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幽州(中)【粉红46张加更】

董无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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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幽州(中)

    “老子不想当大奶奶...”

    胡玉娘呲牙咧嘴,“老子宁愿演三爷的填房偏房,也不乐意被那兔崽子占了口头上的便宜...”

    阿宁和谢家阿燕是冤家,长英与谢询是冤家,胡玉娘和岳番从打眼第一面见就两厢生厌了,这人与人之间的际缘,当真妙哉...

    长亭哈哈笑起来,笑过之后乐呵呵道,“...基于老天爷随心所欲定下的束缚和永难变更的既成事实,以及从古至今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印象断定,阿玉你的词句其实应当改一改...”

    胡玉娘极为幽怨地瞥了长亭一眼,“说我能听得懂的话。”

    长亭从善如流,“其实你应该自称老娘,而不是老子,否则就是对不起身上这件好料精做的高襦。”

    胡玉娘神容一滞,面色僵硬地揽了揽长宁,向外挪了挪。

    长亭就着绢帕捂嘴哧哧地笑。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像弯月一般,肤容有些憔悴,谁经历了这几经折磨之后还能照旧神采奕奕,肤容细腻白皙呢?胡玉娘却仍然觉得长亭很漂亮,笑着的姑娘家都漂亮,总比整日整日哭哭啼啼的姑娘漂亮。

    胡玉娘没得想起那青梢姑娘,生得倒是很好看,上回青梢蒙着面的那层布遭风撩了起来,她得以窥见真容,当即惊艳得说不出来话了——她就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姑娘,眼睛像珍珠,眉黛像青山,白净得像落在地面上的积雪,可她还是觉得阿娇更好看,一个是像开得正浓烈的菟丝花,一个像是直挺在浅水碧洼中的水仙花,一个风吹就倒了,一个却韧如丝。

    胡玉娘顿生感慨,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窗外陡生喧哗。

    “走走走!赶着马朝前走!”

    外头的守城官兵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在吆喝。

    紧跟着马队便随着大流“踢踢踏踏”地朝前走。

    要过城门了。

    长亭心头揪了揪,脑子却想到了诸葛先生玩的一出空城计,诸葛先生笃定司马懿顾虑甚多,不敢出兵破城,反而从容不迫地登城楼焚香拂琴,以混淆视听,驻地西城方得以保全。

    蒙拓带的人马拼得过周通令举全城之兵的搜寻吗?

    肯定拼不过。

    外城是大,是地形险峻,是易守难攻。

    可是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实力面前,不敢存一丝侥幸心理,一天找不到那就第二天继续找,看一看是周通令分兵搜寻得快,还是他们跑得快?

    既然拼不过,那就干脆撤吧。

    往哪儿撤?

    城里。

    蒙拓是笃定周通令会以为他们在城外吧。

    长亭脑子一直在动,好像这么十几天,她的脑子就没有不动的时候,要活命得动,要吃饱得动,要防备琢磨得动...她好想有不动的时候啊,就像她的父亲说的那样,“明明很聪明,却被惯得脑子都懒得动弹。”,如果陆绰能够看到,他会不会以她为荣呢?

    如果...陆绰知道了那个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的人”是谁,他又会不会后悔呢?后悔通家书,后悔告知行程,后悔未曾防备,后悔太过信任。

    “唯有利益与血缘不会背叛。”

    长亭轻叹了口气,她至今仍记得陆绰说起这句话时,风轻云淡却笃定在握的神情。

    长亭笑颜轻敛,熟悉的伤悲冒上头来,她很清楚多想无益,可这世上的裨益通常都意味着舍弃。

    外头男人的吆喝声越近了,累在前面的马队庶民抬起手来任由守门的兵士搜查,长亭靠在车厢内壁听,外间窸窸窣窣的,兵士耀武扬威的怒喝声好像要把天际都刺破。

    “这只银镯子是你的?”兵士声音蛮横极了。

    庶民声音发颤,“是...回官爷...是贱民的...”

    “放屁!”

    兵士向地上啐了口痰,“你个狗日的衣服都没好的穿,还能私藏个银镯子?哄娘哄老子也不带这么哄的!”

