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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里一切都按照云娉婷的吩咐,备好了一切。
原来今日晏其危过来便是求见《海清河晏图》的,只看两眼便想用银子购得。接过当然是不卖。倪润之不卖画,他只在倪若枫十岁生日时卖过一幅画,为的是给她买对耳坠。
晏其危当然不解,一再以为银两少了,岂知倪润之依然拒绝,末了只提一个要求。明日起和晏其危云氏酒楼言辩十日,十日后若自己败了,便将《海清河晏图》赠予晏其危,结果就是晏其危欣然接受倪润之的提议,一日之后便开始言辩十日。
好一个妙招!
云娉婷果然没看错人,高楚阳更是佩服,倪润之强自己不止是一点,而是一世。在路州那么多年都是为了生计曲意逢迎,未曾像倪润之这般心胸宽阔,处事淡然。
这个夜晚也不似往常那般无趣,三人竟热闹的聊到月上枝头方觉晚。倪润之还是执意离去,他要回高升客栈取东西,高楚阳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被倪润之和下人往客房抬去。
云娉婷四下看了看,想找两个小厮送自己回家,再不回去云傅氏免不了又要担心。
“云二小姐,我送你,”倪润之出现在身后徐徐开口,不等云娉婷回答便径直走去,打开了院门。皎洁的月光下,他姿态翩然风情,让人毫无拒绝之意。
云娉婷有些许迟疑,但还是起身往倪润之那走去。别院回云家只有一条小路,白天人来人往,晚上却极其冷清,云娉婷虽然走了无数次,但此刻竟有些害怕,发髻上的白玉铃铛随着步伐飘出清脆的铃声,更显的空寂。
她跟在倪润之身后,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尺的距离。方才二人都喝了些酒,倪润之的气息夹杂着一丝酒气,让身后的云娉婷微醺,一不留神居然“嘭”的一声撞上了倪润之的后背。
“疼么?”倪润之止步站定,眉头微皱,低下头来双手捧着云娉婷的脸细细查看,方寸间根本忘记了男女有别,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她感觉到他的体温,脸不禁滚烫起来,两人的额头有意无意的触碰在一起,这一下云娉婷倒没介怀,倪润之忙松开手来慌忙的退了几步:“失礼了。”语毕便继续往前走,倒不管身后的人了。
看他如小孩般举止,云娉婷笑了笑,觉得这一世的他似乎比那一世的他可爱多了,那一世他背负了太多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心底忽的又疼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秋风吹得云娉婷有些冷。
倪润之走了许久,听不见后面的脚步声,回头望去云娉婷还在后头。因刚刚自己额头无意碰到了云娉婷,心中的男性冲动一下涌了出来,这么多年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这种想法,忙松了手稳住心中的那团火,所以疾步走开,此刻方才克制住。
“倪公子身体不适?”云娉婷见倪润之停步不前,忙柔声问道。
“无碍,”倪润之走回云娉婷身侧,月色朦胧,倪润之看不见云娉婷通红的双颊,两人一起往云家走去,不疾不徐,异常默契,仿佛是一对碧玉佳人月下散步般浪漫无忧。
只是二人有着同样的心思,谁都不主动,一个是害怕,一个是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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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你去了云氏酒楼收获如何?”丞相府内一家人用完餐后在后院喝茶聊天,晏其危今日去金榜街一事先前也是禀报了晏清平的,此刻父子二人正坐着闲聊。
“父亲,”晏其危对上晏清平威严的目光,“云氏酒楼有一位赴京赶考的秀才,口才书画都在我之上。”他如实说道,并无恭维,一切都是眼见为实。
“哦?”晏清平有些讶异,他的儿子他了解,轻易不肯承认有人比自己优秀的,而且师承太子傅,此刻听他一说,也有些好奇。
晏其危见父亲感兴趣,便放下手中的杯子,将后日即将言辩十日的事情详细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副有名的《海清河晏图》。
“哥哥,这世上还有比你聪明之人?”身后传来似叮当环佩一样好听的声音,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走了过来,笑意盈盈的看着晏其危。
“素馨心里,哥哥可是无人能敌的。”
“哈哈哈——”晏清平笑了起来,“你妹妹对你倒是胜券在握啊!”说完爱怜的拍了拍晏其危的右肩,起身往书房去了。
晏素馨顺势坐到了旁边,“后日言辩,我可以去么?”她长得娇俏玲珑,五官如同精雕细琢般精致典雅,一身粉底百花渐金线镶边对襟袄,下身粉色百褶柳络群,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全是大家风范。
“当然不行,小心爹爹拿你是问!”晏其危笑着刮了下妹妹的鼻子,端起一旁的玉瓷杯喝了口茶。
