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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道:“既然你全没学过,那我就再问你。若是科举,教你解这‘未济’,你会解么?”
“未济者,阴阳失序,渡河而未达,看似凶相,,”木唤道,“实则刚柔并济,旧力已去,新力未发,实为生生不息之相,其为《易》第六十四卦,亦含此意,天下之变,无穷尽也。”
木唤一面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因为他看见王安石在摇头。
木唤问道:“先生,我说得不对么?”
王安石道:“说得对。但你并不明白,科举考试解题,并不是看你解得对不对,而是解得恰当不恰当。”
木唤奇道:“我解得对,难道就不恰当?”
“所以说你并不懂科举考试的要务,”王安石道,“进士与明经之类的科不同的是,明经、三礼等考的是你记住了多少,而进士考的是你的文采与思辨能力。遇到这样一个题,你不能死解,你得往大了去想。你怎么解题,关乎着你怎么答题。”
“还有一点,”王安石道,“你写文章的口吻不对。你不能以自己的角度去写,你要站在圣人的高度,侃侃而谈,口吻要像圣人,口气要像圣人,措辞要像圣人,行意要像圣人。你刚才所写,完全像是小儿论道,这根本不行。”
“原来是这样。”木唤点头道。
王安石道:“我那一年进士,《论》一题,出的便是《论语》,‘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你知道我是如何解题的么?便是一句话:‘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木唤想了一想,道:“原来如此。不离题意,又有自己的见解,这个见解还需要有新意。”
“是的,”王安石道,“而且,就写《论》,后面还有许多门道。更不用说《论》这一门外,还有《策》、《诗》、《赋》、《贴》、《义》。那贴、义都简单,不用多说。我原先以为诗、赋对你或许不难,然而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你不缺文采,但你缺的是如何应对科举。考试毕竟是考试,不如你平常写诗一般。而且,例如你今天写的那两首诗,上了科举恐怕是不行的。”
木唤听到这里,便拜道:“还请先生教我。”
王安石笑了一笑,道:“我可不教你。”
“先生是嫌弃我愚钝么?”木唤问道。
王安石道:“这倒不是,你人很聪明,我是很喜欢的。只是你不懂的东西太多,我现在又忙,恐怕没时间教你。郑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还要打算跟我多少年?”
木唤道:“多少年也不在乎。”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郑侠,眼神示意郑侠帮忙说说话。谁知道郑侠闷着个头,半天不说一句话,可把木唤给急得。
“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收你为徒。”王安石道。
“先生请讲。”木唤道。
“三个月后就是发解试,”王安石道,“你真真切切拿一个举人,我便收你为徒。”
“三个月?”木唤吃了一惊。
“怎么?怕了?”王安石笑问道。
木唤道:“我……我倒不怕,只是,先生所说,我对于应试知之甚少,如何能考得举人?”
王安石道:“你满腹经纶,并不用太担心。你也说了,只是对应试不甚了解。只要有人稍加点拨,相信你很快就知道该如何写应试文章了。如果你跟着我,我怕三个月内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教你。”
“先生是要我先去找别人学么。”木唤问道。
“是的,也不用别人,”王安石道,“你先到江宁府学一趟吧。”
“啊?江宁府学?”木唤吃了一惊,心道这不是那徐冲的地盘么?自己要去江宁府学找名师,那不是进了徐冲的地盘,还能有自己好果子吃么?王安石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啊。
王安石道:“行了。待会我还有事,你先去江宁府学看看,到了晚饭时间再来找我吧。”
说完,王安石挥了挥手,示意木唤出去。
这王安石是什么意思?木唤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郑侠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也出来了。
两人走了几步,看离得书房有一定距离了,木唤才问道:“郑小郎,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郑侠却在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别给我在这抖机灵,我可是真心问你的。”木唤道。
“好吧,”郑侠道,“我怕说实话,你会被吓一跳。”
“你照实说,我还能被吓倒?”木唤道。
“刚才,徐教授为难你,还带来这么多官员要你好看,你不觉得奇怪吗?”郑侠问道。
“我是觉得很奇怪啊,”木唤道,“怎么像是约好了一样。”
郑侠笑道:“这就是了。当然是约好的。”
“莫不是……”木唤看郑侠笑得古怪,道,“莫不是王大人的意思?”
郑侠道:“既算是,也不算是。”
“这怎么说?”木唤问道。
“老师早知道,徐冲想去当这溧阳县令,也知道徐冲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你在外面等的时候,我进来通报,老师就故意说给徐冲听,”郑侠道,“那徐冲听到你来,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就纠结了一大批官员。这些人大多是对你有些意见的,你年纪轻轻当了一县长官,谁不嫉妒你?倒是那文大人是个例外,他不过是回任恰好路过,来江宁府坐坐的。听那徐冲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他也来凑一个热闹。”
原来是这样!这王安石是故意给自己搞事情啊。
看到木唤的脸色,郑侠知道木唤心中有微词,道:“其实老师也有些为难。他直接指你做溧阳县令,府里是很多人不同意的,就连路官也说过几次,只是被老师顶回去了。今天想着你来,老师干脆就让你露露脸,让他们试试你的学问如何。”
好你个王安石!怪不得你来得这么及时呢!
木唤心中腹诽,自己要是真被徐冲为难住了,恐怕是凶多吉少啊!谁知道王安石这个人会不会就这样把自己给抛到一边去?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郑侠道,“我跟在老师身边这么久,老师向来就是这样的。他喜欢为难你,是希望你能得到更多的锻炼,差点没出大丑。”
“他怎么为难的你?”木唤问道。
“呃……这你就不要问了,毕竟我还是有点丢脸的。”郑侠干笑道。
“王大人,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木唤问道。
“老师平日里讲书讲得不多,他更重的是实用,”郑侠道,“老师还总说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不是当官要读书,他才不想读呢!”
木唤心中暗道,王安石这话就有点装了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吧。那就按……”
忽然间,他猛然想起来,自己这一趟来江宁,好像不是为了拜师、学文化知识的吧?来找王安石,是要谈事情的啊!
木唤连忙问郑侠道:“郑小郎,我的来意,你跟王大人说了吗?”
“说过了,”郑侠道,“但老师听完后,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木唤问道:“你不是说,普善寺的案子,这么大的隐情,王大人听到了,绝对要跳起来么!”
“什么跳起来,这是什么词啊!”郑侠道,“不过按以前,老师应该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居然这么不温不火。奇怪。”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了外庭,恰好就经过了厅堂。
“木大人,木大人!”
厅堂中传来一个声音,木唤转身一看,居然是文同!
整个厅堂中,原先那些看戏的官员早就走光了,只剩文同一个人,坐在那里。
文同朝木唤招了招手,随后站了起来,朝木换走过来。
木唤也回了一礼,走进了厅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