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水煮江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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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十八上路了,骑着马走出了燕京城,穿行在百里桃林,朝着陇山而去。当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老师车敬和贴身侍卫车英跟随他一同前往,另外,还有八十名黑武士。

    并且,还有一人。

    老卿相铁青着一张脸,走在燕十八的身旁,他已经脱掉了那身铁甲,换上了高冠深衣。当燕十八提出召抚陇山燕氏时,管离子没有劝阻,因为他知道燕十八既然在大军即将出征之前提出来,那便说明此事已无任何寰转的余地。朝野内外,有太多的无知者不想看到这场流血,他们只知道流是燕人自己的血,却不知道,有时候血气过旺,放血就是必然。况且,若是陈旧而腐朽的血液挤满了身体,那么新鲜的血液又从何而来?可是,这样浅显的道理却只有老卿相一个人知道。

    一切都是为了燕国的强大。

    老卿相已经八十岁了,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呢?于是,他走在了燕十八的身旁,燕人的血,流的是铁,为了燕国的强大,什么都可以牺牲。

    这是一种信仰。

    ‘那些蝼蚁肯定大吃一惊了吧,君上可能也吃了一惊吧,我无法劝阻他,他也无法劝阻我。’一瓣梨花飘落在老卿相的肩上,带来了清冷的香气,他扭头向身旁的燕十八看去。

    燕十八长得与先君一点也不像,先君眼窝深陷,里面嵌着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燕十八的眼窝却很饱满,眼角斜长,微微往上挑,眼睛清澈明亮。先君有一把浓密的络腮胡,胡子的颜色是深褐色的,可是燕十八的脸却很光洁,比老卿相肩头的梨花还要细嫩,神情气度与先君也是截然不同,先君沉稳的就像一把古朴的铁剑,不怒自威,燕十八却是一枚温润的宝玉,玲珑剔透,偏又散发着一种让人迷惑的光芒。

    他更像谁呢?

    老卿相眯着眼睛,心想,倒是有些像我的儿子管落风,不,比风儿更像我,年轻时候的我。一想到这里,老卿相浑身上下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肩头上的那瓣梨花幽幽坠落,被马蹄踩进了肮脏的泥土里。

    队伍不快不慢的行进着,一路上,燕十八与老卿相都是若有所思,车敬一脸严肃的走在老卿相的身后,颇是戒备的看着老卿相的背影,他的儿子车英与他并肩而行,从安国回来之后,父子俩人就成了燕十八的左膀右臂。现在,车敬是燕国的大史,车英是燕国的禁军都尉。而车敬的目标是取代身前的这位老卿相,成为燕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他并不是为图个人私利,而是有着崇高的理想。

    当队伍行经一处峡谷外面时,从那峡谷上方的悬崖上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有些像是略显尖利的埙声,过了一会,那声音越来越急,仿佛是成百上千只埙一起吹动,杂乱无章。

    燕十八勒住马,歪着脑袋向那条峡谷看去,随后又指着那些在悬崖上跳来跳去的小黄点:“那是风猴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风猴群?”

    在燕国,甚至在整个中州,风猴都是稀奇物事,它们聪明伶俐,体态骄小,是贵族们珍爱的掌中玩物,一只刚出生的风猴的价格便高过一个成年奴隶。因此,这种燕国所特有的生物被大肆捕捉,逐渐的消失在燕国的土地上。

    “回禀君上,这里是络邑。”管离子眉头皱了一下。

    “络邑?去看看。”

    “君上……”管离子叫道。

    “耽误不了多久!”

    燕十八拔过马头,不由分说的朝峡谷走去,车英当即纵马护在他的身后,车敬看了老卿相一眼,也紧随他们而去,八十名黑武士静静的肃立,老卿相眼里闪过一丝难言的意味,猛地一挥手,提着马缰追了上去,八十名黑武士鱼贯而入。

    “啪!”

    一块石头突然落在燕十八的马头前,摔得粉碎,不,准确的说,是一只小风猴把它扔了下来,原本,这只小风猴是想扔马背上的燕十八,可是准头却差了一些。

    燕十八抬头看去,那只巴掌大小的风猴蹲在一块翘石上朝着他撕牙裂齿,做出一幅凶狠的样子,而更多的风猴在头顶窜来窜去,它们就像是在恐吓入侵者一般,嘴里发出怪异的嚎叫声。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风猴,居然懂得先礼后兵,燕十八揣摩着。然而,下一个瞬间,他便没有心思揣摩了,因为那些风猴发现恐吓没用,便开始用武力进行干涉,它们抓起大大小小的石头,狠狠的朝着入侵者砸了下来。

    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

    “保护君上!”

