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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云风站在人群外围,大惊之下再顾不得其他,猛提气往侧前狂奔,一脚蹬在树干上纵掠而起,人若猿猴戏枝,又如苍鹰扑食,在不知敌我的某人肩膀上借力之后,好似大鸟一般腾空跨跃了五六丈,稳稳落到了老疤身前。
老疤左肩血流如注,身形有些摇摇欲坠,神智虽然清醒,身体却是不在听他使唤。喧杂声中路云风抢上前一把扶住,架起他胳膊便往外退。
呼喝惨叫掺杂着众多的殴击声响起,四下里瞬时乱成了一团,老疤的脚步酿酿跄跄,走的稍快身子便直往地上坠,路云风并不知他遭了何种暗算,可看情形便知道他的状况不妙,正想把他直接背起来的时候,李大个子快步迎了过来,也顾不得那肩上的伤势,两人一左一右直接把他架起,快步脱离战圈奔到了马前。
车把式们忍气吞声了好几天,好容易找到个主心骨,谁也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刘富贵居然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义愤填庸之下群情激昂,虽力有不逮却没人退缩,数十人纠缠混战在十余丈方圆,声嘶力竭的惨嚎怒吼直冲云霄,惊起了远山林中的飞鸟,盖过了咫尺横澜河愤怒的咆哮。
两人费了偌大的力气,才把老疤沉重的身子挪到了马上。只是这片刻的工夫,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人,两三条凶神恶煞的汉子紧追而至,李大个子不假思索的反身迎上,嘴里焦急的催促着:“快跑!风娃子,快带疤爷跑。”
老疤浑身瘫软的任人摆布,除了喉间发出呼哧的声响,自始至终如木雕泥塑般没有说过一句话。
时机急迫,已经没机会多说半个字,路云风翻身上马紧抱住老疤身子,翻手抽出肩后的狭锋刀,寒光闪处,三匹马的缰绳齐齐而断,噗嘞嘞噗嘞嘞,十二只马蹄紧锣密鼓的落地声,掩不住身后李大个子痛苦的闷哼,刘富贵得意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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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奔出了二十余里,估摸着追兵已被远远甩开,路云风找了处石多泥少的地面岔出大路,走了百余丈以后,催坐骑登上个地势较高的小山包,急匆匆的把马随意一栓,直接把老疤抱到了树下。
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脸色变得青灰憔悴,眼神也有些涣散,好在神智尚存没有失去意识,两只眼紧盯着路云风,喉咙里呼哧作响嘴唇抽搐,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路云风心知定有古怪,强自镇定了下,直奔到马前取出了水囊和金疮药,回身宽解着老疤的外衣,嘴里安慰着:“疤爷,你别着急,我先给你止血治伤,不管你中了什么毒,我身上都有解药。”
老疤健壮的上身糊满了鲜血,枪锋入体破坏性的搅动之后,留下了茶杯口大小的创伤触目惊心,接连撒上了三包药粉,堪堪覆盖住整个创面,路云风把止血生肌的药膏厚厚的涂在干净的棉布上,轻轻按了上去,用早已装备的布条绑缚固定之后,眼神移到了老疤肋下,拿起一边的水囊,小心翼翼的冲洗着他身上的血污。
左肩的伤势虽然不轻,可不至于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脱下老疤衣服的时候,他便发现左肋和右胯处各有异物,心里面也清楚,比之肩上的伤口,恐怕这里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
细针状的暗器比牙签略粗,通体乳白色,质地莹润通透似玉似骨,看起来似乎很容易破碎,可针体遍布的螺旋纹细密而且紧致,又带来一种无坚不摧的锋利感觉。
这东西总共有四枚,看起来入肉不是太深,创口周围的肌肤颜色没什么改变,但是伸手轻抚,能感觉到温度比其他地方要高一点,仔细观察之后,路云风试探着捏住针尾轻拔,没感觉到任何阻力,上粗下细的骨针长度甚短,应手而出被他拈在了指间。
四枚尖锥状的细针全部取下后,路云风小心的收好,轻轻挤压着伤口,认真察辩着血液的颜色和凝固状态,半晌也没觉着有什么异状,心里琢磨着回身取出自己的睡袋,割开以后平铺在背风的凹陷处,抱起老疤沉重的身子,尽可能让他躺的舒适熨帖,然后把两人穿着的皮袄盖到他身上。
捏了捏内袋里的独龙角,路云风心里甚是笃定。能致老疤浑身瘫软口不能言,里外里无非是个毒字,老疤是怎么中的招他并没看清楚,可只要有一息尚存,性命总是能帮他保住。
小山坡上杂树成林,由于地势比较高,坡顶处能看到一长截大路,草草安顿好老疤,路云风藏于暗处,眼耳并用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追来以后,卸下马包垫到了老疤身后,探手入怀,取出了那截独龙角举到他眼前。
“疤爷,你看,我有这个。所以,您不用担心。”
老疤的眼神明显有些惊愕,而后又变的有些焦急,喉间吭吭作响,似乎很努力的想要表达些什么。
“疤爷,您别急。”路云风仔细观察着他的眼色,思忖着问道:“您是想说,这独龙角治不了你?”
