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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后,吴之赟总觉得胸口憋着一股子郁气难消。
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他走到阳台上,点了口烟,看着楼下不远处的车水马龙,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叫“听说你最近与洛舒相处的不错,做得——很好”?
什么叫“你可以适当向洛舒展现一点武学底蕴,诱他开口”?
什么叫“小心谨慎,已无心算有心,必能挖出其利用价值”?
这些话,简直让心理洁癖的吴之赟感到难以容忍。
回国后的这段日子,他果然过得太逍遥,都快忘了,自己家里这一堆破事儿还等着去解决呢。
再想到洛舒——对于这个朋友,他确实是真心结交的,当初刚认识时,他只是对此人心有好感,欣赏他的才华,可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已经确确实实将之引为知己,诚心相待。
可如今这样的状况,反而让他在与洛舒继续深交下去的路上,踟蹰不前了。
心有疑虑,要如何以诚对人?
深吸口气,他掐灭了手中的烟,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在吴之赟眼中,友情也好,爱情也好,都容不得瑕疵。
如果他最终做不到和盘托出,那就——唯有远离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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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舒回到国内后可谓风头无两。
粉丝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获奖后第二日便搭机回国的消息,来接机的粉丝数量多得吓人,哪怕纪律严明很守规矩,依然将机场大厅给堵得严严实实。
但这次洛舒实在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感谢粉丝们的厚爱,又不忍心就这么走特殊通道逃走,让粉丝们空等一场。
最后他只得在严密的保安护卫下,匆匆露了个脸,拿着扩音喇叭向大家表达了感激和不得不离开的歉意。
总算,舒粉们一如既往的通情达理。
气震山河地喊了几句“洛舒我爱你!”之类的口号后,便让出一条路来,目送着洛舒离开了。
甚至还有迷妹迷弟们,将洛舒拿着喇叭踩凳子站高的视频给录了下来,发到粉坛里。
“我男神简直帅破天际!哪怕拿着那么挫的喇叭,都能如此高大上!”
“同一个喇叭,我弟弟拿着,那就是个小区保安的形象,我舒宝拿着,分分钟帅人一脸!”
“天!那个喇叭最后被谁拿了?!交出来还能活!不交公等着我们画圈圈诅咒你!”
“我更想拿走那个舒宝踩过的凳子……但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机场的保安大哥把凳子给搬走了。”
“匿名用户:哈哈哈那个喇叭我花了五百块从保安那里买来啦!但我不会告诉你们我是谁![照片]”
“啊啊啊!我不看我不看!楼上这个喇叭肯定是超市里买来凑数的!”
“……”
论坛里就此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而洛舒已经坐进了季泽的车里,然后整个人都窝进了对方的怀里。
要风度不要温度当真是冷死了!什么练内功能冬暖夏凉,那得是练到他家爷爷那程度才行!现在只能靠着人肉垫子取取暖。
季泽看着洛舒这一身帅气飘逸,仙气十足,原本还想说自家男朋友一天比一天更好看。
结果谁知道车门一关上,立刻就原形毕露。
虽然爱人投怀送抱还是很让人心动,但他毕竟更担心对方的身体健康。
这么大冷天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为了形象就不管不顾了。
只是,到口的指责还没说出,却终是在对方依赖又眷恋的神情下咽了回去。
无奈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弄乱了那一脑袋精心打理的头毛造型,季泽的语气温柔又无奈:“你呀,别总让我这么担心。”
洛舒一个字没回,只是耍赖地伸手搂紧了对方的腰身,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一时间,哪怕外面一片城市道路的喧嚣,车里的气氛却温馨又宁静。
然而时间总是在相聚时过得飞快。
两人都只觉还没抱多久呢,公司分部就到了。
之前洛舒与乔栩和吴之赟就约好,为了能更好地将他们之前的构想变成现实,要一同进入《戏语》剧组,借着拍摄时的一些空暇时间,向剧组邀请来的几位大师们多多讨教。
乔栩借着过去家中曾是梨园世家的名头,倒是顺利地托了点关系,进入剧组混了个助理顾问的名头,据说现在在剧组里如鱼得水,过得十分滋润。
但吴之赟就找不到什么借口了。
剧组在音乐方面,早就已经找了国内知名的作曲大师操刀,根本理都不理会吴之赟这么个外国回来的小歌手。
结果还是洛舒厚着脸皮去找导演通融,对方才同意他进组的时候,多带一个助理,而吴之赟,就只好委屈一下暂时顶着助理的名头去学习了。
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委屈,反而很高兴洛舒能带着他。
而此时,洛舒就是要在赶去剧组之前,绕个路去公司,接吴之赟上车。
倒霉的季泽则不得不与爱人分别,孤身回去公司勤奋工作。
