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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前天,吉大鹏被判了斩监候,不久就要砍头了。”
心儿托着下巴,“砍头吗?这家伙在海上奸淫掳掠,杀人无数,却一直逍遥法外,这次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裴少卿笑道:“这一次能顺利逮到他,还多亏了你……”
话音未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心儿猛地跳起来,惨叫一声:“糟了!我想起来了,吉大鹏那家伙,那家伙,他……”
“怎么了?”见她一脸惊慌,裴少卿也紧张起来,上前一步。
“那家伙的赏银我还没有向官府领取呢……”心儿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裴少卿险些跌倒,黑了半张脸,“你就担心这个?”
“能不心疼吗?那可是足足三千两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啊……”心儿哭丧着脸。
裴少卿哭笑不得,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灵动俊俏的脸孔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的他正假扮成一个醉汉,撞撞跌跌倒在了花轿前,一壶酒全洒进了她的嫁妆里。送嫁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未等下人动作,水晶珠串的花轿帘子哗啦作响,大红的盖头被一把掀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俊俏脸蛋儿,“怎么停下了?”
躺在地上的他望着从花轿里探出的那张脸,一时失神。这就是吉大鹏要娶的新娘子?果然是个绝顶的美人儿,难怪那个老谋深算、从不轻易上岸的海盗头子也肯赴险了。
旁边的喜娘大惊失色,“我的天老爷啊!姑娘您是新娘子啊,咋能自己揭了盖头呢!”
“没事,再盖上就行了。”新娘完全不以为意,追问道,“刚才是怎么了?”
喜娘指着裴少卿道:“就是这个醉汉,刚才冲撞了花轿。老身这就叫人来把他拖出去狠狠打一顿。”
新娘子却摆摆手,“喜娘,大喜的日子里别跟人吵,给他几个钱,打发他走吧。”
喜娘犹豫起来,“这……”
“耽误了吉时你们谁担当得起?”
喜娘连忙道:“是!”上前摸出一锭银子塞在裴少卿手里,“你呀运气真好,碰上了我们家姑娘,赶紧拿了钱走吧。”
看着手里的银子,他不禁犹豫了,想不到这姑娘这么好心,想到自己马上要亲手抓捕她的夫君了,心中竟然有些歉意。转念却又想到,嫁给吉大鹏那种人,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自己这是救人才对。只是马上就要行动了,刀兵无眼,万一到时候交手起来,伤到她怎么办?
心念电转,鬼使神差地,他竟脱口而出:“姑娘,从你的面相看今天不宜嫁娶啊。”
新娘子动作一顿,“你会看相?”
“会一点。我劝姑娘还是回去的好,如果硬要在今天嫁人,恐怕会有守寡之嫌。”糟糕,自己这么说有暴露行动的危险啊,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了,再说,他实在不想看到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误入贼窟。
少女偏过头,神情一派天真,“真的?”
唯恐她不信,少卿认真地点了点头。
然而出乎他预料之外,少女不禁没有忧虑惶恐,反而双眼爆起星芒,“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听说我要嫁的这个人很有钱,如果他早死了,他的钱不就都是我的了嘛!这样看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说着,她大大咧咧地将盖头重新往头上一盖,急不可待地催促道,“赶紧起轿……”
一行人迅速抬轿起行,片刻就消失在道路尽头,留下裴少卿一个人捧着银锞子呆呆立在街上,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那女孩子说了什么……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唉,早知道就从吉大鹏那船上顺手牵羊拿点儿了,好歹不能白白辛苦一场啊。”心儿还在肉疼她那笔赏银,不甘心地跺着脚。
裴少卿回过神来,哑然失笑,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知道六扇门中小有名气的赏金猎人是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女孩,有着一双天真无邪却又灵动狡黠的眼睛。
也许自己就是在不经意间陷进了那双眼眸里,所以那时才会爽快地答应了婚事,答应了赔给她一个新郎吧。
事实上,他们收拾掉吉大鹏之后,当少女理直气壮地问道:“喂,你毁了我的新婚之夜,就这么走了?”他完全愣住了,傻傻问道:“你想怎么样?”
少女狡黠地一笑,“把新郎赔给我。”
“怎么赔?”
“看你这人还不错,虽然没有吉大鹏有钱,不过有个好脑子,我就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吧。”
“什……什么?”听到这句话,机敏如他也傻眼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心情是诧异?震惊?还是慌乱?好像都有,也许还有一丝窃喜吧。
那时的他正色问道:“姑娘你连我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就要嫁给我,会不会太吃亏了?”
“哎,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能遇上对眼的人也不多,我都敢嫁了,难道你还不敢娶?”她大大咧咧地说道。
“好像有点意思。”他笑起来。
“你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三日后抬着花轿来城南桃花林客栈娶我,你若没有担当,就当我看错人了。”一边说着,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有种哭笑不得的错觉,自己似乎是上了什么贼船。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他忽然记起,连忙追上一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贺兰心儿。”
“裴少卿。”
往事倏然浮上心头,明明只是月余之前的事情,竟有种很遥远的感觉了。
幸好,她还是那个她,那个爱财如命,有几分天真,又有几分狡诈的贺兰心儿。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当赏金猎人呢?”望着她精致的侧脸,他终于将心里徘徊已久的问题说出口。这个职业很少有女人存在,更别说像她这样年轻出色的女孩了,她们大多数都养在深闺,与好友谈论着流行的钗环首饰、香料刺绣。
少女却没有回答,反而抬头望向远方。“天色不早了,院子要落锁了,这个问题嘛,就留到我们下次见面时再回答吧。”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裴少卿有些失望,又随即释然,并升起些许期待。
下次见面吗?