    车英一声大吼,从马肚子上取出铁盾,冲到燕十八身旁,高高的举起了盾牌,黑武士们也纷纷举起盾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石头被盾牌荡开,向两侧激射而去,有些石头则碎成了渣,不多时,眼前便是黄蒙蒙的一片,四周都是石头与泥巴的粉屑。

    “君上,快走!”

    车敬在燕十八的身后大喊,可怜的大史官被一块石头砸了个正着,额头上渗着丝丝鲜血,他的话还没落脚,头顶上又飞来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他的头冠,把那三寸板冠砸得猛地一歪,他惊叫了一声,赶紧钻入黑武士的盾牌下。

    “这里是燕国的土地,我是燕国的君侯,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冲过去!”

    “诺。”

    燕十八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却格外的亮,提着马就往前冲。车英心中一跳,赶紧跟上,他双腿死死的夹着马腹,整个身子打横,斜斜的举着盾牌,将袭向燕十八的石头统统格开,那些密密麻麻的石头与泥块砸在车英的铠甲上,爆起一团又一团的黄芒,其中一部份砸中了座下的马,受惊之下的战马奔得更快。

    不一会,燕十八冲出了峡谷,回头望去,那群风猴并没有追来,它们在悬崖上跳着脚,指着燕十八叫个不休。

    “哈哈哈……”

    突然,燕十八大笑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无比快活,紧接着,脸上蓦地一红,捏着拳头堵着嘴,不住的咳嗽起来,直咳得脸红脖子粗。

    车英赶紧将他扶下马背,让他坐在地上,又从身上摸出小药罐。燕十八颤抖的拿着银勺,从里面取了一勺珍贵的龙涎草髓,用舌头一点点舔净,神色渐渐平息。

    而这时,八十名黑武士护卫着大史官与老卿相冲了出来,大史官翻下马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气。老卿相脸上有一块淤青,显然曾被石头砸中,可是他的神态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沉稳如山,或许,他自己就是一块石头。

    “君上之安危,关乎国之社稷,日后,切莫如此行险。”老卿相骑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燕十八。

    “若论行险,还有比去燕氏大营更险的吗?”大史官车敬顺足了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说话时,他没有看老卿相,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老卿相瞥了大史官一眼,淡淡的一眼,生冷之极的一眼,就像是一头横卧在草丛里的狮子正看着渺小的老鼠在它的面前跳来跳去的挑衅一样。

    谁知,老鼠却不怕狮子,大史官与老卿对视,分毫不让。

    车英下意识的向腰上的剑按去。

    “呜,呜,簧簧……”

    就在此时,背后的斜坡上传来一阵凄厉的号角声,车英猛地起身,举头向斜坡上看去,在那斜坡上横着一道栅栏,两侧是三丈高的箭塔,此刻,两座箭塔上燃起了团团狼烟,那腾腾的狼烟一股一股的往上直冒。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者何人?此地是络邑,缔属于大燕三等男爵虞烈之领地,而今领主未归,任何人不得入内!”

    “虞烈?领主未归?”

    箭塔上透着几簇寒星,那是箭头在阳光下叠出的冷芒,而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往箭塔上爬,就连那道栅栏的后面也密布着人影。车英眉头一挑,正准备大吼一声,然而,燕十八却挥了挥手,制住了他。

    “我是你们领主的朋友,你们便是这样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吗?”

    燕十八从草地上爬起来,挺着瘦俏的胸膛,慢慢的向斜坡上走去,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

    “家主的朋友?”

    一个老态隆钟的老奴隶爬上了箭塔,掌着塔柱,探着身子,打量着慢慢走来的燕十八,他仔细的辨认了一会,摇头道:“尊敬的贵客,老奴没有见过你,家主不在,你无权入内。”

    “是吗?忠诚的奴隶,你连你的家主都辨认不清,又岂能辨认得出谁是你家主的朋友呢?”

    面对着晃来晃去的寒星,燕十八的脸色苍白如雪,显示出他的内心其实很紧张,可是他却依然笑着,声音带着一种魔性,让人情不自禁的会选择去相信他。

    老奴隶挣扎了一下,长长的吐着浊气,颤抖的道:“家主不在,贵客请回。”说着,缩回身子,手上却多了一把弓,箭尖指着越来越近的燕十八。

    燕十八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车英与黑武士的首领齐齐的向老卿相看去,管离子抱着手臂,拧着眉头,藏在袖子下面的十根手指不住的虚开虚合,但是,却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的家主不叫虞烈,他是我的朋友,是安国的四侯子,姬烈。做为朋友,我途经友人的领地,岂能过门而不入?忠诚的奴隶,你应该备上醇厚的美酒,而不是拿着弓箭。”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