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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挥了挥手,一个小黄门用铺着黄色绸缎的托盘端上了一碗冰粥,呈送到了孙承宗的面前,“天气奇热难耐,朕让乾清宫冰膳局准备了冰粥,老师先喝一碗清凉清凉吧!”
皇帝赏赐膳食那是莫大的荣耀,孙承宗端着沁人心脾的冰粥心头涌起一阵感动,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没变,没变,没变啊!老臣初次面见圣上的时候,亦是在这流火的炎炎夏日,当日圣上也是赐给老臣一碗冰粥,圣上仁慈。”
朱由校屏退左右,待到殿中空无一人的时候,侧首冲着拄刀站在自己身后的骆思恭说道道:“骆思恭,你带着锦衣卫在文华穿殿四周巡查,莫要让一个可疑之人靠近大殿,擅入者杀无赦!”
骆思恭抱刀行礼,“微臣遵命!”说完冲着孙承宗颔浅笑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退了出去。
孙承宗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上的粥渣,一本正经的夸赞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圣上比上次见面可着实成熟了不少。想必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吧?”
朱由校呲牙咧嘴的一笑,“老师说笑了,没有什么高人,这一切都是拜《皇明祖训》所赐。只是朕的这碗冰粥可不是白喝的。眼下朝堂之上魏党与东林党之争旷日持久,是剪不断理还乱,老师今日是要给朕拿个主意的。”
孙承宗一听魏党和阉党是两眼直冒火,把手帕往书案上猛地一甩,“特码的,魏党和东林党都是狗娘养的。魏党是明目张胆的小人,东林党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后者比前者更有欺骗性。”
朱由校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老头子摇了摇图头,他原本以为孙承宗是老学究,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老愤青,宽慰道:“老师何必动怒。”
孙承宗“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须眉倒竖,跳脚骂道:“魏党和东林党拉帮结派,沉溺党争不可自拔。他们斗来斗去却都是一己之私,并不为天下苍生谋福利,更不是为了朝廷,老夫想到这些就是一肚子火儿!”
朱由校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那是自然,为了此事就连朕也是火大。今日召唤老师来这文华穿殿,为的就是商议此事。朕想在朝堂之中把重新安置一下东林六君子,老师觉得如何?”
吹胡子瞪眼的孙承宗眼中精光直闪,他立刻领会到朱由校的意图,斜睨着眼问道:“圣上打算重新平衡一下朝中的势力?”
朱由校迎上孙承宗的目光,郑重其事的说道:“朕,正是此意!”
难道榆木疙瘩真有开窍的一天?孙承宗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朱由校,心中一片狐疑,目光咄咄逼人的说道:“在回答圣上的问题之前,老臣想听一听圣上对魏党和东林党的见解。”
朱由校无奈的耸了耸肩,知道孙承宗这是要探一探自己的虚实,冲着他苦笑一声道:“老师就别给学生挖坑了,朕的对魏党和东林党的见解跟你老人家是一致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哦!?是吗!?”孙承宗岂会让朱由校如此容易蒙混过关,嘴角带着一丝坏坏的笑意,“请圣上明示他们究竟怎么不是个东西。”
朱由校从宝座上站起,他的眼神之中似有云雾波澜,深邃的目光跃过孙承宗,穿过大殿,透过窗棱,洒向天地之间,仿佛天地之间万物都不存在了,唯有他在沉思。
“两者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如果没有东林党,魏党就会是霍乱天下的罪魁祸首。如果没了魏党,东林党就是倾覆大厦的蛀虫。两者并存,大明还有救。如若朝堂之上失去了平衡,国祚难存,随着时间的推进,亡天下是必然的。”
孙承宗的嘴巴张的都能装下一颗鸡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那一刻他似乎从朱由校的身上看到了时间和历史的沧桑。
听了朱由校的一番言语,他的心中更是的大为惊愕。这番深刻的见解,难道真是一个足不出户沉迷于锯刨斧凿的木匠皇帝的见解?
“我主圣明,天佑大明降圣主啊!”孙承宗的目光之中的惊愕转瞬间已经被冲天的喜悦所取代,兴奋的喊道:“老臣一直以为旁人皆醉我独醒,没想到圣上也是清醒之人,好啊,好啊,好啊!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
朱由校搔了搔头,不解的看着眼前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孙承宗。
孙承宗喜极而泣,他原本以为朱由校近日的举动只是简单的自救之举,如今看来是大错特错。
“老臣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以为唯有自己看到了朝中的腐败,看清了时局,看来是老臣过于自负了。实不相瞒,老臣认为大明现在是内外交困,已经错过了那中兴的最好时机。不过圣上能意识到朝廷面临的危机,亲自出面,定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朱由校对此并不认同,大明作为一个庞大的帝国,按照既定的轨迹向前航行,如果突然刹车调整航向,光是那份惯性就够他喝一壶的。
“老师,大明是航行在海上的一艘巨船,哪有那么容易调整航向。重现大明的雄风,需要千千万万个仁人志士,光靠朕一人之力,难,难于上青天。”
朱由校那无比镇定的语调昭示着他现在特别的冷静,孙承宗捋着胡须钦佩的点了点头,“为今头等大事就是维持朝廷各方势力的平衡,让东林党和魏党都安安稳稳的听候圣上的差遣。让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制衡,不敢太过造次。这样一来,既能监督彼此,也能让一些国策得以推行。”
朱由校略微沉吟片刻,咬了咬下嘴唇,“老师的设想是好的,可他们未必肯被咱们牵着鼻子走。东林党和魏党内耗,耗的可都是大明的精血,照着他们这么折腾下去,大明早晚得被他们耗死。”
“这容易!”孙承宗端起桌上的凉茶豪爽的一饮而尽,“东林党和魏党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一个“利”字儿,圣上只要居中不加入任何一派,扶弱抑强,从中调拨便是。”
朱由校心生悲怆,暗道:“老师啊,老师,你是不知道朝中现在有多少带路党啊。要是没有他们,再给后金一百年的他也入不了关啊。要是没有他们争来争去,就是耗也把后金给耗死了啊。”
“伯颜丞相吕将军,收了江南不杀人。昨日太皇请茶饭,满朝朱紫尽降臣。”
孙承宗禁不住老脸一红,他听得出朱由校这是在借古讽今,嘲笑本朝官员大都跟宋末那帮投降元朝的文人一样是无气节之辈,何谈靠他们力挽狂澜。
“圣上不必心灰意冷,宋有天下三百余年以仁厚立国,以诗书造士,以节义励士大夫,故其士民观感兴起,皆知杀身成仁之为美。历代以来,捐躯徇国者,惟宋末独多。
宋亡之时,文、陆、张、谢之徒,蹈东海而不悔,戮燕市而不挫。想我大明养士百年,自当是不遑多让的。”
朱由校先是沉浸在明末那些以身殉国之士造就的悲伤之中,旋即眼前一亮,暗道:“我真是糊涂了,为何不按图索骥,这些以身殉国之士,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仁人志士吗?”
想着现在是天启六年,时间还来的及,他一扫心中的阴霾,身上重新充满了战斗的力量,“老师,暂时的平衡不意味着长久的平衡,朕想要培养一支为国为民真正属于大明的力量。烦请你替朕去找几个人,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