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论嫁

沐榕雪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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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江阳县主来访,沈荣华松了一口气,因跟沈荣瑶僵持而森寒的脸也缓和了许多。江阳县主来得很是时候,给她解了围,但她并不喜欢。

    江阳县主出身尊贵,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中长大,养成了爽利率直的个性。前世,江阳县主因仗义执言替她说了几句公道话,被杜昶及五皇子一派恨上了,连带谨亲王府都被折腾得不轻。为此,沈荣华对江阳县主满心感激且心存愧疚,感恩之情持续两世,有机会肯定要报答,但她对江阳县主其人喜欢不起来。

    前世,沈荣华曾目睹江阳县主与人偷情,每每想起,都令她厌恶不已。沈荣华也同情江阳县主刚双十年华就开始了守寡的生涯,但她受过圣人之训、读过烈女箴言。既然与死去的丈夫情深意重,又立志为他守洁一世,就应说到做到。

    这一世,此时的江阳县主是否与人有染,沈荣华不得而知。但江阳县主有意向沈家提亲,想让她嫁给萧冲,也不制止萧冲到处乱说,这又令她很反感。

    其实嫁给萧冲也不错。

    萧冲虽是谨亲王的继室所出,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子,身份尊贵。谨亲王嫡长子已有封爵,只要不出大错,萧冲肯定会袭谨亲王爵。再说萧冲长得不错,只是穿戴打扮太过张扬,他本性也不坏,只不过被过度娇惯,导致纨绔之名远扬。

    虽说谨亲王府有一个精明厉害不逊于江阳县主的婆婆,又有调教丈夫的重任在身。但她有名有份有地位有品阶,有荣华富贵,比起前世,这样的结局不知要好多少倍。可她不甘心,前世的她受了太多的苦,重来一次,她誓要素手翻天。

    前世,她只记得萧冲调戏她、非礼她,萧冲娶了谁,她就不得而知了。

    “二姑娘,江阳县主来了,说是去揽月庵给圣勇大长公主请安回来,路过篱园,就想来见见你,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江嬷嬷见沈荣华冷眼注视着沈荣瑶等人,好像要把她们看入她的脑海一样,又提醒了沈荣华一遍。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沈荣华扫视在场众人,冷厉的目光最后落到沈荣瑶身上,“刚才四姑娘说要把我绑了丢进祠堂,我要先去说见客,恐怕要让四姑娘多等一会儿。四姑娘若不愿意等,大可以叫你的人拿着绳子同我去会客。”

    江嬷嬷见沈荣华和沈荣瑶对上了,她无奈又为难,她是沈恺的奶娘,自然维护二房,可这两人都是二房的姑娘,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吗?沈荣华虽说现在被踩下来了,可也不是个任人揉圆捏扁的,这段时间又很得沈恺喜欢。沈荣瑶虽说品性才情比沈荣华差了好多,可她的生母姓万,有后台,万姨娘过两年就要扶正了。

    “两位姑娘,依老奴看这是误会,亲姐妹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江嬷嬷给沈荣华使了眼色,又说:“二姑娘年长一岁,是姐姐,多让让四姑娘。”

    “好吧!我听嬷嬷的,今天的事既往不咎。”沈荣华挑起嘴角冲沈荣瑶轻蔑一笑,寒声说:“四姑娘还是赶紧去跟四太太说清楚为什么没绑到我,别让她等急了。江嬷嬷,劳烦你跟四老爷、四太太和六姑娘说说明天如何过节,别到时候说不知道,故意没事找事。初霜,把我给四老爷准备的礼物全部赏了奴才们。”

    “好好好,二姑娘,你先去见客,别让县主久等,老奴这就去说。”江嬷嬷劝走了沈荣华,松了口气,看到沈荣瑶还狠着脸,又紧紧皱了皱眉。

    初霜打开要送给沈惟的礼物,让拿礼物的婆子分给仆妇们,又嘱咐她别忘了给西跨院的粗使婆子们也送一份,这才陪着沈荣华到前院正厅去见江阳县主。

    沈荣瑶看着沈荣华窈窕的背影渐渐走远,恨得她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已经失去了沈阁老这个倚仗,又被沈老太太贬为外室所出的卑贱庶女,那个外室还是青楼女子,沈荣华落到这般地步凭什么还能被江阳县主另眼相看?

