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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叶青心态比较淡然,听了李百灵的这一通由自肺腑的满腔爱国热情和革命激情、置生死于度外的大气言论,也是感慨敬佩不已。其实如果按辈分,李百灵其实应该算是叶青曾曾曾奶奶那一辈的人,如今却跟她以姐妹、同志相称……
吃午饭的时候,两人又商议了一些收购粮食的具体细节。
李百灵问:“叶青,这粮食是以什么价格来买?”
叶青剥着虾皮,说:“城里商户卖的精面现在是什么价格?”
“新粮食一石精面一块一到一块二,陈粮食一石精面八毛七到九毛五。”
“乡下农户卖精面什么价格?”
“城里商户卖的精面都是上面有人调控的价格,乡下农户种的粮食售卖的价格都不一样,先说这新粮食,有的地,一石精面九毛,有的地,一石精面才只卖七毛五,陈粮食的话,价格就跟便宜了,约莫五六毛一石的样子。”
“粮食直接从乡下收购,新粮食买十万斤,价格就按一块大洋一石的标准来,陈粮食要六万斤,每石七毛。等会我再给你写张单子,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红豆绿豆芸豆芝麻什么的也需要一些。”
李百灵不解问:“叶青,你要这么些陈粮食做什么?”
叶青神秘一笑:“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翌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无不养眼,令人舒适。
赵大福的戏楼是白鹿原农民运动发展的最高峰。会址仍然选在祠堂前的戏楼。周鹏亲自主持这场非同寻常的斗争大会。陪斗的有仓下辖的九个保障所的九个乡约(包括周鹏老爹周达霖周乡约)。
已经查明,自从赵大福出任本仓总乡约以来,几乎一年不空地在征集皇粮的时候都悄悄加了码,九个乡约无一例外地参与了分赃。包子逐年逐条公布了他们加码的比例和多收的粮食数字,逐个公布了田福贤和九个乡约分赃的粮数。
台下由可怕的静寂突然变得像狂风把暴雨一样呼叫“抬铡刀来!”周二平站到台前,吼哑了嗓子也制止不住已经沸腾起来的骚动,他迫不得已从腰里拔出一把短枪,朝空中放了一枪,台下才得以安静下来。他便抓住时机宣布让证人作揭发。
作证揭发的是仓里的王书手,赵大福加码征粮的全部底细都在他的明细账上记着。
包子和他的弟兄们在找赵大福算账之前,先把王书手叫到农协总部,同时把一把铡刀抬到门外的台阶上。
王书手一瞅见沾着老货郎血痕的铡刀,脸上骤然失了血色:“好包子,好周爷哩,你听我说……你问啥我实打实说啥……你把铡刀快抬走,我看见那……心里毛草得说不成话。”
包子让人抬走了铡刀。王书手果然神色稳住了,反而爽快他说:“噢呀,你问征粮当中赵总乡约搞鬼捣窍的事,我说就是了嘛!远的记不得,单是去年刚刚征过我还没忘。本仓民地原额天时地利人和六等其制共1112顷50亩。额征夏秋粮3081石1斗5升7合6勺。每石折银1两3钱1分8厘3毫5丝8忽9微6纤2尘5渺,共额征银……”
包子已不耐烦:“你少啰嗦!只说搞鬼捣窍弄下多少粮食和银元。”王书手说:“我说前多年的陈账记不清,只记得去年加码多征粮食折银1200多两。本仓原额民21297丁,征银1211两4钱5分1厘2毫。加码超征200多两。以上地丁两项超征1400多两。九个乡约每人分赃100两。我本人拿100两。下余的赵总乡约独吞了。”
包子和他的弟兄亲自跟着王书手到仓里去,把他锁在抽屉里的账簿全部背到农协总部来,一年一年一笔一笔加以清算,最后发现赵总乡约和他的九个保障所乡约侵吞赃物的数目令人吃惊。
周鹏获得这个重大突破的消息时,激动得一拳砸在包子的肩上说:“包子,你真了不起,这下子原上真个要刮一场风搅雪了!”
王书手捏着一张清单念着,双腿双手也颤抖着。赵大福和九个臣僚低垂着脑袋听任他一件一件地揭发……骚/棒地主恶绅只是欺侮过佃户的女人,老货郎也仅是在南原山根几个村子恃强耍歪,而赵大福和他的九个乡约面对的却是整个原上的乡民,原上二万多男女现在都成了他们的对头仇敌了。
王书手还未念完,台下就再次骚动起来。周鹏立即命令纠察队员把他们押到祠堂的农协总部看管起来。为了防止愤怒的乡民砸死他们,原先计划的游街示众也因此取消。周鹏大声宣布:“将赵大福等十一人交滋水县法院审判。”
愤恨的乡民对这样的决定立即表示出不满,又潮水一样从戏楼下涌到祠堂门前去,把祠堂包围得水泄不通,喊着叫着要抢出赵大福来当众开铡。
有一同志也失去了控制:“周鹏同志,你现在看看咋个弄法,早说不铡赵大福难平民愤。铡了这瞎种有个球事!”
周鹏也急火了,开口骂道:“郑伟你个混帐!我再三说赵大福不是老货郎也不是恶乡绅,不能铡!这是牵扯国共合作的大事!你立即命令各村‘农协’头儿把会员撤走!”
赵大福在风闻“农协”查账的消息后就奔滋水县去了。他失找了岳书记又找了胡县长,见了他们的头一句话就是:“我跟周鹏合作搞革命诚心实意,想不到周鹏在背后日我尻子!我这总乡约区分部书记怎么当?”说罢大哭起来……岳书记和胡县长商定召见周鹏。
周鹏走进岳书记的办公室时,还猜不透事因,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岳大山书记开门见山地问:“周鹏同志,你怎么把矛头对准了革命同志?”
一旁的胡县长接着说:“整个原上的行政机构都瘫痪了。”
周鹏不假思索,他说:“有确凿证据证明,赵大福不是革命同志,是个贪官污吏。这个吸血鬼不仅败坏国民革命的名声,也败坏了国民党的威信。既然话已说明,我请求你们立即着手给原上派一个手脚干净的区分部书记和总乡约。”
岳大山避开话题说:“我也要向你进一言,县里不断收到乡民联名具告的状子,告农协的头儿们把老货郎铡了,还把人家的儿媳妇****了。据说农协的头儿全都是各个村子的死皮赖娃嘛!凭这些人能推进乡村的国民革命?革命不是乱斗乱铡!贵党在物色农协头几时也得考虑一下吧?”
周鹏不服气说:“睡货郎儿媳妇的那个农协副主任已经撤职了。赵大福一开头就说农协头儿全是死皮赖娃。清朝政府骂孙中山先生也是死皮赖娃。”
岳大山制止说:“怎么能这样乱作类比,污损国父?”
周鹏坚持说:“一样的道理。腐朽的统治者都把反对他们的人骂作乱臣逆党死皮赖娃。”
胡县长又把话转到具体事上:“周鹏同志,你必须保证赵大福的生命安全。农协不准随便开铡杀人,有罪恶严重的人,要交县法庭审判。”
周鹏点头说:“我负责把赵大福交到你手上。”
赵大福在法院呆了半个来月又大摇大摆回到原上,官复原职驻进了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