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沉沙殿

画秋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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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华院——期花堂。

    郑嬷嬷挥手,将一众侍婢远远的打发了,她则轻手轻脚的将门合上,亲守在外。

    堂内,一片静寂,雕花紫檀案头上的一株红珊花,细枝头上毫无征兆落了一叶,于透入室的丝丝夜风中,悠悠着坠地有声。

    瑾王缓缓而言,瑾王妃叶蓉眉头微拧凝神听着:

    铁勒王子遇袭伤了子孙根,御医副院正出手施针用药,总算是有惊无险,保住了他后世子孙。

    中央禁军接报,追踪疑凶,却于京师“白鹿”青崖下发现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衣着正是城门伤人的两个少年郞,仵作亦已验明尸体确属少年男子,猜测,这两人面临追捕,仓皇逃亡时不慎摔入崖底,命丧当场。

    城门守兵与森烈屠及麾下亲随被暗器所伤之事亦已查明,乃江湖上神出鬼没的“沉沙殿”杀手所为,铁勒于城门口众目睽睽下非但纵鹰伤人,更拔刀胁命,以致民愤汹涌,有杀手恰好在场,激愤之下出手教训,事后更飞刀留书于铁勒一行下榻的官驿以示警告。

    掌管京师内城安危的“京兆府”遍查当日城门口之人,却无功而返,事发之际两少年尚未及亮明府第碟牌,无人知两少年郞身份,亦不明了随行之人,噢,倒有一官眷夫人认出了跟着两少年郞的嬷嬷,可怜她刚招了城门官上前说话便突然暴毙,仵作验过之后说是心疾复发致死,而这位夫人,也确有心疾之症。

    肃帝虽恼铁勒王子被伤,但更不快于铁勒一行于大盛京师城门口行凶伤人激发民愤,肃帝尚武,在位期间一扫太宗、高宗韬光养晦隐忍政策,对外几次大规模用兵边关安宁得保三十余年,如今年事已高心似乎也软了,以女和亲行联姻之策虽为时政需要,但绝不乐见外族于大盛疆土上耀武扬威,于百姓心中造成帝软弱可欺,失了民心。

    因乌逊王子与右将军遇袭一事被肃帝招去议事的众大臣散的比往日时辰晚许多,瑾王刚出宫,便有一直等在宫门外的心腹将凌无忧于城门口伤铁勒一事详加禀明,彼时还纳闷着两少年不知是何方神圣的瑾王大惊,惊讶之后是侥幸,然细思之后便是愕然疑惑:显然,有人在为凌无忧善后!

    且思虑缜密环环相扣。

    从事发,不过三个时辰便布好了局,抹去两少年郞的真实身份……不,甚至于城门口便已出手,是谁有如此能耐?

    亦或是某个势力?

    沉沙殿?

    沉沙殿自高宗时期便已露峥嵘,以血腥杀伐手段,神出鬼没之姿,阴诡狡诈之谋立于江湖,却无人知晓沉沙殿到底于何处?不知殿主为何人?

    沉沙殿行事亦正亦邪,它视人命为买卖,却又能在天灾年送大批米粮药物助朝庭赈灾,它视律法为无物,却又不沾无辜弱小鲜血……

    若说沉沙殿与宁王府有染,为何宁王身死,宁王妻子儿女流放受苦沉沙殿却不闻不问?

    若与沉沙殿无关,凌无忧便更轻易动不得,不知她身后到底隐着何种势力?

    还有铁勒,虽疑凶已死,为安抚铁勒王子与求亲使一行,赐婚和亲势在必行,届时,还得利用凌无忧。

    毕竟,两邦和亲,不过是联盟需要,对外展现的一种姿态。

    而和亲之女,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御赐的身份,好在凌无忧女扮男装,便是铁勒心有怀疑,无凭无据也是无可奈何。

    瑾王妃听在耳心下暗呼侥幸:“刘嬷嬷言凌无忧胆大妄为不堪教化,妾身只道此事掀起轩然大波,为免落人口舌牵连到王府,不得已而为之,所幸王爷回来的及时,否则妾身险误了大事,可……”瑾王妃不无担忧,“凌无忧并非蠢笨之人,鸩杀之事,这心结怕是已经结下了。”

