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节

晨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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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三家的,到底是沾了我们三爷家的墨水了,现在说话都有了文气儿味了。”那声音略带尖利,说出来的话透着轻蔑的意味。

    柳惠听了很不喜欢,她知道来的人是谁了。那女的,就她的大祖奶奶——柳张氏身边的管事媳妇张升家的。

    听见院里的声音,柳惠立即撤了灶里的火,盖上锅盖,拍拍手,匆匆跑出门去。杜大婶也放下了妮妮,拉着她的手,站在门口朝外看着。

    柳娘子也听见了说话声,走到堂屋的屋檐下站着。柳惠走到她的身边,放下袖口,把挽成一团的围裙随手递给旁边的张大家的。

    张升媳妇立时一脸笑着走近柳娘子,恭敬的行礼请安。

    柳娘子请了她进屋里坐。一行人在屋里坐定,张大家的奉上茶后,张升媳妇笑着拿出一个扁平的暗红色长筪子,捧到柳娘子面前。

    柳娘子最是看不得这样的东西,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事,也不晓得又要破费多少。但她还是一脸含笑的接了,从中抽出一封大红的帖子,展开一看,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待柳娘子看完,柳惠拿到手中看着。

    上书:八月初二吉时巳初正时,为柳妍行笄簪礼,大礼恭候婶娘、柳惠妹妹、柳婉君妹妹亲临观礼。

    柳惠抬头看看母亲,见她微皱着眉头,猜测她肯定是不愿意去凑热闹的。

    张升媳妇一脸的热枕笑容,对着柳娘子说道:“大小姐一定要我给三奶奶把请柬送到,还再在叮嘱我一定要请了三奶奶和四小姐、五小姐,要不少不了我一顿板子。呵呵……”

    柳娘子陪着露个笑脸,微垂着头抚弄下衣襟,轻声说道:“一转眼,大姐儿都成年了。怎么之前没有听见说起呀,定的是哪一家的公子啊。”

    柳惠看眼母亲,不明白母亲怎么这样问,再看张媳妇一脸的尴尬,笑容都撑不住了似的。

    人家这请柬请的是行笄簪礼,怎么问到人家定亲的话上去了。说话,这笄簪礼是个什么东东啊?难道是订亲事么,那柳妍才十六啊,还是个中学生呢!

    张升媳妇很快镇定下来,她一脸欢笑着说:“可不是,好似前几天还是粉嘟嘟的小娃娃,一眨眼,就要嫁人了。说的,是紫菱州府一位姓陈的公子,也是前几日才定下来的,家里的人都没告诉,只想着等确定下来了再一并告诉亲戚们。”

    柳娘子点下头,没有说话。

    张升媳妇的确是个圆滑的高手,她见柳娘子不说话,就笑嘻嘻的说着:“男方家里是也是个殷实的,好似家里还有人在京城做官,还是做的武官,品级不低呢。那边的太太、奶奶合了我们大姐儿的八字,一眼见了就喜爱的不得了,非要求了去做媳妇。我们太太舍不得,又不放心,派人去访了那边的情况后,才下的决心,定了这事儿。已经定了日子,年底就办事。”

    柳娘子一惊,倾身向前,看着张媳妇问:“这么急,这可没有多少日子了,这怎么来得及,太匆忙了可不是委屈我们家的姑娘。”

    张升媳妇立时被柳娘子的心善感动了。她一脸的感动,露着真诚的笑,说:“那倒没什么要紧,不过就是赶赶的事儿。只是大姐儿在家做姑娘的日子没多少了,所以就趁着这次大姐儿生辰,一是行笄礼,二也是想家里的人都能聚聚,热闹热闹。她们小姐们在一块儿也亲热亲热。”

    柳娘子点点头,接口说:“是啊,以后再也不能天天见面了,那如现在便易。等以后姑娘们都大了,去了不同的地方,更是几年难得见上一回。”

    “可不是。听说那边年后春上要去京城,要是我们大姐儿也跟去了,只怕不是这样的。唉,可怜我们奶奶,这两天那眼睛肿得好似那红杏,眼泪就没干过。舍不得啊!”

    柳娘子见张媳妇脸露伤感,也跟着一脸的惆怅。她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回过头来朝柳惠看去,眼里含着万般的不舍和疼爱。却把不明所以的柳惠吓得呆愣着,直缩脖子。

    柳娘子对张媳妇说道:“还是要劝着些,不然是要伤身子的。”

    “可不是。”

    “儿女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要象大嫂这样,那眼睛可不就伤着了,身体总是要紧的。妍姐儿下面还有两个小的呢,也还指望着她。”

    “阿弥陀佛!到底是您,说出来的话直暧人心窝子。可不就是怎么的。这家里家外,都要大奶奶操持的,一点儿不得闲。”

    张媳妇看眼一旁坐着的柳惠,收住了嘴。她回身从小丫头手上接过东西,亲手捧到柳娘子面前,说:“这是我们大姐儿送给俩位姑娘的玩意儿,请三奶奶过目。”

