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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韶抬起眼睛,轻轻的看了一眼秦攸,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终究还是抬起了脚迈出了步,缓慢而从容的走到了秦攸坐着的贵妃榻之前,停了两秒钟,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在哪里落座好。
秦攸正了正身子,将占据了半张榻的腿脚放了下来,那脚上竟没有穿鞋袜是光-裸的,秦攸也不在意,就这样踩在了地上,宁韶又轻皱了下眉,在秦攸身边坐下了,却是没挨着秦攸,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宁韶的坐姿非常标准中正,不像秦攸那样随心所欲,腰背挺得很直,眼神不晃荡,从这里便能见得宁家家风一两分,秦攸也不在意宁韶此刻的疏远,两情长久不在朝朝。秦攸眯起双眼,双眉如剑入鬓,整个人的气势都是一变,暗含着压力扫过下方的姬妾,直到那些姬妾受不得的露出按捺不住的神情,秦攸才对左笑言使了个眼神,道,“制住他。”
下巴微抬,指的正是死-囚。
虽说是皇帝给的人,胜在好用,只要不关系到皇帝的利益关系,基本对他唯命是从,如指臂使。
左笑言便上前一步,制住了那个死-囚。
众人疑惑不解,秦攸也不解释,只是微笑,让人捉摸不透,毛骨悚然的微笑——秦攸本不是温和有礼的人,他们多见过秦攸张狂、放肆的笑,却从没见过秦攸笑的如此的,可怕。
秦攸站起来,亲自从那酒壶之中倒了一杯酒出来,一边走向了死囚,一边轻笑道,“死之前还能喝到本朝唯一的王爷斟的酒,是不是倍感荣幸?”
囚犯听见秦攸的话,心中也明白秦攸端着的那杯酒是什么,他调动全身的力气想要反抗,但却被左笑言压制的死死的,连动动手腕都觉得手臂快要从身体上脱落下来一般的痛,根本挣扎不了,只有看着秦攸端着那杯酒,迈着云淡风轻的步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秦攸也不嫌那囚犯身上脏污,一把抓住囚犯头发上提,迫使囚犯仰起头来,将那酒杯凑到囚犯嘴边,囚犯知道这杯酒喝下去就死定了,死亡的恐惧让他紧闭双唇,顶着身体和头顶的双重痛意,拼命的转动头部躲避着酒杯。
这一躲,秦攸直接耐心告罄,脸色一变,酒杯一摔,几脚踹在囚犯肚子上,“躲什么!明日午时你就斩首示众了,小爷送你轻松上路,你还偏想砍头吗!”
囚犯被踢得一阵剧痛,蜷缩住自己的身体,听了这话深深的垂下了头,等着秦攸再赐他毒酒,确实,比起身首异处,喝毒-酒哪怕是痛苦些,至少也能保留全尸,还不必囚车游街,受百姓民众的白眼鄙夷,已经是走运了。
秦攸却不耐烦自己动手了,踹了几脚也算出气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回身扫过那些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姬妾,现在已经个个心惊胆战,噤若寒蝉了。秦攸满意的笑了笑,重新走回榻前,坐在了锦盖下阴凉的贵妃榻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鲍公公,吩咐道,“鲍明,赐酒给那个不识抬举的……的犯-人。”
鲍公公躬身,从贵妃榻后边走出来,在秦攸那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酒,清澈的酒水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片亮眼的水泽,端着喂到了没有反抗的囚犯口中,平时细微的吞咽之神,此刻被放大百倍,就像从他们脑中响起一般,直接传到耳中,让在场的姬妾无一不是心惊胆战,一颗心提到了半空,紧张又乖巧无比的等着秦攸接下来的动作。
鲍公公喂完了囚犯毒-酒,无声无息的退回了秦攸的身后,躬身站着随时候命。
宁韶再次看了秦攸一眼,弄不清秦攸究竟在搞什么鬼,秦攸却不曾看宁韶,对左笑言招了下手,把他也唤了回来,那囚犯虽然还没死,但手脚都被束缚着,喂了毒-酒之后更是虚弱的倒在了地上,等待毒-发,已经不需要人制住了。
秦攸笑着看向一众姬妾,语气之中有一股愉悦,“诸位爱妾,这酒之中有一味药,是我让太医专意调配,名叫美人眠。饮了此酒,便可脱去凡俗痛苦,不消一炷香便能登极乐。近日本王身子不适,老是精神不济,想来诸位爱妾也知晓一些。昨日珠王妍对本王诉了一番衷肠,对本王爱重的心意可比日月,本王感念不已,正当奖赏珠王妍,不觉又神思恍惚昏阙过去,到累了珠王妍受了委屈,叫下人关到了柴房,今早醒来本王方知身体实在是差了,享不了如此福气。”