老疤眼神一松,露出了赞赏的神色,路云风见状心里一喜。
他自幼随着红山老爹识辩药草,爷爷更是见闻广博,对于治伤医毒不说多么精专,总还是有着三分眼力。适才检查伤口的时候,他就有一些疑惑,须知这毒性猛烈的东西,多半会在创口上留下些异状,或血液或肌肤或气味,总能观察得出来,可是老疤除了体温稍高之外,并不像是中了剧毒的症状,老疤本身也非等闲之辈,由他亲自确认以后,想必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不是中毒,那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路云风精神一振,起身取过那四枚锥状暗器,细细观察之后,在锥尖部位发现几个极细小的孔洞,放到鼻底轻嗅,铜锈似的血腥气味里掺杂着一丝丝说不出来的味道,好似把夏日里暴晒了三天死鱼泡进了香水里,那股子极为别扭的腥膻虽然清淡,却逃不过训练有素的鼻子嗅闻。
这是什么呢?
拈着那细针,路云风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
药性如此刚猛,入体后经血脉几次呼吸便作用于全身,发作速度之快世所罕见,脑中蓦地灵光一闪,想起了老爷子与他闲谈时提到过的医者奇物。
“冰蟾酥。”喜叫出声后猛然盯住老疤的眼睛,“疤爷,你身上中的是冰蟾酥,对不对?”
感受着那眼中的浓浓喜色,路云风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无误,悬吊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冰蟾酥,并不是西疆出产的东西。传说故事里,极北之域有亘古不化的冰山雪岭,内生有通体晶莹的三足白蟾,体形虽小,但所经之处百兽畏首不敢招惹,因此被当作神物,成了九天之上龙王爷的儿子。
故事茶余饭后可供小儿一乐,可老爷子说过,这雪蟾蜍确有其物,取它的浓浆毒液烘烤干透,便成了这冰蟾酥,仅需一星半钱,便可致人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但是安歇数个时辰,便可回复如初,外地的客商把它作为药物贩卖进来之后,大医馆争相订购,成了医治跌打损伤的独门技艺,只要是能舍得了银子,富人们多是靠此物来缓解疼痛。
这东西价值不菲极为难得,动辄便以百两银子来论价,在暗器上使用当真是匪夷所思,那刘富贵把无耻手段使的别出机杼,出手更是豪阔无比,令人膛目结舌之余也是大开了一番眼界。
魅魅魍魉,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确定了老疤再无大碍,路云风也是松了一口气,估量着他一时三刻还行动不得,便又起身到坡顶去查看风色。
雪落得密集了一些,暮色开始笼罩着大地,四下里静谧没有一丝喧闹,道路上不见行人,阵阵冷冽的山风偶尔停歇的时候,扑簌簌的落雪声清晰可辨,闭目凝神静听了半天,没有察觉到异状,直到了现在,路云风才有时间去考虑此事的后果。
为了防备对方乘马追击,三匹坐骑都被自己带走,那杜全该如何脱身?还有李大个子,想到自己脱身时他发出的闷哼,路云风不由双拳紧握咬紧了牙关。脱离大路时只想着老疤的安危,另外两匹马连同行囊一起,早就跑没了踪影,找不回来的话,拿什么还给人家脚行?
思来想去都是烦恼,只怪那三江车行太过于霸道和卑鄙,作为地面上数的着的好汉,老疤的做法无可厚非。事不平,有人管。代表父老们出面去讲理打交道,这是坐地豪强的光荣和义务。那白家此次表现的极为暧昧,令人甚为不齿。
脑袋里反复思忖着,绕着坡顶梭巡了一圈,寻了处三面有山岩遮风的低凹坑洞,拎着狭锋刀砍了些杂树枯草,潦草的搭建起一个窝棚,老疤失血过多有些支持不住,躺到里面不大一会就陷入了沉睡,把保暖些衣物都给他盖好,路云风把马牵到了窝棚前躺卧,自己抱刀盘腿靠在它身上,人畜挤做一堆,静候黑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