    “是贱民的!是贱民过身的婆娘留下来的...舍不得当了...”

    那庶民哭丧起来,“官爷,那个不能私吞啊!那是贱民婆娘留下来的遗物啊!官爷!”

    胡玉娘轻轻将幔帐掀了个小缝儿,凑拢朝外看,长亭眼睛尖,正好透过缝隙清晰地看见兵士朝那柄素银镯子上哈了口气,再往衣兜里揣,骂骂咧咧,“你他娘的放老实!私吞什么私吞!嘴上喷什么粪水!”

    那兵士目光一转,嚷起来,“多少城镇都戒严啦!我们刺史大人吩咐只能放良民进城!身上有案底的,有前科的,没户籍木牌的统统都扣下来!你知道啥叫良民吗?不偷不抢乖乖坐着听官府话的良民!”把银镯子往后一搡,“你说你穿得破破烂烂的偷了东西,还敢往幽州城里蹿!你他娘的这不是找死吗!”

    “啪——”

    那兵士一个巴掌就把那庶民拍倒在地上了,“把他拖到大狱里面关三天!三天过后再审一审这银镯子究竟他妈的是谁的!”

    紧跟着就有两个兵卒一左一右上来拖他,庶民赶紧拜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是您的!是官爷您的!贱民哪里买得起这镯子啊!是官爷您的!是您的!”

    兵士手一抬,得意洋洋再把手向后一挥,两个兵卒随即放了手。

    “还算识相!进去吧!别让爷他娘的再看见你!”那兵士咬牙切齿的说,边拿脚向那庶民后背狠狠一踹,庶民跌了个狗吃屎,围观的兵士却哄堂大笑,为首的那兵士愈发得意了,仰起下颌鼻孔朝天,“下一个——”

    马队隔了片刻便向前耸了耸。

    胡玉娘将幔帐撒下,手捏成了一把拳头,脸色发青,死命咬住后槽牙,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长亭也气,气这世道,气人心不古,气周通令治下无方。

    却陡然想起如果这件事放在冀州弈城会怎么样?

    石猛大概会一下马鞭便将那兵士打得求爷爷告奶奶。

    “福顺号的三掌柜?”

    依旧是那个兵士,语气变了变,“户籍名帖儿!木牌过路信!都拿出来啊!”

    “过路信?”岳老三声音一僵,愣了不过片刻却扯开嗓门笑起来,“有有有!官爷您请清点好嘞!要这信封儿不够重,咱这处还有呢!”

    又是一阵扣扣索索的声音。

    兵士声音很高高在上,轻哼一句,“爷就最喜欢你们这些走过南闯过北的生意人,识相!上道儿!”眼神往后头一瞥,伸手一指,“车厢里头都是谁呀。”

    “都是某的家眷,两个闺女一个儿媳妇儿。”

    岳老三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还有个宠妾...家里头的闺女和那小妾处不来,某只好让她们隔远点儿,生怕打架!”

    兵士也跟着桀桀地笑起来,猛地想起前两日上头下下来的死命令,这过往的来人要清查干净,特别是过往的两个独身的小姑娘和十七八的郎君,不能手里收了金鱼儿银子就偏听偏信,来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兵士笑声渐小,脚步朝车厢走了过来,猛地一下将车帘掀开,便瞅见里头确实待了四个女人,两个小姑娘一个挽了发髻的妇人,还有个丫鬟打扮的,都很老实地埋着头做女红。

    四个姑娘都生得好看,兵士头再向里探了探,便正好凑到了长亭的身侧。

    兵士嘴一斜,伸手就揩了把长亭的脸,嘿嘿笑起来,“...三掌柜的闺女儿长得不赖呀!”

    油手摸在脸上,长亭从胸腔至上泛起了一股子恶心来,却硬生生地将干呕憋回去,商贾是最低等下贱的,顶有钱的商户之家都得跪在衙内县丞跟前答话,商贾的闺女是没多大底气来顶撞镇守城门的兵头的——长亭低着头告诫自己。

    蒙拓骑在马上,眸色陡深,下意识地伸手摁剑,却被岳老三猛地一把按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