    瑾王不以为意:“既非蠢笨,便应知她惹下的是何等祸事,我亦已安抚于她,且当面处置了刘嬷嬷等人。”

    瑾王端起桌上茶杯品了口香茗,被滋润了的喉咙舒服了许多,他略侧脸,似有似无的扫一眼窗外。

    透过半开的窗棂,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正跪着一白衣公子,他低着头,右手掩嘴似正咳着,许是咳嗽的厉害,双肩轻颤似承受不住那压抑着的闷咳痛楚。

    夜空,一弯皎皎明月将清冷的光打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冷冷清寂的月光浮缭,他身上那一袭白衣更显了几分惨白。

    他,便是瑾王府庶长子,凌元琨。

    凌元琨身边的年轻小厮乔一心有焦灼,想拉公子起身又不敢,只得站在风口处以身为他挡风。

    今日是凌元琨的生辰,入夜,他拿着偌大食盒悄然去了“冬苑”欲与娘亲温美人用晚膳,却惊见侍卫把守严密,更听见娘亲身边侍婢花好大哭着求侍卫寻了大夫来,为伤重吐血的温美人看伤。

    心急不已的凌元琨欲看温美人,却被侍卫所拦,情知不妙的他去请府中大夫,大夫却无奈道无王妃之令,不敢擅入“冬苑”。

    凌元琨不得已来“碧华院”求情,未料郑嬷嬷传王妃话斥他违逆王爷之命擅去“冬苑”,罚他禁足思过。

    想到花好哭得凄惨,听得他的声音冲出来喊着,“大公子,快救……”未及说完便被侍卫捂了嘴拖了进去,凌元琨心急如焚,意识到母亲有难,顾不得自个儿身子病势未愈,跪于门外,求王妃开恩。

    瑾王来时正看见跪在外的凌元琨,他却不闻不问,仿若未见般与地上跪着的人擦身而过,朝服一角扫过他脸颊,上面金丝绣纹划的他脸生疼。

    郑嬷嬷见状,越发得意起来,扫一眼凌元琨那俊美精致五官尽染着苍白病弱之色,牵了牵嘴角,笑得不屑。

    望着瑾王大踏步而去的背影,凌元琨神色黯然,心内苦涩,十几年来瑾王视他们母子如无物,更每每借故责罚于他,他多说多错,只希望瑾王妃能衬得起她的贤惠之名,看在瑾王已目睹的份儿上,做好脸面功夫。

    ……

    堂内,瑾王似有似无的一瞥尽落瑾王妃叶蓉的眼。

    如明媚春光被阴云所遮,她温婉美丽的脸上一暗,两束眼刀极快的射向窗外跪着的人。

    那个贱种,成心的是吧!

    瑾王妃恨极温美人母子,温美人被瑾王如珠如宝宠在心,更先于她产下瑾王府长子凌元琨,凌元琨天姿聪颖甚至被肃帝夸奖过,若非温美人一朝失宠,连带着凌元琨亦被瑾王厌恶,怕是世子封号都会被这贱种抢了去。

    见王爷不提那跪着的人,心下生了丝欢喜的瑾王妃眼底里幽暗狠戾之色敛了去,轻启朱唇柔声道:

    “王爷,五年流放庶民生活已将凌无忧磋磨成了个野丫头,还有她身边那个婢子阴雨晴,更是个粗蛮不堪货色,这次祸事也是因她一箭射死铁勒王子的爱宠乌猎所致,再留她在凌无忧身边怕是不妥。”

    想起凌无忧眉眼凌厉,手持凹扁铜锅往人脑袋上砸的拼命模样,瑾王爷皱了皱眉。

    又想起凌无忧与阴雨晴相互搀扶依偎神色,瑾王沉吟道:“不急,我见凌无忧对那婢女极为亲近,她刚受了惊吓,再处死她贴身之人,只怕她会不知好歹失了常性。”

    “且她看了那封奏报,得知她大哥身受重伤,二哥又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她有求于本王,自会安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