不顾前排许铎和秦越两人揶揄的目光,洛舒翻了个白眼,升起了前后之间的挡板,与季泽交换了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又忍不住照着他的脸颊“啧啧”地亲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与之告别。
前两天洛舒就和吴之赟约好,对方在公司所在大楼七楼的琴房等他,所以他也没有再打电话,径直就上了电梯。
一路上遇见了几个在首都有工作的公司艺人,大家纷纷向他问好,态度比之从前还要热切不少。
不得不感叹,这个看似在国内没什么用的外国奖项,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分量的。
至少,如今若是哪家媒体想要在报道中拍个马屁,称洛舒一声影帝,也不会被人群嘲了。
一路电梯抵达七层,洛舒和许铎两人刚迈入走道中,就听到一阵隐约的钢琴声传来。
曲调很是狂放激越,早已和吴之赟混熟的洛舒一听,就知道这是好友在弹奏。
“他八成等得无聊了,我们快点过去。”洛舒无声一笑,转头对许铎道。
只是,当他越是走近琴房,越是听清了对方的琴音之后,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之赟他……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自己没听错,这琴音里,根本没有半分快乐可言,反而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的郁愤,和难求解脱的苍凉。
乐声奔腾,喜欢想要压下这种感情,因此显得格外紧绷。
可洛舒却感到十分疑惑。
这与他所认识的那个吴之赟,完全不搭啊。
相交以来,吴之赟一直就是个乐痴一般的才子式人物,除了对自己的音乐挑剔到苛刻,平日里万事随和,非原则性问题不会与人争执,对生活上的各种细节也不讲究。
实在是很难想象,他究竟为了什么才会如此无可奈何,才会如此难求解脱?
洛舒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什么别人在弹奏,但直到他走到虚掩着的琴房门口,从门缝里一眼望见了那个,正僵着脸埋头弹琴的吴之赟。
好吧,无论对方遇到了什么问题,如果他想说,自己一定会倾听并设法帮忙,如果他不想说,自己也会尊重对方,当做完全不知情。
抬手敲了敲门,房内的乐声戛然而止。
吴之赟猛地抬头,看向来人,就见洛舒笑得一如往常那般和煦,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烦恼了一整天,几乎把自己逼近了死角。
原本都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抱着自此与好友决裂,形同陌路也要将事情和盘托出的打算。
可真到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却又忽然胆怯了。
吴之赟曾经沉迷音乐,但不代表他不懂得其他的感情。
曾经在国外的二十多年,他过得其实并不好。
虽然生活优渥,每年父亲都会给他寄去大笔的金钱供他学习花销,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感,却是金钱无法抵消的。
异国的环境和异国的人,无论他是否自幼在那里长大,总会有人戴着奇怪的有色眼镜看待他,而即便周围许多同学和朋友态度十分友善,可那种非我族类的疏离感,却总会在这些人不经意的时候体现出来。
吴之赟对于音乐有着非同一般的细腻感悟,而对于他人的情绪,其实也同样敏感。
从小时候被请来照顾他起居的慈祥的保姆大婶,到后来一起出道的乐队成员,他与他们相处的时候,总会有些奇异的违和感,导致他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大多数时候很轻微,却依然无法忽略。
甚至在他年幼些的时候,曾遇到过不少心怀恶意的人,或许只是不懂事听了大人言论后就人云亦云的小伙伴,也或许是一些会区别对待他和其他同学的老师,他们会用自己并不了解的臆想,去猜测中伤他这个“贫穷的国度”“蛮荒的国家”的孩子。
随着他渐渐长大,也随着文国国力日益提升,国际地位渐渐变高后,这样的事情才越来越少。
可这种种的记忆和经历,让他很难真正融入那样的环境,也没有真正能够交心的朋友。
所以在乐队的吉他手酒后失言,再度勾起了他这些不好回忆时,他决定彻底离开那里,回到自己的祖国时,心中是无比高兴和向往的。
而回国后,他也确实很愉快。
甚至可以说,他的要求很低,只要这里的人们,不会因为国籍问题就对他另眼相待,他就会心情愉悦。
也正因此,他更难以理解郝仁所做的事情——无论生活在何方,祖国才是所有文国后裔挺直腰杆的后盾;也正因此,他格外珍惜乔栩和洛舒这两个知己——这是他来之不易的,可以倾心以对的好友。
所以当他面对洛舒的时候,因为家人而产生的羞愧,因为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担忧,一下子就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之前下定的决心就仿佛一个笑话,他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抱歉,我好像迟到了,你是不是等急啦?”
洛舒这一声亲近的笑语,却将他一下子从之前沮丧到绝望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吴之赟看着好友眼中的温柔与包容,突然就松下了心神。
他微微咧了咧嘴,顺着洛舒的话道:“是啊,迟到了这么久,等得我都烦了。”
盖上琴盖,他起身向好友走去。
无论以后会如何,现在还是先继续开心一点吧。
反正,他总不会作出伤害这些朋友和自己祖国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