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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见状,连忙抬手止住吕熊和田骑话语。他淡淡说道:“我等无需为全凭猜测的事情争吵。待外祖返回,一切自明。界时君父和阿母定会有所交待。吾等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切勿因此伤了和气。还请诸君饮盛。”
众人无奈,只得停下指责和争吵,端杯饮酒。
赵政放下杯子,望着沉默不语的众人,心中暗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党内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如何维护一个团体内的权力平衡,如何掌控和化解团体内部的利益纠葛和群体矛盾,始终是团队管理的永恒话题。
他略一沉吟,为打破这尴尬的氛围,笑而言道:“吕叔。我读列国史书,有一问题始终难解,君可为我解惑嘛?”
吕熊笑言道:“有进师、骑兄等高人在座,我一粗鄙商贾如何敢言。但公子相询于我,必有因由,我也只得献丑,知无不言。”
白进和田骑听他夸赞,脸色微缓。
赵政手抚酒杯,轻笑说道:“听闻周公平定殷商故土的叛乱后,封其同母少弟康叔于卫。卫康叔遵守周公教诲,‘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将卫国治理得很成功。而自春秋以来,卫国更是人才鼎盛,代代皆有贤者。如商君,乐毅,李悝,吴起,等等。但此等关乎一国兴衰的人才,却纷纷投于列国。贵兄弟也是如此,宁肯轻舍家资,投身吾君父这样一个为质外国的庶公子,也不肯于卫国出仕,这是何故呢?”
吕熊收起笑容,心中泛起阵阵苦涊。他不经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悲凄地说道:“公子,白君、田君,你等可知何谓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嘛?通俗讲来,就是明属周天子,暗为商族民。卫国的贵族封君和卿将士大夫全依商国律例,父死子继,不可更替。而卫国百姓也是如此,全按照商国旧法,田地私有,按户籍人口交纳钱粮税赋。是者穷者俞穷,富者俞富。似我等失了田地的平民,只两条路可走。一者,为奴为俾,附于强者。二者,心有不甘,为振家声,只得游商于外,得资财以供后人,图能求学于贤者。但有所成,往投列国,以求卿将士大夫之封。不是我等商人不爱卫国,而是卫国弃用我等。”
赵政心中惊骇:这不就是所谓的一国两制嘛?这不就是晋代的九品中正制嘛?
白进和田骑等人也是愕然:还有如此奇葩的国家,如此奇葩的规定?
吕熊继续沉声说道:“我父经商有成,供我兄弟就学于百家。我们学兼儒墨法三家,自认才高有成,客居于邯郸贵族君卿之家,以求进身之阶。却因种种原因,屡屡碰壁。我兄不韦羞愤难当,心灰意冷,常日以酒为伴,纵情声色。不意于乐坊之中侵扰了赵姫,被田兄等家臣痛打。赵姫素知我兄弟本领,以言语相激。她说,君等既自认有才,与其责怪命运,感叹无人赏识,何不自投于落魄贵族或庶出公子,白手起家,以争家国权炳呢?夫人聪慧,一语惊醒梦中之人,我兄弟于此后遍访邯郸的落魄公子。大兄得见君上,两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回来之后,曾与吾言:今见潜龙困于沙滩,天赐良机于我等。世人皆言,我兄弟轻舍家资,图谋甚大。呵呵,如我兄弟真有不轨之心,何故与君上直言共谋富贵?如君上真如世人所言之提线木偶,我兄弟既使再多投入又有何用?真当大秦举国贤士卿大夫是无能蠢笨之辈吗?君上之胸襟天高海阔,君上之才能,举世无双,君上之仁义,暖如春风。我兄弟能有机会相从君上于落魄之时,何止天赐良机,实乃先祖之福报,列宗之护佑。”
吕熊双眼含泪,对众人说道:“以君上之贤明,我兄弟岂敢相欺。田兄,你久居夫人府上,许多事情不知详细。你可知上党——”
白进闻听此处连忙插言打断吕熊道:“上党长平之战,不韦家令早有预判,恐两国相恨日深,君上以质子身份必受为难,是以连施巧计,助君上逃归大秦。日前传来消息,君上改名子楚,拜华阳夫人为嫡母,成为了太子嗣君。我等前程有望,吕氏兄弟居功至伟。吾敬吕兄一杯。”
吕熊自知一时激动,险些失言,连忙举杯相谢,不再多言。
赵政心中一动,暗道:吕熊言之末尽,白进匆忙打断,看来其间必有隐密。想来我这位君父在秦赵两国交锋之中,绝非无所作为。
赵政举杯言道:“贺君父得为嗣君,贺吾等前程似锦。请诸君饮盛。”
“贺。”众人除高猛之外,应声欢饮。
赵政见状,再次举杯道:“猛君。吾父继位秦国有望,你我来日,结局难料。然,在我心中,始终以兄待君。且饮盛,贺我等来日君子之争。”
高猛起身从田骑桌上夺过酒壶,将自己杯中甜水换下,斟满美酒,平静举杯,轻声言道:“异人公子如何,我不了解。但随小公子日久,猛深服公子之聪慧稳重,勇任果敢。吾能与公子相识,心中甚喜。猛只一勇夫尔,不敢与公子并列。且吾意己决,来日定将身死邯郸,恐怕难赴公子君子相争之约。然而吾深深羡慕那日公子所言,揖让而升,下而饮的君子风度。今以此杯,代日后决别之酒。”
赵政心中一痛,默默端杯起身,拿过高猛手中酒壶,斟满美酒,轻声言道:“我知君意已决,不敢相劝。我敬兄长一杯。望你我来生能同属一国,再为兄弟,以共生死。我赢氏子,政,以先祖之名起誓,若掌权柄,愿以一统而息列国纷争,愿以福德化士民仇怨,还天下以太平,乐百姓以安居。如有违备,天厌之,地弃之。”
说完两人举杯相碰,隐含热泪一饮而尽。
白豹也夺过酒壶,斟满一杯水酒,无比庄重地向高猛深躹一躬,慷慨言道:“恨不能与君决死沙场,成就吾等武人心愿。恨这无良乱世,令吾等兄弟成仇。请君于邯郸先死,待我死于疆场,必命人归葬于邯郸,来与猛君作伴。请饮盛。”
高猛还了一礼,轻笑言道:“你说话还是这般不中听,令人恨不得揍你。”两人呵呵一笑,轻轻碰杯,将酒饮尽。
白进和田骑、吕熊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三人因何要作这生离死别之事,只呆呆看着三人。
赵政有些微醉,他抛掉酒杯,冲田虎喊到:“阿虎,取战鼓来,我要以歌鼓为猛君壮行。哈哈。”
见田虎出帐取鼓,赵政高声吟唱: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众人虽见他年幼而故扮沧桑,又吟唱的曲调新奇,但听闻歌中所言,却不由在心中泛起阵阵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