    柳娘子略略惊讶的看着张媳妇,然后再看看柳惠,见她也一脸茫然,便伸手打开那布皮,见到里面放着两层,上层是一个漂亮的花形盒子,下面一个花布包袱。

    柳娘子伸手推开,说:“还是带回去给妍姐儿她自己玩去,惠儿她们还小,不知爱惜,还是不要糟蹋了这东西。”

    张媳妇笑着的摆手,嗔怪的说:“看奶奶说的,这再好的东西也不如我们小姐金贵。这不过是些玩物,能得小姐们的眼,已经是这东西的天大的造化了,也不妄它们得这缘分。再说了,这是大姐儿给两位姐儿玩的,也不值什么,还请奶奶收下了吧。只当是疼我,让我好交了这个差事。”

    柳娘子说不过,只得查看了一番。

    花形盒子里放着的是四对小女孩梳头用的花环,和两对手环,都是配成了对儿的。

    那花环和手环,都是用晶石和贝壳、绢花、小银铃串成。一只就编有好几缕,合在一起时,就见那白的、粉的、红的、黄的、紫的,格外漂亮。就是柳惠,乍见那花环,也喜爱起来。可见送东西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那包东西是几条手帕,和几个小巧的绣花荷包,都是小女孩子玩的玩意儿,没有什么忌讳的。柳娘子感叹柳妍的情义,便收了东西,交给了柳惠。

    “你回去代我谢谢妍姐儿,难为她还为两个妹妹想得这样周到。只是两个妹妹年纪还小,没有学做拿得出手的东西,不然就可以拿来回赠给她了。”

    张媳妇笑着说:“奶奶又见外了,说得这样客气。大姐儿说了,这不过是不成样的小东西,还怕她的妹妹们不喜欢呢。只要惠姐儿和妮妮不嫌弃,就好了。”

    “你回去了,一定代我谢谢妍儿。我也知道你现在忙,一刻都不得闲的,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告诉大奶奶,那天我一定早早的去,去给她道喜去。”

    “哎,一定,一定。奶奶早些去,还可让我们奶奶安安心呢。”

    张媳妇得到了柳娘子的准信儿,便不再多留,向柳娘子和柳惠告辞而去。

    内厢房里,柳惠与柳娘子面对面的坐着。

    榻上放着一个暗色的桃木筪子,筪子敞开着,里面散乱的摆着一些金首饰,和二、三十绽或十两一个,或五两一个的银绽子,一个蓝布袋子,里面装着几张发黄的、写满了字儿的纸。

    柳娘子正在清点她的小金库,想看看这次自家能够拿出多少银子,来送这次的人情。

    柳惠一边翻看着这些东西,一边啧啧赞叹。

    没想到柳娘子过日子这么苛,家里还真攒着东西呢。看看,这些金首饰,虽然样式老气、俗气,可到底是金子啊。再看这些银宝贝,有元宝形的,有饼子样儿的,有马蹄块儿的,还有几个小点儿的,看着象一颗颗的花生。

    柳惠伸手抓在手中,细细地看着,越看越喜欢。

    柳娘子却伸手抢了过去,说:“小心弄丢了,这个是给你和妮妮留着的,过年的时候再给你们。哎,你自己的东西放好了没有的,不要又藏着藏着找不到了。”

    “啊?!”我自己也有东西啊?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银花生,咦,不对。我好象一直就没见自己的衣柜和衣箱里面就有这样的东西,那东西在哪儿。不会是真藏起来了,找不到了吧。

    可不是,周敏慧虽说想起一些柳惠之前的记忆,可终究没有记起全部,类似这样重要的东西,她就没想起来过。

    嗯,也许可以问问妮妮看看,她们俩姐妹是经常在一起的,姐妹之间不可能保持着隐私。

    柳娘子见柳惠一脸的疑惑样子,也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你真想不起了,忘了。”

    柳惠忙挤出笑来,跳下榻,“我怎么可能会忘了,那可是我的宝贝,我只是一时记得不清罢了,我去找找。”

    说完就跑了出去,生怕柳娘子会拉住她问个底透。

    凭着对自己小时候攒钱心态的了解,柳惠在卧房的柜子和床下翻找着。不用费什么功夫,就在床下的一个旧木头箱子里找到了一个土陶罐子,罐子口面上塞着一团布,布下是一个粗布包裹,包裹下是小半陶罐的铜钱。

    打开那粗布包裹,里面是个大的绿绸缎面的荷包,荷包入手较沉,有些份量。柳惠急切的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瞬时双眼放光。她一脸傻笑的看着那些东西,简直没法形容她现欢乐的心情。

    想她上世,为了给母亲买对金耳环,硬是少吃少喝的熬了半年多,用攒得钱和年底的工资、奖金一起凑了,才只买了三克半的小耳环。送给母亲时,母亲那喜悦、激动的神情她到现在也忘不了。