    若沈荣华通过江阳县主结交更多的贵人,有了更硬的后台,就算万姨娘被扶了正,她升格为嫡女,又怎么能把沈荣华踩在脚下呢?再说万姨娘扶正还需要两年多的时间,这两年还不知道有多少变数,也太过漫长了。

    “江婆子,该死、该死。”沈荣瑶重重掐着自己的手心,狠狠踩着地下刚刚萌芽的小草,咬牙切齿地咒骂江嬷嬷。若不是江嬷嬷来传话打断她行事,她就能让人把沈荣华抓起来丢进祠堂折磨几天,她也出一口恶气。

    沈臻静倚在房门口,看着月亮门外发生的事,她的嘴角挑起讥嘲。听说江阳县主带了礼物来看沈荣华,她也眼酸口苦心嫉妒,可是不会象沈荣瑶表现得那么明显。此时,沈荣瑶恨沈荣华已经恨得失去了理智,这正合她的心意。

    “彩屏,去请四姑娘,就说我泡了好茶,要给她祛火消气。”沈臻静冷冷一笑,对银柳使了眼色,转身走进沈荣瑶暂住的角房。

    沈荣瑶听说沈臻静要请她喝茶,微微一怔,随后又懊恼跺脚。今早,她去找沈荣华挑衅,受了气回来,本想找沈臻静说说,却被拒之门外。她认为沈臻静不把她当好姐妹,心里有气,听说沈荣华决定把龙头节当禁烟节过的事,她才去找吴氏商量。结果,她气势汹汹而来,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灰溜溜落败了。

    沈老太太总说沈臻静是女中诸葛,让她们有事多跟沈臻静商量,万姨娘也这么说。以前,沈荣瑶并不觉得沈臻静有多厉害,只知道她处事八面玲珑,有时侯倒觉得她象尊菩萨。沈阁老辞世后,沈臻静迅速出手,以雷霆手段、阴毒心计对付沈荣华,沈荣瑶才见识到沈臻静的厉害,再也不敢轻看她了。

    今天的事若是换成沈臻静该怎么对付沈荣华呢?沈荣瑶急切地想知道。

    沈荣瑶进到房里,看到沈臻静正泡好茶等她,她很渴了,却不敢造次。她恭恭敬敬给沈臻静行了礼,沈臻静让丫头递茶给她,她才接过来很斯文地品尝。

    “四妹妹,你太莽撞了。”

    “都是那江婆子来得不是时候。”沈荣瑶不敢埋怨江阳县主,把怨怒都记到了江嬷嬷身上,她也意识到今天的事她做得鲁莽,但嘴上不服软。

    沈臻静知道沈荣瑶的性情,心中蔑视,嘴上却用温言顺语宽慰她,“想必四妹妹还不知道,二妹妹有可能嫁入皇族,以后就是人上之人了。”

    “什么?她要嫁入皇族?她算什么东西?她这么卑贱的身份竟然能嫁入皇族?难不成皇族的贵人们都瞎了眼?能看中她这么低贱的人?不可能,大姐姐肯定是听错了。”沈荣瑶刚反应过来,就高声呵问、重重咬牙,头摇得象只拨浪鼓。

    除了沈家,沈荣华其他的亲人都死光了。中南林家势力不小,可林家连林氏都不管,会管她吗?沈家只要有沈老太太在,沈荣华在沈家就没好日子过。沈老太太就是折腾不死她,也会让她象蝼蚁一般活着,根本不会让她嫁到好人家。

    这都是万姨娘说的,沈荣瑶相信她的生母,也相信沈老太太说到做到。

    “江嬷嬷刚才来传的话,四妹妹难道没听清楚?按理说婚嫁之事不是你我女儿家能随便谈论的,好在这里没外人,若传出去定会让人非议。”

    沈荣瑶愣了片刻,又狠啐了一口,问:“大姐姐是说江阳县主想给那个贱人做媒?真不知道那个贱人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得了江阳县主的青眼。”

    沈臻静的嘴角挑起讥讽的冷笑,喝了口茶,以嘲弄的语气说:“年前,江阳县主带着厚礼登门造访,四妹妹不知道江阳县主为何事而来吗?”

