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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便是林琇口中的平贵了。
他看起来不到二十岁,此刻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身上脸上都挂了彩,睁得浑圆的一双眼里布满血丝,面色惨白,乍看上去如恶鬼一般。
见林珑在魏康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平贵不等两人开口,先自顾自嘶哑着声音喊了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我是平贵啊,您还记得我吗?我爹是原先王府的大总管林随。小时候您偷偷溜出去玩都是小的跟在您身边的。大小姐我求求您,求您饶我一命。小的知道错了,求您念在我爹为府上辛劳一场的份上,看在小时候我伺候过您和小寒的份上……”
林珑站在牢房外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讲了许多,直到他提起林琇的乳名,这才终于忍耐不住。
“够了!”
从来到这秘牢看到平贵的第一眼,林珑的心已经寒了一大截。
她与父亲林崇不同。她不在意平贵的身份有多低贱。可她觉得,能配得起妹妹这样奋不顾身的去爱的男人,至少应该有担当,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才是。
可从眼前人身上,她却只看到了胆小懦弱。
林琇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缓缓开口:“要饶你性命不难,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珑的话音刚落,林平贵便急着道:“只要能救小的一命,随便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说罢弓了背咚咚地磕头,木枷撞在地上,发出阵阵闷响。
林珑见状一阵腻味,越发替妹妹不值起来,却依旧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道:“我可以放你出去,但要你向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见林琇,再不踏入襄阳城半步,再不提林王府一句,你可办得到?”
那林平贵想也不想地应了,嘴里喃喃念着:“我再不见林琇了,再不见了……”
躺在隔壁牢房的白须白发的枯瘦老人闻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眼皮也不抬一下地嘴里念叨了一句“没骨气的东西”,翻身朝里继续睡了。
林珑自然无暇顾及老人说了什么,她此刻满心只想着快些了结了这次谈话,闻言冲着魏康点了点头,魏康会意,上前开了牢门,押了林平贵出来,又以黑布蒙了双眼,带其出了密室。
“给他些盘缠路上用,再派人暗中盯紧了,务必保证他再不会回来。”林珑最后嘱咐道,“这件事,绝不能让林琇知道。”
魏康恭敬应是,亲自领了林平贵往城外去了。
接下来就是与小寒好好谈谈了。
这样想着,林珑回到了杜衡院东厢房,进了门却见林琇趴在史姨娘床头沉沉睡了过去,守在一边的小丫鬟见她进来,慌慌张张要去喊林琇,却被她一个噤声的动作打住了。
林珑放轻了脚步来到妹妹身边,轻抚着她的发丝,见她眼角还带着泪痕,脸上却挂着笑,忍不住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这是梦到了什么?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林琇那瘦削的肩头,林珑心中一沉。
几年不见,小寒竟是瘦成了这样。
妹妹性子一向温软中带着些怯弱,如今却要为爱与父亲乃至整个王府抗争,这期间究竟有多少担子都压在这小小的人儿身上?
想到这些,林珑一阵心疼。
还是让这孩子多睡一阵子吧,至少在梦中,她是快乐的。
林珑起身,替林琇盖上被褡,转身出了内室。
***
思源阁与杜蘅院比邻,是林珑随师父上山前住的院子。
林珑随师父隐居于凌霄山庄整整四年。其间思源阁四个大丫鬟里有三个都因到了年纪被史姨娘放出府去嫁了人,翠珠成了如今院子里唯一剩下来的服侍过林珑的老人儿。
她如今已到了花信之年,却迟迟不肯出府,只因四年前林珑交到她手上的那个巴掌大的锦盒。
现在林珑提前出关,翠珠心中一轻,想着总算不负小姐所托,可以交差了。
可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林珑打从离开凌霄山庄到现在连一口热茶也不曾喝上过,又哪有功夫顾及思源阁的下人。
翠珠等了一天,想着终于盼到林珑出了关,她手中紧紧握着那锦盒,恭敬立在思源阁正房门外,想着完璧归赵,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眼巴巴望着林珑从杜蘅院出来,翠珠一声“小姐”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却看到林珑提着剑如一阵风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并未朝思源阁靠近半步。
***
此时的林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踏着月光,她回到了坐落于珞珈山巅的凌霄山庄。
简陋的小院木门紧锁,她不敢擅闯,只得跪在门前,沉声道了一句:“徒儿林珑,求见师父。”
话音落下,如石沉大海,庄子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回应。
林珑却丝毫不敢怠慢,挺直了脊背,跪在原处,等待师父发话。
***
外院书房里,林崇手中拿着本兵书,斜靠在太师椅上,听着项明娓娓道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把人放了?”听到最后,林崇沉声问了一句。
项明应了声是,补充道:“又让魏明派人盯着,确保绝不再踏入襄阳城半步。”
林崇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由她吧。只要不再回来挑事便是。”
说罢,想到白天与新郎官见面的一幕,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摇头道:“这丫头,行事越来越跋扈了,竟然把人花轿给砸了。”
项明一向沉稳,又是林崇身边最得力的一个,从听说林珑用这种方式逼男方退婚开始,他便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此刻听王爷提起,索性试探道:“王爷,这位西晋王世子来头不小,此次愿意迎娶二小姐,已经算是屈尊纡贵了,又是不远千里亲自前来迎亲,更是诚意十足。大小姐却这样把人赶回去,就算他们此刻没有发现,可若是回去命人仔细查起来,知道是我们设计陷害……虽说以王爷的实力,那西晋王就算真的迁怒于我们,甚至一气之下领兵打了过来,也必定不是王爷的对手。可这件事毕竟是我们理亏在先,这样与人结了怨……”
林崇抬手打断了项明:“我明白你的意思。本王这一生树敌无数,只是这位世子,不在此列。”
项明闻言困惑道:“王爷此话怎讲?”
林崇笑笑:“林琇成亲,我老早就放出了话去,现在满城皆知今日是王府的喜日,你觉得,会有哪个冤大头有胆子公然在城里砸本王的花轿?就算真有那不怕死的来搅局,这里是我林崇的地界,如果没有我的默许,又有何人有能力动那位世子的人?”
经此提点,项明恍然。
魏康的人,得手太容易了些,得手之后,又逃得太干净了。
这个局,布置得太仓促,稍一推敲,就不难猜出楚王府必定参与其中。
联想到今日早些时候那位世子来府上给王爷赔罪时落魄的样子,项明不禁背心冒汗,问题就脱口而出:“如此说来,那位世子……莫非早就有所察觉?”
林崇点头,意味深长地道:“西晋王的这个儿子,是个聪明人。本王当初选中了他,果然没有看错。只可惜我那不肖女没有这个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