见鬼了,那个铁链的材质,若她手感没错,应该是玄铁无误,等闲宝剑根本别想砍断,除非是绝世神兵。心儿在房内焦躁地来回走动着,可如今身在宫中,哪里能够找得到?除非……对了,用化铁水!心儿灵机一动,旋即又垂头丧气了,在这个宫里从哪里弄化铁水呢?唉,早知道需要这东西,就先从道上买一瓶带着了。
难不成现配?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起过这东西的配方。只是大多数配料容易得到,却有一种树汁,只生长在西域土地上,中原很难见到。
心儿真想仰天长啸了,这种刚刚找到了一条脱离牢笼的小道,马上就有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挡在前面的憋屈感,真让人吐血。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离若走了进来,“心儿,你大白天关着房门干什么?”
把化铁水的难题先放到一边,心儿笑道:“在想一些问题。”
“想什么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在考虑将来进哪里工作吧?我也在头疼这个问题呢。”
就在昨天晚上,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杨女史集合众人宣布道:“为期十日的受训就到此结束了。你们擅长什么,分配到哪个宫,本司心里已经有数了,都回去等候指示吧。”
今天小宫女们的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个了,院子里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离若捧着脸说道:“也不知道我会被分到哪里?”
相比于离若的烦恼,心儿几乎能够肯定自己的去处了,经过上一次的失败,苗凤娘不可能死心,而自己又偏偏拒绝了林尚宫的“好意”。
虽然能够预料到差事的辛苦,但却是她心甘情愿的,因为每个人都需要吃饭,只有这个职位,才能让她最快地接近目标。
没有让众人困扰很久,大家的差事很快宣布了下来。
离若进了司药房,虽不是她期待的油水丰厚的肥差,但胜在轻松悠闲,是个不错的差事。而心儿果不其然地进了司膳房。
离开大殿的时候,杨女史忽然伸手拦住了她。她上下打量着她很久,沉声道:“你的厨艺很一般?”
心儿有几分诧异,“是。”
“那你用了什么手段打动了苗掌司,让她亲自开口要你去司膳房?”
心儿愣住了。
“不要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有本事,不过这宫里有本事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安分守己,去了司膳房之后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不然有你好受的,明白了吗?”
心儿低头道:“明白了。”自从那幅观音绣像事件之后,杨女史就格外“关照”她。
到了司膳房,需要安分守己的只怕不是自己,而是苗凤娘吧。想起上次的棍棒,难道自己还要继续应付这种攻击?心儿头疼地想着。
好在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么严重。或者说,进了司膳房后,她根本没有见到苗凤娘的机会,甚至连副掌司艾锦莲也未曾见过,只有一位年龄稍长的宫女,将包括心儿在内的几个新人领到了司膳房最东边的大房子里,先是讲解了司膳房的各种规矩,严厉敲打了一遍之后,交代了她们接下来的活计。
“你们这个月的工作就是择菜,将宫外送来的菜品洗涮处理干净,送到膳房里去。”指着房中堆积成小山状的各色新鲜蔬菜瓜果,宫女宣布道。
每天需要哪几样蔬菜,各多少斤,都会在清晨送到这边,然后一群小宫女分派任务。
一天下来,心儿蹲在小凳子上择菜择到手软脚麻,终于体会到上次林尚宫为什么那么自信自己会再去找她了。宫女的活计真的很辛苦,若她只是个普通女子,权衡利害,说不定真的从了。
而离若那边稍好一些,只是分派药材,毕竟宫中吃药的频率远远没有吃饭的频率高,离若大多数时候都很悠闲。
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瓜果蔬菜打交道,心儿焦急起来。好在没有焦急多久,她很快找到了机会。
“怎么又拿回来了?今次的饭菜还是不合胃口吗?”一个厨娘打扮的中年女子问道。
一个身材丰腴的宫女正从廊道那头走来,手里捧着膳盒,点头道:“连筷子都没有动。”说罢,叹了一口气,“这位主子真是越发难伺候了。”
“真是的,以为自己还是皇后娘娘啊。”厨娘忍不住抱怨起来。
“小声点儿吧,”胖宫女指了指西边,“那位可是严格吩咐了,上阳宫的一应饮食分例不可怠慢,一如既往。”她所指的正是甘露殿的方向。
厨娘赶紧看了看四周,确信无人,才不以为然道:“以前当皇后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挑剔,如今被幽禁,怎么反倒挑三拣四起来。这也不想吃,那也不想吃的,横竖没有多少日子了……”
“陈姐姐可别这么说,谁知道最后会不会翻盘呢。别忘了,还有很多大人在为那位求情呢。”胖宫女压低了声音。
“这个啊,我倒是听说,殿前求情的大人这些天是越来越少了,只怕这位皇后娘娘撑不了多久了。”厨娘小声道。
明白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两人也未多说,很快转过了话题。
“记得那位是并州人,既然饭菜不合口味,不如做些她家乡的菜肴来,也许能好一些。”胖宫女道。
“并州的菜肴?这……如今司膳房里并没有擅长并州菜的厨子啊。”厨娘摇摇头。
胖宫女也犹豫起来,忽然想到,“对了,不知道这批新来的小宫女里有没有并州人。”
简直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听到这里,缩在廊柱后面的心儿飞快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放重了脚步声,向前走去。
听到声响,胖宫女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心儿拐出廊道,看到两人,面上有些讶异,随即反应过来,行了个礼道:“见过陈大娘、蔡管事。奴婢正要去后堂取新送来的瓜果。”
“你是新来的贺兰……贺兰心儿是吧?”胖宫女蔡管事看着心儿,想了半天才记起她的名字。
“正是奴婢。”
“对了,正想问问,你们这些新来的之中有并州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