    可是看看这些。

    柳惠随手从里面挑出一件最小的金塑的生肖挂件,都有桂圆大小,放在手中的份量,比那三克半重的耳环重了不知多少倍,更不用说比这挂件大的东西,又重了多少了。

    想不到家里平日过得紧巴巴的,还收着这么多的好东西。就连柳惠的私房钱,都这么有含量,整个一个小金库了。比起她一个年薪三十万的老女人,攒的私房一点都不差。

    柳惠伤感的想,若是她早一点想到自己会永远的离开父母,她应该早一些回到父母的身边,多陪陪他们,多孝敬些。至少,现在自己也不会这样深痛的悔恨了。

    柳惠清点着那些东西,想盘算盘算自己有多少家当,当以后有用的着的时候,又有多少是可以动用的。

    除了那金挂件,还有二个金制的圆形花簪子,好似一对。不知是怎么做的,可以折开来,又对扣上,上面还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做花瓣,绿色的宝石做叶子。一支银制的花形钗子,看不懂是个什么花的,不过看着还行,应该也值点儿钱吧。四个花形的金粒子,四个圆溜溜、光滑的似西瓜仔的金子,四个如核桃大小、面印梅兰竹菊的金饼,十一个一样大小的银花生。

    柳惠把这些都分类放在一边,又把罐底的铜钱都倒出来,数了数。一共八十七个,有新的,也有旧一些的,还有的铜钱上系着旧了的红绳。

    看来看去,柳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不过一想这些东西明正言顺的都是属于自己的,她就开心起来。

    拿在手中欣赏了会,柳惠又照原样收好,放在床下的旧木箱子里。

    她坐在床上,心情又低落下来。

    以前她不知道床下有宝贝,睡的也踏实,也不怕被丢,现在知道有了这些东西,她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谁给她偷拿了去。

    柳惠站起身,在屋里找寻着可以放着安心的地方,可转了一圈,屋时除了放衣裳的箱子和放被褥的柜子,睡觉的床,洗脸的架子,梳头的简陋的梳妆台,这些简单的家具外,再没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的藏匿的地方。

    柳惠趴下来,想看看床下有没有可以藏东西的洞,或缝隙之类的。

    这时,妮妮推开房门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菜饼子,嘴里叫着:“姐,姐,你尝尝,你尝尝。”

    柳惠还没起身,妮妮已经扑到柳惠的身上,拿着饼直往柳惠的嘴里喂。

    “好了好了,姐现在不吃,姐不吃。妮妮乖,妮妮吃。”

    妮妮不乐意了,嘟着小嘴说:“姐姐说话不算话,这是我做的,你说了要吃我做的饼的。”

    见小丫头不高兴了,柳惠忙讨好的抓着她的手,张大嘴狠狠的咬了一口。

    嗯,味道还可以,下次再试试用糖做,也许换着品味做着吃,大家都爱吃的。

    “娘说可以吃饭了,吃了饭,要早早休息,明天要去县城呢。娘说,也许还可以去看看爹。姐,你想不想去看爹啊,我都开始想爹了。”

    柳惠抱着妮妮站起身来,说:“爹都走了好几天了,你现在才开始想啊。”

    妮妮立即反口说道:“不是不是,我是从爹刚刚走的时候就想了的。”

    柳惠弯下身来,看着小妹妹,说:“妮妮,你记得,在娘面前不要说这话,知道吗。”

    妮妮点头,说:“我知道,不要说了让娘难过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又不象你,总是什么也不记得。”

    柳惠被她哽的苦笑起来,真拿这妹妹没办法。有时她说起话来,真是让人受不了。要不是柳惠脸皮比较重实,早不知破了多少回了。比如,她上次就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在睡觉的时候放屁,结果自己又羞又臊,气得恨不得拍她两巴掌。幸亏她自己现在年纪还小,也只七岁,大家也只是当笑话听了一笑了之,不然柳惠真不知怎么见人。

    不与妮妮多计较,柳惠拉了她走出房间,又细心的关好房门。

    她和妮妮的房间,是正房的西间。西间又分隔开,一前一后分成了两间。前面一间是两姐妹学写字,和玩乐的地方,后面的房间才是睡觉用的。一般来了小伙伴,她们就在前面玩,并不会进去后头睡觉的房间。

    从房间里出来,堂屋里已经摆好了桌子,张家的正在往桌上摆菜碗。柳娘子坐在桌子上首右边的位置上,主位是属于柳宗元的,所以就是他不在家,那位置柳娘子还是给他空着,不准许任何人随意坐,就是柳惠姐妹俩也不例外。

    柳惠带着妹妹擦洗干净手脸,端端正正的坐到桌子上,见柳娘子先拿起了筷子,两人才端起碗。

    柳宗元虽然日子过得随意,可是有些规矩或是说习惯,他总是要求两个女儿必须做到。如餐桌上的礼仪,父母、长辈没有动筷子时,她们是不能动桌子上任何东西的。不论在家还是在外面,必须对父母和长辈恭敬、谦卑,对同辈兄弟姐妹要友爱、关心,对家里的仆侍,也要宽容大度,不可尖刻无德。

    初时,柳惠完全没有注意这些细节,柳宗元心疼女儿才受伤痊愈,也没有过多责怪。现在见得多了,柳惠也能做得较周到,没有再出错。只是,柳娘子难免会常常问起以前的事,或是对她的行为感动疑惑,这是最让柳惠无奈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