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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精致的芙蓉糕,真是令人垂涎欲滴,随手拿起一块就放进口中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甜润之感充斥着舌尖。
“小姐……”身边的兰兰在桌下轻扯我的衣袂,小声地唤着我。
“怎么了?”我立刻回首望着她,却对上连城一脸无奈的眼神,我挑衅地望了他一眼,将被我咬的还剩一大半的芙蓉糕全部塞进口中。
一阵轻笑由对面传来,这一看,彻底让我傻眼。所有在场的官员都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愕然地盯着我,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韩冥的脸上都出现了丝丝笑意。
满口的芙蓉糕,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卡在喉咙里好一阵,终于将我哽住。我涨红了脸小声地咳着,这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吸引了更多人的纷纷侧目,就连手捧金印紫绶依旧跪着听旨的灵水依都回首而望。
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马上离开大殿,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怎么就忘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多么惹人注目,甚至还忘记这是册封大典,竟然就这样当众吃了起来。
幽草立刻为我倒下一杯酒,让我可以缓和卡在喉咙中无法咽下的糕点,一连三杯,终于止住了咳。我将满嘴的芙蓉糕咽下,也不敢再抬头看众人异样的目光。
直到韩冥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我才缓缓地抬头凝望。只见他捧着汉玉璧盘,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臣是亓国使臣韩冥,奉皇上之命特将此物送往昱国恭贺新皇登基,新后册封,以示两国友好邦盟,万古长青。”
“替朕谢过亓国皇帝,从今日起,昱国臣服于亓国。”连城轻笑,或许别人听不出来,但是我却能听出,这笑声既冷又僵硬。
原来亓国助他登位的条件,就是必须臣服于亓,现如今夏、昱两国皆归顺于亓,那这么说来,亓国一统天下即将来临。如今有两国的支持,废东宫轻而易举,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醉影洛迎风,晓梦惊鸳鹭,轻纱拂寂宫,直到很晚我才由凤阙殿被兰兰与幽草扶回,我因不胜酒量,几杯下肚已是昏昏沉沉,就连走路都不稳。带着七分醉意被她们扶上帏帐软榻躺下,为我轻拭脸颊后就小心地离去。我闭上眼帘,许多回忆一涌而上,依偎在父皇的怀中,听他讲述这朗朗天下之势,细数历代风云人物。还记得父皇说,只要我喜欢,他就将他的江山割下半壁给我玩耍,可是我不要什么半壁江山,我只要父皇能够活下来……
人常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今日我才真正领会到其中的深意,往事一幕幕地飞掠脑海,涨得我头痛欲裂,既想清醒又想入梦。
画面飞速闪至父皇惨死于乱刀之下,血肉模糊,不堪目睹。耳边又回荡着母后的遗言:“馥雅,若侥幸可逃过一劫……定要记住父皇、母后以及所有血溅甘泉殿的将士们的亡灵。”
眼角有冰凉的泪珠滑过,最后沿着脸颊滴至枕边。父皇、母后,馥雅是个不孝女,枉你们多年对我的宠爱,可是我真的无力承受复国之重任,更不能用自己的灵魂与爱情去交换。
“想到什么,哭得如此伤心?”空荡荡的寝宫传来如鬼魅般的声音,我的醉意清醒了一大半,从床榻弹坐而起,凝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寝宫,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是韩冥?”我不太确定地唤出口,这个冷淡的声音也只有从他口中发出才自然。
“没想到多年过去,潘姑娘还记得我的声音。”一阵轻叹,他已经坐至我的床榻边缘,在黑暗中我只能看见他幽暗的目光正凝视着我。
我将脸上的泪痕胡乱擦了一通,“你来这儿做什么,你可知这有多危险,到处都是连城的眼线。”
“夜探东宫我都做过,还怕这小小的昭阳宫?”他清冷地笑了笑,“看样子你在这过得不错。”
我不说话,他也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就这样沉默了大半个时辰,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太子如何?”
“很危险。”
“祈星如何?”
“很急躁。”
“祈殒如何?”