    年前,江阳县主造访沈家,给沈家女眷都带了礼物,给沈荣华的礼物尤其厚重。不过,沈荣华半点礼物都没看到,因为这些礼物被万姨娘全部扣下了。沈荣瑶听沈臻静提起这件事,着重强调了江阳县主曾给沈荣华带来厚礼。可沈荣瑶并不以此为耻,礼物是沈老太太给万姨娘和她们姐妹的,是她该得的。而沈荣华身份已变得很低贱,根本不配享用那些华丽名贵的布料衣裙和钗环首饰。

    沈荣瑶绞着手帕冷哼一声,说:“不知道,谁知道她怎么勾搭上江阳县主的。”

    “我知道。”沈臻静不紧不慢地说。

    年前,萧冲半路调戏沈荣华。这件事其实是杜昶的计谋,具体操作这件事的人则是杜珪。杜珪故意在萧冲面前夸赞沈荣华杨柳身姿、貌美如花,并以打赌的方式鼓动萧冲。结果,萧冲被一把剑吓得落荒而逃,而杜珪则莫名其妙地被废了。

    后来,因多方封锁消息,这些事并没有传开。江阳县主大张旗鼓去沈家拜访,沈荣瑶只知道沈荣华得江阳青睐,并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那些事。

    “大姐姐,你快告诉我,那个贱人这么卑微低贱的身份怎么就能交结到贵人呢?”沈荣瑶抓住沈臻静的胳膊轻摇,巴不得伸手去掏沈臻静嘴里的话。

    “四妹妹,你说她的身份卑微低贱?”沈臻静撇了撇嘴,看似无意地甩开沈荣瑶的手,说:“沈阁老的嫡亲孙女,林阁老的嫡亲外孙女,一身系两阁老。而且这两位阁老都做到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们都政绩卓然,后世留名。且别说你我,就是我朝乃至前朝,这样的清贵出身都绝无仅有。”

    沈荣瑶紧咬嘴唇,妒恨得目呲欲裂,心都要破肚而出了。她抓起茶盏想摔碎了出气,被银柳一把拉住,她才看清这是沈臻静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茶盏摔碎可以再寻新的,把四妹妹气坏了可就没新的了。”沈臻静摇头一笑,说:“不管祖母把她记到谁的名下,也只是我们府里认可,在外人眼里,她的身份还是无比清贵。不管四妹妹如何不愤,事实总摆在那里,谁也不能抹杀。”

    “不、不对,大姐姐,你说得不对。”沈荣瑶好不容易找到了反驳沈臻静的说辞,长舒一口气,说:“身系两位阁老的人是沈臻华,去年就已经死了。而她是沈荣华,是一个当过妓女的外室所出最低贱最卑微的庶女。”

    “好了,四妹妹,我们别再说这个问题了。”沈臻静微微皱眉,不想再听沈荣瑶自欺其人的废话,有些事,不是靠几个人遮盖掩饰就能改变的。好在她能认清事实,能看到对手绝对的优势,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

    “不说就不说。”沈荣瑶噘着嘴,依旧气得直喘粗气,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平静了一些,问:“大姐姐,你说她有可能嫁入皇族,究竟是谁?”

    此时,沈臻静已经把蠢笨与沈荣瑶划上了等号,半点灵气也无。她一再提江阳县主,沈荣瑶竟然没想到是谁,还再问这个问题。万姨娘毕竟是庶女出身,见识有限,想必也不知道皇族错宗复杂的关系,更别说去教导沈荣瑶了。

    “江阳县主有一个嫡亲弟弟,也就是谨亲王府未来的世子,人称小王爷。皇族贵胄的身份何其尊贵,也就是身系两位阁老、清贵到无与伦比的人才配得上。”

    “谨亲王世子就是将来的谨亲王,她要做亲王妃?做一等王妃?那岂不是要和我们的姑母贤妃娘娘平起平坐了?”沈荣瑶弄明白了这些,更气急愤恨,“祖母恨她,祖母不会让高高在上,不会让她如意,你说是不是?大姐姐。”

    “若是皇上赐婚,亦或是谨亲王府来提亲,祖母能阻挡吗?沈家女儿能嫁入皇族是沈氏一族的荣耀,就是祖母想阻挡,能架得住族老们同意吗?”