在场的环肥燕瘦一听这话,立刻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没有一个敢说不是,只有其中为首的勉强的出言道,“妾们为王爷吃些苦,算不得什么委屈。王爷有真龙血脉,是祖宗天子后裔,自有上天相护,又有陛下爱惜,是最最有福的了,王爷只消……”
“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冷冷打断了女子的话,秦攸瞥了开口之人一眼,那女子立刻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再不敢出声,额头上急出了一头冷汗,余光看到那囚犯已经不自觉抱着肚子,开始吐血,心中更是一片冰凉。
“昨日之后,本王突然悟了人有旦夕祸福,如同月有阴晴圆缺,谁敢说自己长命百岁,下一秒也许就魂归西天,”秦攸端起自己的夜光酒杯,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本王优待诸位爱妾,爱妾也爱重本王,本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参拜诸天神佛,如何舍得诸位爱妾,特意为爱妾置下这美人眠,好叫爱妾们先一步前去,也能在佛前为本王祈福。”
秦攸说到这里,下面跪着的人已经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伏在地上双腿发软,这话意思清楚明白——王爷恐慌与自己身体寿命,紧要赐死她们后院一众侍妾!
“众位放心,”秦攸慢悠悠的晃荡这夜光杯之中的酒水,指着另外一边的金银珠宝,“你们若肯为本王牺牲,本王无论身份出路,一律以七品王嫔礼下葬,你们中有家人的,将此处财帛平分,无家人的,就将这些财物,也作为陪葬。”
话音落下,刚好一炷香时间已过,那囚犯倒在地上再无动作,口中溢出的鲜血红的惊心,已然是死了!
秦攸一招手,唤了两个侍卫将死囚拖了下去,经过众位姬妾,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却无人敢哭号求饶——秦攸最讨厌违逆他话的人,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被首先揪出来喂了毒-酒!
左笑言站在秦攸的身后,从后面只能看到秦攸的后脑勺,同时还能看到秦攸身边宁韶的后脑勺,他微微握了一下拳,心中升起一个疑惑,王爷若真要赐死这些人,谁也没办法说什么,秦攸出了宁韶,没有纳什么有身份的人,都赐死也不算什么。至于原因,不过是昨日珠王妍惹了他不快,让他想起自己的绝症,而他当时让珠王妍自裁,珠王妍不肯,秦攸定然郁结于心,由此迁怒了整个后院。不过王爷为什么将王……王妃也叫过来?
这婚是陛下亲赐的,就算不是赐婚,也不论宁韶身份,明媒正娶的正君王妃,也不能如同这些姬妾一般赐死的。
那么让宁韶过来,只是为了惊吓于他?或者是警告?还是只是纯粹的处理后院,要王妃也在场?王爷对这位正君从来没有好颜色,左笑言想不通,看宁韶脊背挺直,跟刚才根本没有两样的样子,觉得宁韶根本没有被吓到,也不知宁韶是怎么想,有没有收到秦攸隐藏的意思。
宁韶看着一地吓得瘫软的人,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秦攸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一个人敢有动作,秦攸又将酒杯放下,抬起眼睛看向跪着的人,眸光冷冷的,语气也非常寡淡,“怎么,没有人行动吗?珠王妍,不如你最先连饮这一杯酒水,为后院诸位爱妾带个头如何?你做了这第一者,本王特许你正三品侧王妃礼。”
珠王妍这才抬起头来,面色惨白如同女鬼,眼下的青黑显示着她一夜无眠,面上更全是泪水,全然不复昨日-娇美,此刻虽然还是在哭,却没有一丝美感,有的只是深深的,对死亡的恐惧,对秦攸的畏惧。
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身子摇晃着,几乎是蜗行到了摆着酒水的桌案之前,伸手去端早被小太监满上的酒杯,三次都没有拿住,最后双手捧着小小的酒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将酒杯之中的酒水都洒出来不少,眼前更是因为泪湿而看不清景物,只听得秦攸又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满意。
从昨晚被关进了柴房,珠王妍就一直在想,她还记得王爷的神色,也记得手中握住刀鞘的纹路,冰冷的触感,她就知道她恐怕难逃一死,一晚上没敢睡觉,一半的时间在悔恨在流泪,到了后半夜,就开始竭力的思考,究竟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即便是再次生活的艰难,她也想要活下去!