言辩十日,现在他还不知如何起头。今日那倪润之的才学显然是整个金榜街之最,那幅画更是无人能敌,自己都未必能画的出来。
倪润之送云娉婷回家后,自己又往高升客栈走去,今日断不能再去那云家别院,想着后天和晏其危之约,今日到客栈之后要拟几道题目来。
白天二人相约十日辨九题,一人出四题,最后一题由在座的仕子们出,以示公道,而出题的仕子必须答对晏其危和自己所出的六道题目。
客栈内几日未来,有些清冷。倪润之燃了炉子便坐到了桌旁。这几日在酒楼所谈之事基本都是时政类,所以还是从这类问题下手比较好。
只是想着想着,笔落下来竟是“娉婷”二字。房内似乎还留有那日她来时留下的气息,想起今晚之事心内更不能平静,她如同火焰一般让自己忍不住想靠近,哪怕遍体鳞伤。
“小姐。”莫问帮云娉婷打水过来,谨言忙不迭端出几样小菜,“日日这么晚回来,老爷夫人担心的很。”她也是替小姐担心。
“无碍,方才见过爹和娘了,跟她们说了这几日酒楼的情况,”云娉婷看了眼一脸关心自己的莫问,“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清音翠色最近如何?”云娉婷惦记着大姐还不知几时才回来,她俩在府里也空闲的很,要不让她们去酒楼帮忙。
莫问轻轻拔下云娉婷发髻上的白玉玲珑簪,“她俩去乡下祖宅打扫去了,夫人说想和老爷回去休息一段时间。”
这也好,云娉婷拿过梳子静静将一头青丝梳理整齐,方才和倪润之相碰的额头微微发烫,想到他疾步快走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谨言端来的小菜只喝了几口这几日未间断的虫草汤,其余又原封不动的撤了下去。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云娉婷得爹娘批准,去了扬州四姨母家养身体。那里和京城截然不同,烟波柳巷,小桥流水。
四姨母是扬州大户人家,出门都有好几个人跟着。一日趁小厮丫头们睡着了,云娉婷偷跑了出去。
“此双非彼安知意,下一句可以怎么对?”
一路轻跑,居然来到了一个私塾,教书先生的声音如同玉髓碰撞般温润好听,云娉婷忙不及退了几步回头看去,“一朝倾心满庭芳。”她在窗外徐徐说了出来,一脸乖巧可人,因为出来的急,她穿的很随意,一头长发只胡乱抓了起来,俏皮的很,此刻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教书先生,那便是初遇时的倪润之——如皓月般清朗,而眉宇间却有着数不清的哀愁。
云娉婷初心暗动,倪润之也逐渐迷离。那时只是偶遇,只觉相聊甚欢。
“小姐,歇息吧。”莫问轻轻扶起正在练字的云娉婷,“这几日你脸色不太好。”
“始于三月,终于一生。”白纸上寥寥几个字,云娉婷放下笔,“莫问,待我将这些纸烧了。”说罢指了指案上那一叠,这是这几个月来云娉婷闲时练的字。虽疑惑为何这样做,莫问只应了一声便没多问。
第二日天比前几日暖和了一些,莫问见云娉婷还在睡觉,不忍心叫醒他。只是楼下来了上次那个高楚阳高公子已经等了半天,此刻还在大堂等着。
“莫问,何事?”云娉婷睡得晚,又轻,方才莫问开门,她便听到了。
“小姐,吵醒你了。”莫问有些不好意思,“高楚阳高公子来了。”
“哦?快伺候我梳洗!”云娉婷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原来从商这么累,以前真的是辛苦大姐了,此刻想起云玉昭还在路州处理郑爽的事情,心里又有些担心。
上身浅紫鸡心领绣淡蓝枫叶褙子,里面一身珍珠扣立领白霏织丝锦衣,头发精致的梳向一侧,整齐插着一根掐丝银鎏金紫鸯簪,比平日里更显俏丽。
高楚阳如水般平静的心随着云娉婷发赞赏的银流苏荡漾着,目光不曾移动。“云二小姐。”他轻声问礼,“倪润之打发人跟我说今日要晚些来。”
晚些来……云娉婷喃喃道,“等我,我们一起去酒楼。”
这几日云建业身子不大舒服,云傅氏也不曾出来,此刻正在后面伺候,云娉婷接过莫问递来的一碗秋梨汤,便和高楚阳一起离开了。
“莫问,那是何人?”云傅氏正好出来,见云娉婷和一俊逸挺拔的男子离开,有些诧异,只看到了侧面和背面,只感觉练达精明。
就楼内依旧人满为患,只是倪润之没到,有些寂寥,高楚阳便和平时交好的几位仕子高弹论阔起来,以拉动气氛。
云娉婷远远看着,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简秀!他褪去平日里的风流模样,此刻夹在众仕子中到处攀谈,他原本长得就风流倜傥,换回一身常装后更显轻易飘然,仕子们很快便围住了他,倒也热闹起来。
她怎么来了?云娉婷心里有些诧异,难不成是来找大姐的,人多口杂自己也不好主动去询问。
“云二小姐!”
刚准备离开,简秀的声音不响却清澈,喧嚣的厅内顿时静了下来,“听说你作的诗均在我们之上啊!”
简秀戏谑的说道,姿态傲然不容置疑。
“这位公子,我们小姐不参与清谈。”高楚阳上前几步说道。
云娉婷不知道简秀有何心思,轻轻推开他拦着自己的扇子,“公子抬举了。”简秀看着刚刚碰着自己扇子的纤手,一抹风流的笑又肆意在嘴角。
“我要离京了,云二小姐不作首诗相赠吗?”
“慢走不送!”
这一幕看的众人皆愣,这位公子似乎和云二小姐相熟,而云二小姐似乎又在逃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