    “不是还有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恨透了林氏,决不会让沈荣华如意。”沈荣瑶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飞进宫去鼓动沈贤妃阻止这件事。

    “四妹妹慎言,贤妃娘娘虽是你我的姑母,也不是你我能随便议论的。再说贤妃娘娘为什么要阻止,沈家女儿嫁入皇族,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沈臻静笑容淡淡,边品茶边观察沈荣瑶,静等着沈荣瑶求她出主意。

    “大姐姐,你说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沈荣瑶知道沈臻静很有心机、极善谋划,“大姐姐,我知道你也恨她,也不想让她嫁到那么尊贵体面的人家。你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她嫁个破落户,让她嫁个泥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沈臻静甩了甩衣袖站起来,轻哼一声,说:“怎么说她也是沈家女儿,又实有那重身份,嫁得太低,我们沈氏一族都会被人看扁,二叔也抬不起头来。将来万姨娘成了她的嫡母,庶女嫁了破落户泥腿子,万姨娘也会遭人指斥。”

    听沈臻静说万姨娘会成为沈荣华的嫡母,沈荣瑶的心一下子舒服了很多,这说明长房也认可了万姨娘的事。只要万姨娘成了二房的女主人,沈荣华这个外室庶女就成了嫡母脚下的蚂蚁,想摆弄她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姐姐说得极是,妹妹见识短,想不到这些。”沈荣瑶想到自己快成了嫡女了,就摆出了一幅端庄得体的模样,又说:“我知道大姐姐庶事周全,又是识大体的聪慧人。大姐姐有什么好主意尽管告诉我,就算我帮不上忙,还有我娘和老太太。她毕竟是二房的人,有些事我说会比大姐姐说要好一些。”

    沈荣瑶终于聪明了,沈臻静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费了那么多辰舌,就在等她这句话。沈荣华是二房的女儿,长房多管会让人非议,万姨娘出面就名正言顺了。

    “我哪有什么好主意,还不是我娘,整天为一家人操碎了心,想让沈家每个女儿都嫁得风光体面,将来也能帮衬娘家,毕竟是我父亲当家呀!”沈臻静语气诚恳,话也说得实在,又句句在理,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浮华和虚假。

    “真难为大伯母了。”沈荣瑶总想自己嫁得好,将来好压别人一头,现在她也看到自己的差距了,长房的想法虽说世故,却是面面俱到。

    “难为什么?我娘先是为我父亲和两个哥哥着想,其次才是为沈家着想呢。”

    沈荣瑶点头笑了笑,低声问:“大伯母是不是给沈荣华看好人家了?是哪一家?大姐姐快告诉我,我也帮着参谋参谋。她毕竟是二房的女儿,她的亲事总要先知会我父亲,再告诉老太太,大伯母不方便去说,就包在我娘身上。”

    沈臻静暗笑,费了这多功夫,沈荣瑶终于毫无顾虑地上钩了。沈荣华现在已和沈恺缓和了父女关系,沈恺也越发看重沈荣华了,肯定会管她的亲事。若杜氏保媒,别说沈恺,连沈老太太都会防备,让万姨娘出面可就另当别论了。

    “也不是我娘看好了什么人家,是人家……”沈臻静轻叹一声,说:“祖父未生病之前,我舅舅找人来探口风,想为我表哥求娶二妹妹。二叔和祖父商量之后,说二妹妹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议,就把这事拖下了。没想到祖父这么快就去了,可我舅舅舅母并不嫌咱们家式微,也不嫌弃二妹妹,还有意求娶她。我表哥人很好,学问也好,肯上进,就是相貌差强人意。可他总归是宁远伯世子,将来袭了爵,也不会委屈了二妹妹,这是我娘的原话,我只是……”

    “这还委屈她?我看她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凭她现在的身份和名声能嫁到宁远伯府真是老天开恩了。”沈荣瑶很不愤沈荣华能成为未来的宁远伯夫人,很想把这事弄黄,可宁远伯府是杜氏的娘家,这是她和万姨娘都不能得罪的。

    “四妹妹别这么说,二妹妹嫁得好,将来也能帮衬四弟,你们二房也光彩。”

    沈荣瑶又纳闷了,问:“大姐姐,这件事需要我做什么?”

