。”西江月眉眼清冷,出言打断苏幕遮欲说之言,“活着,你都对我无可奈何,就别再说等你死后能如何的傻话了。”
她不信鬼神,更不信那些所谓誓言。
西江月清绝身形渐渐融于夜幕之中,木易紧随其后。
待两人车马远去,已是垂死之间的苏幕遮才缓缓睁开双眸,颤颤从袖中取出一白玉瓷瓶,将瓶中药丸放于口中。
不过片刻,他面上哪里还有半分中毒之色。
苏幕遮眸中慵懒之色顿扫,捏起方才藏于袖中的三枚银针,面上笑意难以言表,“果然是你!”
“公子,属下无能,未能将那少年引出禹州。”庙中一横梁之上,水珠儿缓缓滴下,夹杂丝丝血腥。
苏幕遮眸光深邃,却未曾开口。
*
骤雨初歇,天边霁月冷寂无声。
马车外,换了一身干爽衣袍的木易,手握缰绳,几经思索,才开口,“姐姐若是喜欢那玉簪,木易明日便陪姐姐去多买些。”
方才,若不是姐姐拦着,他定要将那登徒浪子碎尸万段。
车内,夜明珠光线柔和,越发衬得西江月面容柔美,眸光却异常冷冽。
她将手中半朵白玉梅花簪横插于腰间半朵梅花装饰的银柄束带之上,两者竟完全吻合,组成一朵完整梅花。
银柄束带,便是七年前西江月坠崖前,从那银箔少年身上扯下的,是束带,亦是剑鞘。
这白玉梅花簪,便是能打开剑鞘的关键所在。
“嘶!”
西江月手握银柄,抽出束带间秋水软剑。
剑光清寒,薄如蝉翼。
马车外,木易半晌未闻西江月回应,担心她还在为方才被那孟浪男子轻薄之举羞恼,连忙探头望向车内。
“姐姐这是做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