“很安分。”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中皆被寒冷之气所渲染,“问了所有人,为何不问祈佑?”
听到祈佑的名字,我苦笑一声,他的状况还用我问吗?他有聪明睿智的皇上为他安排一切,我根本无需为他担心。
“皇上这些年的病情开始加重,东宫已经蠢蠢欲动,也许废太子就在旦夕之间了。”他平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我心头,“一年前,韩昭仪已经与祈佑联手,他们之间有一个协议,韩昭仪会用尽权力支持他登上皇位,若祈佑登上皇位就必须尊韩昭仪为太后。”
听到这儿,我舒眉一笑,韩冥还是相信了我临走时对他说的话,果然去找了祈佑。可是他们却在一年前合作,这么说来,韩冥花了一年的时间去注意调查祈佑,最终才放心与之合作。韩冥这个人一点也不简单,做事不马虎,细心且善察言观色,难怪皇上能放心将三十万禁军大权交付于他。
“是吗?”我很平静地回了他一句话,随后由床上翻身而下,摇摇晃晃地走到寝宫后窗。秋寒之风袭脸而来,拍打在我火热的脸上格外舒服,同时也让我的醉意完全清醒。“能告诉我,韩昭仪为何如此痛恨皇后吗?”
“你知道韩昭仪不能生育吧?”韩冥一语惊醒梦中人,听他继续往下说着,千年不变的声音中夹杂着伤痛,“是杜皇后害的,她怕韩昭仪若是产下皇子,会影响到她与太子的地位,所以暗暗买通了韩昭仪身边的贴身侍女,每日朝她的茶水中下药,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整整半年。终于有一日,那名宫女将事实说了出来,韩昭仪盛怒之下欲拉那位宫女去向皇上揭发她的罪行,可是,走到半路上宫女却被人以暗器灭口,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低着头暗暗回忆着韩冥说的每一句话,不对。我正想开口继续询问之时,他却用冷声冷气的声音说:“你随我回亓国吧?”
“我若回去,你们的计划定会被人看出端倪,况且……连城是不会放我离开的。”秋风卷起地上的暗尘,呛鼻的味道。我将窗户掩上,勾起一抹自嘲,“你走吧。”
一阵沉默,静到让我以为这个寝宫只有我一个人的存在,沉郁、压抑直逼我的心头,“你是在担心我吗?其实那日你助我离开皇宫,你就已经不欠我什么了,不用耿耿于怀。”
我听见一声细微的叹息,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那,保重。”一句话,另有深意,可谁都明白,这后宫永远是个最血腥最残酷的地方,就算我无心与他人争斗,他人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谋害我,我能在此生存下去吗?
第 二 章
沉沦帝血劫
金猊檀香阵阵扑鼻,寝宫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今日是皇后册封的第四日,灵水依却来到昭阳宫,并且屏退了所有在场的奴才,独留我与她两人于寝宫内的汉白玉桌前静坐。她望着我良久,终于开口说话了,“恭喜你,将于三日后正式晋封为贵妃。”
乍听之下,我的手猛然一颤,将桌上的茶打翻,杯子滚落在地,重重的一声,将守在门外的兰兰与幽草惊了进来,戒备地盯着灵水依。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我低声冷喝,她们若有所思地对望一眼,才退了出去。
我将冰冷的目光扫向灵水依,“为什么我不知道?”
“昨日皇上的圣旨已送到我的寝宫请了绶印。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她的脸色一变,仿佛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置放于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怒火由胸口直冲脑海,连城你竟然对我玩阴的?我以为与你说得很清楚,可你却执意要册封我为妃,是你在逼我。一想到这儿我就从凳上倏然起身,但是我的手却被她用力按住。看她的目光,似乎已经相信我对此事不一无所知。
“我要去找他。”我抽回被她按住的手,怒气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若有意要瞒着你,就是已下定决心要册封你,现在你是不可能见到他的。”她轻声提醒,眼中划过惋惜,“你真如此不甘愿做皇上的女人?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我从来都只当他为知己,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更以为他会尊重我的想法,却没想到,他……”我紧握成拳的手突然松开,心已乱。
她的脸上显露出淡笑,“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可以助你再逃一次。”一语方罢,我却在她唇畔边看到一抹冷笑。
我的冷笑也随即泛开,深知其中另有深意。她真有那么好心?我不信。“为什么?你不怕他怪罪于你?”