    沈臻静笑了笑,说:“你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告诉万姨娘,让她跟二叔提提,再跟老太太说说,探探他们的口风。要是他们都认为不错,等过了我们九个月的孝期,我舅舅舅母就请人来提亲,三年孝期之后,再下定成亲。”

    “好,等我娘回来,我就跟她说。”

    万姨娘去京城探亲,肯定会对杜珪被废之事有所耳闻。沈荣瑶把杜家要向沈荣华提亲的事告诉万姨娘,万姨娘肯定会积极促成此事。这桩亲事表面风光,实际会怎么样只有当局者知道,这就是杀人于无形,万姨娘肯定会配合。

    沈荣瑶又和沈臻静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慷让人来叫沈臻静,她才离开。刚一出东跨院的门,就见六姑娘沈臻萃沉着脸急匆匆走来。

    “四姐姐,快、快气死我了,那个贱人把送给我父亲的礼物赏了下人,这不是打我们一家的脸吗?无论如何,你也要帮我出这口气,她不也让你难堪了吗?”

    “确实太气人了。”沈荣瑶暗暗咬牙,不管沈荣华将来要嫁给谁,如何帮衬娘家,现在看她不顺眼,就要想办法阴她一把,联合沈臻萃出手正是个好机会。

    ……

    在周嬷嬷强烈而持久的唠叨下,沈荣华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不该顶着一张素脸、穿着半旧的家常衣裙去见江阳县主这么尊贵的客人。

    沈荣华正不想见江阳县主呢,她多磨蹭一会儿,面对江阳县主的时间就能少一会儿。女孩爱美,以更衣之名让这位尊贵的客人多等一会儿,谁也不能挑饬。

    沈阁老死后没多久,沈荣华就被送到篱园思过,去年府里没给她添冬装。回府之后,杜氏做好人,让绣房匆忙给她赶制了几件衣裙,面料和绣工都很一般。吴氏接手了绣房之后,给府里的主子奴才做春衫,把沈荣华主仆的份例都革掉了。

    好在林氏之前给沈荣华做的衣服、留的面料都很多,二房一乱,好点儿的都被万姨娘母女拿走了。还有一些她们看不上眼的,数量也不少,正好改一改给她的下人们穿。至于沈荣华的衣服,家常穿的都是旧衣改的,有几套好的都是用水姨娘给的面料做的。初霜是绣房出身,雁鸣手也巧,新衣服做得自然不错。

    回到房里,雁鸣赶紧带两个小丫头给沈荣华打水、净面、梳妆。周嬷嬷和初霜给她准备衣服鞋袜,要让她里外上下全新,繁琐隆重不亚于新娘子上轿。梳洗完毕,沈荣华亲自挑了几件做工精致、花样简单,适合孝期的银饰戴上。又到床前看周嬷嬷和初霜给她挑好的衣服,如何穿戴由她自己做最终决定。

    “这几套都太好了吧?”沈荣华看着摆在床上的四套衣服,心底泛起酸酸暖暖的感动。这四套衣服都是用水姨娘给的浮云锦和霞影绫做的,面料华贵,初霜手工也好,虽说面料颜色偏冷偏深,却为衣裙平添了高贵奢华。

    林氏在时,虽说和沈荣华并不是很亲近,因手里有钱,也舍得为沈荣华添置衣物饰品。可有府里的姐妹比着,林氏不敢太张扬,不象水姨娘那么大手笔。

    “姑娘,快看看穿哪件,赶紧收拾妥当,别让县主久等了。”周嬷嬷拿拿这一件,看看那一件,觉得哪一件穿到沈荣华身上都漂亮,可又不能全穿上。

    “不换衣服就不会让她久等了。”沈荣华噘了噘嘴,露出几分孩子气。

    周嬷嬷忠心林氏,厌恨水姨娘,可对用水姨娘给的面料做成的衣服却爱不释手。她一手带大的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见贵人打扮得漂亮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姑娘,还是穿这件夹袄吧!今天风大,有点儿冷。”初霜拿起一件湖蓝底子通身浅黄蔷薇刺绣浮云锦面交领长袄和一件乳白色长裙在沈荣华身上比划。

    “不行不行,颜色太暗,还是穿这件紫色褙子。”周嬷嬷当即就否了。

    “就穿初霜拿的那套,我正在孝期,颜色偏暗、花样简单正好。”沈荣华怕周嬷嬷再唠叨,也不想再耽误,赶紧让初霜伺候她换衣服,又寻思片刻,对周嬷嬷说:“嬷嬷,从姨娘给我的东西中挑一些送给江阳县主做回礼。”

