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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鸿乘骄从贡院出了门,虽是往回家的方向而去确并没有回家,而是绕路去了京兆尹府。这会子张右相正在朝上,况且,张相直接插手此事也太明显了些。京兆尹张大人不仅是张相的得意门生,更是他没出五服的侄儿,听说这段日子和二殿下交往甚密。
果真,京兆尹一听事情的始末,麻麻利利的亲点了百十个衙卫飞马出了府门。蒋鸿也不敢回家,递牌子进宫直接跪在了皇上下朝回御书房的项道上。
当天夜里,省直下发大理寺、刑部、督察院,着三司会审科场舞弊案。主考郭其直接被押入了大理寺监牢候审。众学子们被查出夹带的直接打入刑部大牢,其余的皆归家准备重考。皇上又连夜重新出了考题,在重考当日清晨才交到新任主考蒋鸿手上。而大病初愈的太子殿下,又不出人意料的旧疾复发了。
宝璐因着贪凉吃冰过量也小小的病了一场,刚在瞻星手里吃了最后一碗药,屋子里两个二等丫鬟便被瞻星打发了出去。
“四娘,李家三娘派了人偷偷从大厨房送了这个来”,瞻星手上是一条歪歪扭扭的葱绿色缨络,宝璐认出这正是当日合欢树下,李家姐姐教自己打的那一条,不由眼角一酸。
见主子泛红的眼睑,瞻星话里也带了几分哽咽:“说是三娘不好了,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今夜或者明晚,请您无论如何去一趟,有些话还需向您交代。”
宝璐不顾心头的酸涩,立刻抓住了瞻星话里的重点:“你说是夜里去?难道要偷偷摸摸的?”
“正是,奴婢的娘亲耳听送这缨络的嬷嬷说的。李家娘子说,知道您是个有本事的才有此所请,千万别被李家的人发现才是。如今她住在二夫人正院的抱厦里。”瞻星又为难道,“四娘,先前咱们也做了不少事儿,但没一件像这一回。您大晚上出去,不管用什么法子,被查夜的嬷嬷们发现或者天亮回不来都不是好玩儿的啊。”
“嬷嬷们不到二更就能转到咱们这儿,我等二更再出门。若真有个什么,你们就说我晚上积了食,自个儿逛园子去了。”宝璐脚踩着绣鞋的鞋跟儿在地上转了几圈,让瞻星给自己随便换了件家常衣裳就往梯云室去。
唐枫刚把小厮打发出去,宝璐二话不说就要跪下,却被他用折扇止住:“有什么事儿直说便是。”
宝璐又深深一福:“侄女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叔叔成全。李家三姐姐快要不行了,托人送了信来说想见我一面,她家里人偏又不许她见客。请小叔叔今夜三更带我悄悄去趟李家。”
唐枫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目光里全是审视,看的宝璐不自在起来。宝璐默默安慰自己,小叔叔即便同意也得先考虑考虑吧。没想到唐枫痛快的应承下来:“下午让仙毫来取一套夜行衣,二更一过我去殿春簃接你。”
刚吃了晚饭,宝璐便召集一众丫鬟在院子里踢起了毽子。自己踢了几十下,便借口胃里难受回了屋里躺下,只让当晚值夜的瞻星在屋子里伺候。终于熬到查夜的嬷嬷们去了别处,忙爬起来让瞻星给自己换了夜行衣又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一主一仆正紧张的坐立不安,忽然从后窗户上闪进来一个黑影,像那夜在见山楼上一样,还是背对着屋子里的少女。唐枫声音压得极低:“可都准备好了。”
宝璐走到唐枫身后,声音里藏不住的颤抖:“都好了,咱们走吧。”
“好。”话音落下时,二人已经飘出了轩窗,借着树影的掩映往府外飞去。宝璐伏在唐枫背上,僵直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脸颊和小叔叔的后背保持着距离。即便如此,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潮湿的汗意。夏夜的凉风在耳边擦过,吹乱了少女额前的发丝。唐枫呼吸均匀,宝璐耳边除了微风习习,只有不知哪家院子里偶尔传来的蛙鸣。
不知是李府离镇国公府太近,还是唐枫脚程太快,宝璐只感觉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二人便站在了李家一处屋檐之上。唐枫以手势示意宝璐贴着屋顶蹲下,自己飞出去转了片刻摸清了李家的布局。
宝璐再次双脚落地时,正站在李家三娘的屋子里。虽说是正院,但冷冷清清的不见几个上夜的仆妇丫鬟,峪棠屋子里也只有清风一个丫鬟罢了。唐枫也没进屋,只趴在抱厦顶上观察着四周。
“璐妹妹,我就知道,你今夜会来。”峪棠面色如蜡,原本红润的樱唇上不见半丝血色,鬓发散乱,中衣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似是几天没有梳洗的样子。
宝璐再也忍不住泪水,跑过去趴在峪棠身上呜呜哭了起来。哭了片刻就被清风拉了起来用帕子抹了脸,床上的峪棠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妹妹,你,别哭了。有好些话,只能,只能告诉你。”
宝璐哪里忍得住,头虽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眼泪却大颗大颗滑落,把胸前的衣襟哭湿了一片。
“我撑着说几句话不容易,你先听着”,清风拿了两片老参片给峪唐含着,峪唐终于能好好说几句话,“从宫里回来我便被下了太医诊不出的毒,这是太子和皇后的缓兵之计,为的是过上几年皇上消了气,再给太子指一个家族有助力的正妃,大不了以后把父亲的贵妾生的庶妹抬进东宫。”
虽已知太子和皇后的歹毒,宝璐还是不由一惊。明知已无力回天,心中却有不甘:“我明日就让祖母来给姐姐诊病。”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左右过不了几天。母亲也被断了药,好歹我在世间也没了牵挂。只有一样,让太子这样的人执掌江山,皇后这样的人母仪天下,我实在不甘。”峪棠又喘了几口大气,摆摆手只让宝璐听自己说,“还有一件,那日让我们落水的船娘,被你姐姐拉了一把,露出肩头一个巴掌大小,怪兽一样的纹饰,这个纹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当时我和你表姐都看见了,如果她没告诉你,你也得提防着她。”
宝璐正要开口,又被峪棠按了按手腕:“先听我说完。太子的生母是皇上少年时贴身伺候的女官,是个小官的女儿,当年也是得过皇上真心相待的,因此皇上不会轻易废了他,必得是为了个大罪才行。我常偷听伯父父亲谈话,太子生母正是被皇后所害,她的家人死于一场大火,正是伯父派人放的火。虽然这是事实,可我手里没有证据,还得你悉心查访。若太子知道了这件事,依他的性情,定是忍不到登基那日的。你要有机会,定要把太子拉下来,不止是...为了我。”说完这句话,峪堂再也支撑不住,原本靠着垫子的身子瘫软在床上,已是双目紧闭,出气多进气少了。
宝璐正要伸手和清风一起服侍,却被不知何时闪进屋子的小叔叔从窗子处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