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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白瑞怡是官家女儿,勉强算是大家闺秀,那么顾月皎就是高贵典雅的名门之后,她端庄有礼,聪明温柔,有她在,白瑞怡就永远是个使小性子的刁蛮女,处处高调、处处紧逼,而她,进退有度,擅于隐忍,得了府中上下一致的爱戴与好评。
顾月皎今日穿着素雅的月白色缠枝褙子,下配一条浅黄色绣暗纹的八幅裙,黑亮的发丝盘成堆云髻,长眉轻描,唇不涂朱而粉红水润。她面色端然,一如既住。
“宁姐姐好计谋。”顾月皎眉目微垂,声音微带喑哑,便像那被伤透了心的伤心人,“与你这旧仆一来一往,白家母女的过错尽消,我这林家嫡妻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当了。”
春雨是白瑞宁的旧仆,说是失忆,可失忆这回事岂能查证?如顾月皎所说,春雨诬告在先,白瑞宁还其清白在后,一来一往之间,白家母女嫌疑尽释不说,又背上了受害者的身份惹人同情,而后再反咬压在白瑞怡头上的嫡妻一口,去了嫡妻,白瑞怡这个平妻自然水涨船高,独一无二了!
偌大个帽子,转眼就被扣到了白瑞宁头上!
白瑞宁早在发现春雨暗瞥之人是顾月皎时便已心神动荡,此时更是心潮澎湃,之前虽说顾月皎与林庞氏皆有嫌疑,可她心里分明是更倾向于林庞氏是真凶!可事实却大出意料,胡婆子虽一口咬定是林庞氏指使,却说不出任何依据,而春雨指认顾月皎,一宗宗一件件,却是罗列得清清楚楚!
白瑞宁没有躁动,她说:“我不愿相信是你,如果是你,我会伤心的。”
顾月皎有手段,白瑞宁向来知道,不过在最初的碰壁过后,顾月皎已不会在她面前多用计谋,渐渐地她也就忘了以往的事,与她真心相交了。
顾月皎极为难过地笑了一下,“你这样对我,我的心早已伤透了。”
老夫人突然道:“语嫣,你知道诬告主母是何罪名?”
白瑞怡连生二子,生子时发出的惨叫大家都是听在耳中的!所以孩子出生的时间必不会差!而小平安出生在先,按春雨所说,那病胎是等第二个男胎出生后才换过去的,而那时,顾月皎正在屋外与老太太交待平安的病情,这个微妙的时间差似乎可以证明顾月皎的清白,可……
“就算胡婆子被顾氏收买,那屋里其他的四个稳婆,也都被收买了吗?”
换孩子,不可能是无声无息就完成的!何况还有四个稳婆在场?
春雨早已不顾一切,含泪泣道:“老太太可以去查那四个稳婆,可都还在京城?相国府权威势众,要处置几个人,岂不易如反掌?”
一句话,又把整个相国府都拉下水。
顾月皎面色发白,却极力维持着自身端庄,她不言不语,不申诉、不辩驳,做无声之抗议。
老夫人又问:“你可有证据?”
说到底,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诬告!
春雨稳了稳情绪,倒显得放松起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现在想想,当初我去见孙夫人,心里说不定就是抱着替我孩子鸣不平的想法,希望有一天她能把这件事公布出来,还我一个公道,可惜这件事被夫人发现,为防万一,她要我诬告二夫人和白夫人,我心中不愿,可家人性命、自身的安危全在她手中操控,容不得我说不愿!她许我事成之后给我金银送我离京,可我也想明白了,她为了一偿心中之气可以这般对待二夫人,又岂会留我的命在?”说着她看向胡婆子,“你可想明白了?到最后,我们都难免一死之局!”
胡婆子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喃喃地说:“孩子没死?没死?”
白瑞宁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胡婆子说的应该是刚刚发现的男婴!
春雨冷冷一笑,“或许是你才勒了大姐儿的脖子,到了这个孩子,手软了,递到我手中的时候他一息尚存……”说到这里,她的冷笑瞬间转为崩溃的嚎啕,“我刚刚生下了一个怪物!他本该像这个孩子一样活生生的!可他生下来就像魔鬼一样!我下不了手!我没办法弄死这个孩子!上天怜惜,我虽产下怪胎,又服食了回奶药物,可仍有些奶水,喂出生的孩子足够了!我把孩子喂饱他就睡熟了,我才能悄无声息地把他顺利带出去!后来我与夫人派来的人说已经把孩子埋了,当时府里乱成一团,那人也没空查验,可我知道,这孩子在府里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我心惊肉跳地把孩子放在屋里养了两天,昨天大姐儿洗三的时候我找到进府时替我安排住处的卢婆子,说我与人私通生了孩子不敢留,让她趁着府里人多帮我把孩子带出府外送人,多亏孙夫人平日里对我有些资助,卢婆子收了好处这才把孩子带走,可我不知道——她怎么就敢随便把孩子扔在了花园里?”