“就凭我是先帝的妹妹,他也不敢拿我怎样。”她的目光中闪烁着自信满满,“我帮你的理由依旧如上次一样,因为讨厌你,讨厌你占有了皇上全部的心,全部的爱。自从你出现,他的眼中只有你,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说到此处她已声泪俱下,蒙眬的目光透露着无尽的悲伤,若我是个男子,定然会为她的垂泪而心动,可我不是男子。
“既然你不爱皇上,我求你离开这儿吧,皇上就由我来照顾吧。”她双手紧握我的手,滚烫的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不一会儿已凝成冰凉的水珠。可是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哭泣的她。
她见我不语,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我的面前,恳求地说:“求你了,我以昱国皇后,卞国公主的身份恳求你离开。”
我的目光渐渐黯淡,盯着她的眸子,清澈透明如水,沉思了好久,“好,我答应你。”我此话一出,她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笑容,可我又开口道:“但是你必须帮我在连城那取一样东西,若是取不到,我是断然不会离开的。”
翌日丑时,灵水依竟是一身黑衣夜行装,从寝宫后窗翻越而入。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会武功。我真的没有料到,这位看似柔弱纤细的公主竟然有这么好的功夫。
她将一笺金黄却略显黯淡陈旧的奏折递给我,“你看看,这是你要的吗?”
接过它,将其打开,里面赫然写着“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我点点头,将它收入怀中。
再看她走至桌前为自己倒一杯碧螺春,一口饮尽。“你的要求我做到了,那么你答应我的也得做到。”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我,“这是皇宫的路线图,你仔细看看。”
“玉华门位于皇宫四门之北,也是守卫最松懈之地。每日寅时都会有人入宫将大小宫中的夜香收集运出,我已经买通了其中两个人。只要你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换下他,便可安然离去。出去有一条路是通往汴京大街,你是断不能在此露脸的,所以你必须走另一条通往汴京北郊的路。在那儿我会派人等着你,后将你带到安全地方,过了北郊你就安全了。”她怕我看不懂,为我详细分析了此次出逃路线,确实天衣无缝。
随后她又给我一支迷香用来对付兰兰与幽草,一套小厮的着装供我逃跑,“明日寅时,记住,错过了那个时辰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我将图笺收好,凝重地点头,“谢谢。”我的目光一直细心地在她的脸上游荡,就怕错过她一丝的情绪。
“我说过,这不是帮你,是为了我自己。”她的样子显得漫不经心,但是她的神色却泄露了一切,那是得意之色。
我呆坐在桌前愣神许久,目光一直凝视着灵水依离去的那扇窗,在风的吹动中摇摆不定,我的心也摇摆不定。到底该不该离开这儿?若是留下,连城必然封我为妃;若是离开,这很可能是灵水依的阴谋。
毕竟,我于两年前,发现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日我待在听雨阁书房内翻阅《诗经》,正举目望向窗外时,却看见别苑中的石山后,有一对纠缠热吻的男女,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灵水依与连胤。那一刻我就明白,为何初见连胤时他望我的目光竟充斥着肃杀之气,而我却要莫名地躲着他,他从那一刻对我就有杀意了吧。
发现这件事后我立刻吩咐他们将那两扇窗给封了,可严重的危机感仍然存在于四周。我并不是个多事之人,所以每次面对连城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而今灵水依突然百般要求我离开,难免她不会半路上对我下杀手,惨死林中就没人会怀疑到她。可若我不离开的话,就再没机会离开了。
我紧紧捏着手中的玉杯,手指关节已经泛白,指尖也开始生疼。我必须走,而且今日就得离开。
梧桐枕前雨,青松傲立岚,袅烟曦雾霜。
我按照灵水依的话做,很容易就离开了皇宫,只不过提早一日,希望她不会料到,否则我怕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