    自沈荣华得知江阳县主想为萧冲向她提亲,她心里厌烦又矛盾。见江阳县主穿是太过华美,会让人以为她有取悦之心,且不说她还在孝期。可她的衣服除了年前新添的几件冬装,其它都是半旧的,也都不合身了。再有就是用水姨娘送的衣料新做的春衫,她要穿这几件春衫,就无法脱离华美。

    当沈荣华穿着湖蓝色长袄和乳白色裙子走进前厅,江阳县主眼睛一亮,随即冲她身边的丫头婆子轻轻点了点头,几个丫头婆子更是啧啧赞叹。沈荣华近前给江阳县主行礼,又对让江阳县主久等一再表示歉意,礼数周全、举止端庄。

    “你也坐吧!”江阳县主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倒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思。

    沈荣华行礼道谢,抬手把绣墩推到一边,又把旁边的脚凳轻轻拉到江阳县主身边。她就坐到了脚凳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微仰着头,呈现给江阳县主一张甜美的笑脸,温顺、恭敬、仰慕、有礼,就象晚辈等待长辈训话一样。

    士族名门讲究礼数规矩,站在站姿、坐有坐样是最基本的要求,坐什么、如何坐都有说道。在自家如此,外出做客或居家待客更要重视这些细节。

    江阳县主出身尊贵、有封号、年纪大,若从沈贤妃和五皇子那边论拐着弯的亲戚,她还长沈荣华一辈。她现在坐的是客座的位置,没有错,但沈荣华即使是主人,也不能坐主座。因为这两个人之间有身份上的差距,不能平起平坐。江阳县主让沈荣华坐在她一旁的绣墩上,从礼数规矩上讲没错,又显得很亲热。

    可沈荣华弃绣墩而坐脚凳,还跟江阳县主挨得很近,表情又温和自然,这就让江阳县主有些迷惑了。这脚凳是主子赏给下人坐的,有时候,晚辈要跟长辈说悄悄话或聆听训导,亦或是晚辈亲手给长辈捶腿洗脚,也会坐到脚凳上。

    “脚凳坐得很舒服?”江阳县主很认真地看着沈荣华,笑得别有意味。

    “很好。”沈荣华轻叹一声,说:“祖父在时,我常坐脚凳,都习惯了。”

    “本县主何德何能啊?”江阳县主自嘲一笑,挥手让她的下人全部退下。

    周嬷嬷见江阳县主的下人退下了,看了沈荣华一眼,也带着篱园的下人退出去了。她要招待江阳县主的下人,又不放心沈荣华,就让初霜守在门口。

    “请县主赐教。”沈荣华站起来给江阳县主深施一礼,又坐到了绣墩上。

    “我看出来了,你是想把我逼上梁山,你小小年纪,却不容人小觑呀!”江阳县主停顿片刻,“若我没记错,我和你这该是第二次见面吧!”

    沈荣华弃绣墩而坐脚凳就是想逼江阳县主直入主题,不想应付太多废话。

    “县主风华正茂,耳聪目明,自然不会记错。”沈荣华暗叹一声,尽力在脑海里摒弃前世与江阳县主有关的不愉快的记忆,只想记住江阳县主为她仗义执言的相助之恩,“小女与县主一见如故,仰慕县主风采,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我……”江阳县主面对沈荣华这么做低的姿态、这么甜美的面容、这么纯真的笑容、这么恭敬的话语,她连精心准备的开场白都忘了,更别说再虚以委蛇地绕圈子了,“看你这么懂事,这么……算了,本县主都跟你说了吧!”

    “小女愿听县主教诲。”沈荣华端起茶盏递到江阳县主手上,柔声说:“县主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也不迟,凡事急则生乱。”

    江阳县主接过茶盏放到桌子上,摇头一笑,说:“你的大伯母杜氏再过几天就要从京城回津州了,同来的还有保国公世子夫人,杜氏的嫡亲堂妹。宁远伯世子想求娶你为妻,保国公世子夫人是替宁远伯府来探沈家口风的。”

    沈荣华一怔,心中思潮翻涌,她刚想开口,就被江阳县主以手势制止了。

    “若这件事还不能让你着急,那本县主再告诉你一件密事。”江阳县主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又说:“宁远伯世子已是废人,他被阉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