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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看似悠闲,实则紧张中又过去数日。孩子出生就在这几日了,玄烨却依旧还未回京,德珍免不了有些失望。可失望也仅是很少的时候,她全副心神都用在了不日的生产上面,毕竟那碗酸奶让她深深感到危机四伏。
这日清晨的时候,连日的大雪停了,等到未申之交时,北风似乎也小了。
德珍歇午觉起来,没听到外面如吼的风声,心里想着天可是放晴了,忙让秋林搀扶着到窗下,往窗子外头一看,果真是雪停风小,只有窗外茫茫白雪一片,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小许子端水进来,见德珍望着窗外,便道:“外面天晴了,小主可是想到外面走走?要不等净了面,奴才伏侍您出屋子?”
德珍回头一笑,道:“我素来畏寒,这种天哪会想去外面。不过是听说多走动一下,生产的时候比较容易。”一面说一面在炕沿边坐下,闭着眼睛让秋林给她擦了脸,想了想道:“外面风雪小了,那就出去走一会儿。不过也不用远了,就在永和宫内便是。”
小许子连声应好,秋林则吩咐小宫女将盥洗物撤下,这才给德珍披上大氅、换上皮靴、递上手炉,两人同红玉一并簇拥着德珍走出同顺斋。
从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出来,透着寒冷的凉风迎面一吹,德珍竟觉得精神为之一爽,让人顿时犹感一种踏雪之乐。但地上的雪已积了一尺多厚,杂役宫人正趁天放晴扫雪,因而不仅是雪路难行,还有不时的请安声打扰,德珍便生回去之意。
正要吩咐回去,迎面遇见一名中年太医从西院走了出来。那太医见到德珍,连忙疾步上前,带着药侍太监叩首问安:“德贵人吉祥。”
德珍手略略一挥,便欲离开,却忽闻女童的哭声从西院传来,不由多问了一句:“是来请平安脉的?还是受传召看诊的?”
那太医躬着身回道:“奴才是来为四格格看诊的。”
德珍不觉默然,挥手摒退太医,望着西院门口,向小许子问道:“怎么回事?四格格怎么还没好?”
小许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德珍一眼,斟酌着道:“是没好,从这月初一暖炉会回去后,就一直病着,吃了不少药,但是还不见好,听说……总之,四格格的病一直反反复复的。”
德珍却抓到了一个字眼,目光瞬时就扫向小许子,逼问道:“听说什么?”
小许子无法,只得回道:“其实奴才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在西院当差的人说,四格格念着那只小白猫,每日夜里常哭闹要还她小白,才会夜里反复的受凉,这病也就拖了二十多日。”
听完,德珍说不出什么感想,心里虽然明白她不需担责,但是那只小白猫确实因她而亡。望着西院沉默良久,她方收回目光,淡淡的吩咐道:“回去吧。”语毕,踩着小许子踏出的脚印,回同顺斋。
回去后,一下午无事,德珍如平日一样,凭窗做着婴儿的小衣裳,只是在她不自知的时候,总是会透过窗户向西院望去。然而到了深夜,她终于察觉了四格格带给自己的影响。在睡梦中,她会听见西院里有四格格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眼前也会出现四格格在暖炉会那日对她讨厌的一幕。
如此,哭声梦魇不断,德珍不堪惊扰,终在四更之时,猛地惊醒过来。
秋林听到动静,顿时一个激灵醒来,连忙执了一盏灯台,匆匆奔入寝室,一把撩开迤地床幔,惊见德珍满头大汗,吓得迭声问道:“小主,您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要奴婢连夜召太医吗?”
许是情绪起伏过大,腹中的胎动频繁,德珍一时未予回答,只默然抚着肚子。
秋林见了,忙去到了杯温水,递到德珍的唇边。
德珍饮了一口,慢慢缓过气来,不答而反问道:“你可听见女童的哭声了?”
“女童的哭声?”秋林微咦了一声,摇头道:“奴婢没听到什么哭声。”
闻言,德珍神色一凛,面色极不好看。
秋林担忧,从旁劝道:“小主,要不您在躺会儿,等天亮了召文太医来请个脉。”
德珍点头,由秋林扶着重新躺下,却一直睡得不怎安宁,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请了文白杨过来看诊。
一时探过脉,德珍想到去年安嫔魔怔的样子,忙不迭问道:“怎么样?可是被下了药,才会出现幻听?”
