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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约了明达去登凝阴阁。
想来也有许多日子没有动过,自长安城里下了第一场小雪,我窝在百福殿里一步也没有挪过。
“十七姊,快走啊!”
明达穿了灰鼠皮斗篷,整张笑脸都埋在里头,只剩了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
她站在百福门,正巧迎上我出门,于是停在哪里喊我。
我笑盈盈地走过去拦了她的肩膀,一起往凝阴阁去。
“你的字练得如何?”我有一茬没一茬地随意和她说话。
明达向来亲近我,抱着我的胳膊摇,露出红艳艳的嘴唇嘟囔道“十七姊,你怎么总问我这个,父皇亲自教我,我已经不敢偷懒了。”
我知道,父皇教她飞白。但她是母后临终时托付给我照顾的,我始终放心不下。
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随手摘了支腊梅递给她。
明达从斗篷里掏啊掏,终于掏出白嫩的手,接过花枝,问我“此梅可有不同?”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并没有不同,只是和我那明达妹子的小嘴儿一样艳,送给我那傻妹子瞧瞧。”
她一脸懵懂的样子惹得我大笑,她这才反应过来,追着我跑“十七姊,你取笑我。”
笑声穿过千步廊,惊起廊沿上的麻雀,又惹得明达一阵大笑。廊外苍白一片的雪景也瞬间欢畅起来。
凝阴阁确实偏,从百福殿过去真算远,但难得那阁楼建的高,从上面看下去可以俯瞰大半个大兴宫,给人十分大气磅礴的感觉。又临着北海,景致是这大兴宫的一绝。
不知出自哪个匠人之手,凝阴阁倚着怪石而建。石山砌得高耸,临近阁楼又添了几株峥嵘,遮遮掩掩,只露出飞檐一角,舒缓地延展开来。上去的小道蜿蜒曲折,时而露出石洞要人穿过,又不曾真的遮去阳光,即使是洞内也是亮亮堂堂,不会叫人摔了跟斗。
我不叫宫婢搀扶明达,同她一前一后地往上走。她自幼身体不好,不敢叫她多爬,只一半的时候,我吩咐她身边的白芍“你在这陪着晋阳,本宫先上去看看。”
明达人小小一个,但脾气不小,当时表示不愿意,抗议“十七姊能上去,明达也能。”
这丫头很鬼精灵,我想了想,安抚她“我上去看看可能坐人,你在这等着白术她们。我让她们抬了我的茶具,你帮我看着别给我弄坏了。”
明达果然觉得十分重要,拍着胸脯给我保证“十七姊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们弄坏了。”
留下明达在山腰上修整,我三步并两步登上去。
临近阁楼,我深呼口气,雪的清新气息钻进鼻翼。刚要发话让明达她们上来,突然听到一阵粗壮的喘息。
凝阴阁有人?
我疑惑,又觉得不应该。这个时节,各宫娘娘都只会呆在宫里,没有哪个会往外跑。
何况那声音,实在不像个女人。
是个成年男人!内廷里出了父皇哪里来的成年男子!
念头一起,我果断推开门。
阳光透过门扇洒在那人身上,他猛抬头看我,面色阴郁混沌。一双眼睛阴鸷地盯着我。
他倒是衣衫整洁,只是他身下压着的女人,衣不蔽体,残破如履。
“出去!”他低喝。
显然我撞破了他的好事。
自己做了这样龌龊的事,还有脸呵斥别人,若是旁人估计就被他吓退,但我并不是别人!
我扫了他两眼,将门开的更大,阳光直接照射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伸手遮挡。
我冷笑两声,讽刺他“怎么,这不是我四哥魏王泰吗?还对着妹妹耍起王爷的威风了?”
他顿时脸色发青,表情阴晴不定。
忽地,他低头轻笑了一声,露出平日里的温和“没看到是十七妹,愚兄失礼。”
说着,他从那女子身上退了下来,轻飘飘地弹了弹他的衣袍。然后像丢破布一样把身下的女子丢到一旁。
此刻他羸弱的脸庞露出文士的温文尔雅,他笑着说“十七妹怎么有兴致来凝阴阁?一个人到处跑可不好。”
装腔作势,我斜睨他一眼,目露鄙夷。“四哥快些收拾吧!明达还在下面,等会儿就上来了。”
他不紧不慢地给那女子裹上衣服,似抗麻袋一般把她抗在肩头,越过我往阁楼外面走。
忽然,我双眼睁大“等等!”
他看我,嘴角扯出一抹邪魅“十七妹有何指教?”
我背脊发麻,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指了眼前的近路,干巴巴地道“明达和宫婢都在这条路上,四哥从后面那条路走。”
他看我,依旧温和地道“多谢十七妹。”
然后扛着他的‘麻袋’从容地从另一条小路下山。那女子的肌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手臂垂下,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感觉到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一排血印,背后额上都渗出一层冷汗。
刚才李泰路过我身旁时,我明明白白地看清,他扛着的那个女子,面色发青,双眼瞪得老大,分明是个断了气的死人。
这宫里龌龊事是不少,玩个宫女也不是大事,可他刚才玩的,是个死人!
李泰居然和死人欢好!
刚才还在死人身上猛浪,却在被我撞破后立刻调整心态,仿若平常一样同我谈笑风生的说话,我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可怖。
“十七姊,你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达上来,看见我靠在门框上发呆,出声唤我。
我腿脚发麻,见明达和一众宫婢上来,强挤出一个笑,勉强道“白术,过来。”
此刻若不是白术一个武婢在,恐怕就要让人发现我此刻吓得腿软,根本动不了。
白术立刻上前,状若寻常地搀扶我进去坐。
我看见刚才李泰用过的贵妃榻,怎么都不愿落座。
指了指窗下空着的藤椅,“坐那。”
又指挥其余婢子“把茶炉架起来。”
招了招手,示意明达坐我身边烹茶,怎么也不愿靠近那张贵妃榻。
窗户四敞,微冷。冬日里的暖阳透过窗柩洒在人身上,我却只觉得遍体生寒,实在冷得很。
凝阴阁外寂静无声,仿佛我刚才所见之事是梦一场,是青天白日的打了个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