一番话说罢,竹姑姑已打发人去找那卢婆子,过了许久去的人才匆匆回报:“后门说卢婆子昨天半夜说家里老人患了急病,连夜出府去了,说是回过了大夫人,得了大夫人的准。”
一旁的林庞氏登时跳起,“当时又要布灵堂、又要关押人,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我哪还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她身后的丫头忙道:“夫人,似乎是大厨房的管事媳妇来回的话。”
竹姑姑连忙又让人去唤管事媳妇。
那管事媳妇也是冤枉,“昨日大姐儿洗三,府内同庆,送走了贵人后那些婆子聚在一起吃酒,卢婆子平时就好多喝,昨日更是喝多了,出手还大方,连欠我两年的银子都还了,后来就回房里去睡,一直到昨天半夜,火急火燎地来找我,说是家里老人要不行了,她身上带着酒气不敢来回大夫人,这才央我替她告假。”
林庞氏一脚将管事媳妇踢翻在地,“怕是你得了什么好处!”
管事媳妇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一点不敢隐瞒,从头上摘下一枝赤金簪子,“她给我了这个。”
白瑞宁一见便认出来,这是她得了莫如意送来的宝藏发了财,特地挑来赏给缘儿当嫁妆的!
春雨道:“这是孙夫人身边的缘儿送我的,我曾与缘儿一同服侍孙夫人情同姐妹,我虽失了忆,她仍待我如初,见我落魄,便送了我这支金簪,我当时求人心切,一股脑全都拿给了卢婆子。”
老夫人连拍案首,“快去卢婆子的外宅查!”
哪还用老夫人吩咐,竹姑姑马上派人去了。
林庞氏一扫刚刚的丑态,理好了发髻抚平了裙摆,百般精神地坐在老夫人下首,等着这事的结果。
老夫人缓了好一会气,怒拍桌案,“语嫣,你所说一切到底有没有证据!”
春雨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沉稳,她抬头看向顾月皎,“夫人,您还不承认么?待我说出证据,你便连悔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月皎的坚定而坦然,她下颌微扬,无惧任何人的凝望,“无非是墙上密道之流,你们既想出这法子害我,想必在百素堂中早做手脚,我辩无可辩!可我今日受人诬告,若不得一个公正,我母家必然会出面为我讨回公道!”
老夫人的面色越加难看,“语嫣!”
春雨已完全冷静下来,她一抹脸上泪痕,“二夫人怀的是双胎,夫人担心夜长梦多,原只想换了第一个孩子,让二夫人蒙上个服药致畸的罪名,所以在大姐儿出生后便先将大姐儿换了过来,可后来不知怎地又改了主意,把大姐儿要了回去,然后夫人抱着大姐到外屋去报信,胡妈妈留下,等第二个孩子出生后才又从墙洞中交给我。”说着,她站起身来伸手便解自己的衣裳,“大姐儿递过来的时候也是一息尚存,夫人问明大姐儿还活着,要我将大姐儿从墙洞递回的时候,我便担心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老夫人,我用簪子在大姐儿后肩上扎了几下……”
说到这里,她已解开衣裳,露出内里的肚兜,她不顾众人注视伸手解下肚兜递给竹姑姑。
竹姑姑忙把肚兜捧到老夫人面前,白瑞宁和林庞氏都凑过去看,见粉色的肚兜上印着几个小血点。
“只要把大姐儿抱来,把她背后的伤和这血点儿的位置一对,老夫人便知真伪!”
老夫人双手发颤,林庞氏抚着鬓发冷笑连连,“若我没有记错,大姐儿出生的时候,弟妹可是正在房中的!怎会容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月皎哼笑, “这算得什么证据!就算平安身上有伤,她出生已经三天,任何人都有机会在她身上动手脚!再把所谓证据交给语嫣!”
刚刚还自信满满的语嫣想不到顾月皎咬死不认,可想而知随后不管她说什么,顾月皎都会一一否认,一时间,竟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老夫人攥紧了手里的肚兜,缓下声音与竹姑姑道:“派人把小公爷和平安找回来。”
竹姑姑应一声便去吩咐人,老夫人恍惚一阵,与顾月皎道:“你说得不错,平安已出生数日,被人动手脚的机会很多,我不愿冤枉了你……来人,去取平安出生时包的襁褓来。”
马上有知近的丫头快步而去,顾月皎轻绞眉心,忽而脸色一片煞白!
白瑞宁也想通了关节所在,春雨若真是在小平安出生时以簪子刺伤了她,那么包她的襁褓上必然也留有同样的血迹!平安是林家第一个孩子,林渊无比珍重,平安用过的任何东西都是留着没让动的,平安的襁褓自然也好好地留着,连浆洗都不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