今天,果然就面对了这样的情况。
什么美人眠,再好听不就是□□,喝了还不一样是死!死了之后,要那些荣华,要那些富贵还有什么用!
珠王妍端着酒杯,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小人物的女子身上,珠王妍嘴角微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就对着秦攸跪了下去,酒杯歪倒在一边,酒水便洒了出来,珠王妍磕起头来,泪流不止,“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不想死,奴婢愿意一生青灯古佛,在菩萨面前为王爷祈福,为王爷……求菩萨保佑王爷,求王爷不要赐奴婢毒酒,奴婢……”不想死。
秦攸没有回答,珠王妍便一直叩首,秦攸将目光转回,看向面前跪着的一大片,“怎么,你们也不愿意死?也愿意青灯古佛吗?”
没有人敢应声,只是如同珠王妍一样不停的叩首,她们从没有这样心意一致过,如今却都只有相同一个想法,只要能活着,其他都不重要!秦攸一看这个阵仗,也明白了这些人的选择,自嘲的笑了笑,秦攸站了起来,“可见你们不是真心对待本王,此等小事便……本王若是一落魄,你们岂不是跑的比什么都快?说不定还要踩本王一脚了?”
胸口之处堵了一口郁气,秦攸脸色越发难堪,捂住了胸口咳嗽了几声,嘴角便溢出了一丝血线,左笑言心中一惊,就想上前查看,却被秦攸的动作阻止,只好站住不动,心中焦躁,如今情况可不比往常,王爷怎么能叫这些事情气着自己的身体!宁韶还是没动,看着秦攸的样子,却是第一次狠狠的皱起了眉。
秦攸止住了咳嗽,再看这些姬妾,朗声笑道,“好好好!都是好样的。来人——”
“你怎么了?”一道清雅的声音却打断了秦攸,却是宁韶,他眸光冷澈,语气也没有多大的起伏,问着这样的话,不似关心,倒像是做什么工作一般,见秦攸没有回答,又一次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这个人是没章法的荒唐又张狂顽劣,但绝不是为这他说的理由而准备滥杀的人,何况要杀的,还全是自己后院的姬妾。宁韶心中有些好笑,说是姬妾,这些姬妾比还他受宠些。一定是有事,才让秦攸如此。
作为正君王妃,秦攸做这样的事情,他少不得要管一管问一问的,不能叫旁人嚼出些更难听的话,污了他邵燕宁家的门风。
秦攸转过头来,看着宁韶那漂亮的令女子也自惭形秽的脸,更难得的是宁韶整个人露出的气质,神清骨秀芝兰玉树,文人风骨与花容兼并,一见令人忘俗,两见令人忘忧,三见令人忘我,轻轻眨了眨眼,秦攸抬手,像是遮住阳光一般掩住眼睛,一行清泪滑落脸颊。
宁韶一怔,脚步不自觉前移了两步。
谁知秦攸却迅速拿下手,一双泛红的凶狠眼睛,就映入宁韶的视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秦攸一把扑倒在了地上,肩膀狠狠的撞在地上,疼的宁韶吸了一口气,准备挣扎爬起,却被身上的秦攸制住了动弹不得,他本是个斯文的公子哥,比秦攸大了两岁,身体素质比不上整天纵马打人的秦攸,被秦攸骑在身上压住,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由得心中烦厌,以为秦攸又要折辱他,目光不由得冷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抬眼却愣住了。
秦攸双眼通红,含着泪意,双手狠狠的握住他的衣领,凶狠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的意味,“宁韶,你现在很得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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