文白杨摇头,道:“德贵人,您可能是最近将要临盆,所以情绪过度紧张了,才会有此类症状。”顿了一顿,又正色道:“德贵人安心,奴才不会让酸奶事件再次发生,还请德贵人安心待产。”
听了文白杨的话,德珍想或许真是近来太过紧张了,可到底心里难安,故而在磨蹭到午后,见窗外的风雪如昨日一样停了,还是命了小许子备上几样物什,去西园探张贵人母女。
刚走到西院门口,隐隐听得里面传来热闹的欢笑声,以及女童的哭声。
这是两种极为矛盾的声音,德珍脸色当即一变,罢手阻止了小许子去通传,就着秋林、红玉的搀扶径自走了进去。
院子里,三四个小宫女正踢着毽子,旁边立着两个小太监拍手叫好,再往廊檐的栏杆上还坐着两个中年嬷嬷吃瓜子闲谈,观之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小宫女将毽子踢飞,她忙说笑了一句跑开去捡,刚拾在手里起身之际,却见一个头罩着暖帽,外穿着一件青缎大氅的女子,被两个宫女一个太监簇拥着——而这不正是同顺斋的德贵人么!?
小宫女吓了一跳,也不知有什么心虚之事,连忙唯唯诺诺的请安道:“德贵人吉祥。”
这一声落,院子里其他人皆反应过来,循声一看,纷纷快步上前相迎及请安。
一众请安声罢,院子里少了热闹的欢笑声,女童的哭声渐渐变得清晰,宫人们的脸色却变得不安。
德珍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面色,心中已有怒气,面上却只是问:“张贵人在吗?我来找你们小主说话。”
一个大胆点的嬷嬷,见德珍只是问张贵人,一下又是满脸的谄媚道:“回德贵人的话,我家小主去通贵人那串门子了,刚好不在。不知您可有什么吩咐,奴婢定当代为传达到。”
德珍淡淡的“哦”了一声,道:“那可真是不巧了。”说着话锋陡然一转,眼睛看向西厢房又问:“我怎么听到了四格格好像在哭,谁是她的侍母?也不去诓诓她?”
那嬷嬷闻言笑容一僵,随即瞟了德珍一眼,笑道:“奴婢就是四格格的侍母。”答了一句后,便是长吁短叹,“这四格格一天到晚都哭,奴婢才哄了过去,她又哭了起来。说来奴婢还是个带孩子的好手,若不是奴婢才哄了四格格,只怕四格格还不知该怎么哭呢!”又是转了笑脸,“看德贵人您就快临盆了,也不知小皇子身边的侍母可——”
德珍听得心下一阵冷笑,但毕竟还按捺着,可听这嬷嬷后面说的话,却是再听不下去,打断道:“四格格病了这么久,我作为她庶母,也理应去看一下。你带路吧!”一句话说得温煦,却是不容置喙。
那嬷嬷一怔,竟是点头应了话,待引德珍走到西厢房门口,才惊然回省,踌躇着不敢开门。
德珍也不理那嬷嬷,示意小许子推开门,见屋里一个人也没,仍是什么也不多说,径直走到床榻一看:四格格仅穿了一件中衣,身上的被褥也滑到了胸口,而四格格就这样躺在榻上,哭得满脸通红,连嗓子都哑了。
那嬷嬷见德珍盯着四格格不说话,心下一怵,连忙假仙的一边哭一边要去抱四格格:“哎哟,我的小祖宗呢,您怎么又踢被子,奴婢这就——”手正要触及四格格,声音戛然而止,却是德珍厉声喝道:“不许碰四格格!”
一声喝下,屋中霎时一静,只有四格格的哭声依旧。
德珍吁了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道:“没什么。”对那嬷嬷道:“我有些渴了,给我煮盏茶来。”说完叫了一声小许子,小许子立马掏了碎银子递了过去,那嬷嬷顿时眉开眼笑的答应而去,一眼也没多看哭嚎的四格格。
小许子低声道:“小主,这事您不宜多管。”
她何尝不明白,要不方才岂会轻易饶了那嬷嬷?
德珍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只是心疼四格格身为帝女,却受这样的对待。我与张贵人分位相当,就怕以后我的孩儿出生了,那些长了一双势利眼的宫人,也这般对我的孩子。”
红玉嘴快,立时说道:“张贵人早就失宠了,四格格又是个不伶俐的,才会不受皇上喜爱。小主你就不同了,皇上对您的好谁不知道,作甚去和张贵人母女比?”话刚说完,被德珍一看,想起德珍最不喜乱嚼舌根,忙噤了声去。
德珍转头又看向四格格,不再说话,只坐在床榻旁温柔的诓抚四格格,直到四格格渐渐没哭了,方觉心安,又为四格格掖好被角这才要离开。
当走出厢房时,那嬷嬷正好端了茶盏来,看见德珍要走,自然是格外热情地挽留。
德珍却是心下一冷,抚着肚子漠然离开。
兴许真有母子连心一说,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感到了母亲对他的忧心,终有了要出世的动静。而这异于平日的动静,让德珍生生吃了苦头。就在是日的掌灯时分,德珍刚用了膳食,肚子便开始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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