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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天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夜色已深,在车上不停地打着哈欠,今天他可累得够呛,白天“收拾”那些心高气傲的军汉,晚上又陪着宣德帝批阅了大半夜的奏章。
或许是年龄相近原因,再加上两人曾经在济宁府“共过患难”,宣德帝与李云天的谈话很随意,而且两人有着不少共同语言,对事物的看法也异常相似。
因此,在谈论完了那道密奏后,宣德帝就问起了李云天对桌案上那些奏章所奏之事的看法。
年轻的宣德帝与洪武帝、永乐帝和洪熙帝不同,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投入到批阅奏章这种枯燥的事务中去。
可内阁却不会因为洪熙帝没有精力就减少上陈的奏章数量,因此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奏章从内阁转来请宣德帝批阅。
洪熙元年的时候,内阁的权限还没有后世那么大,内阁的阁员们可以在小事上陈述自己的见解,用小纸条贴在奏章上面给宣德帝看,可是那些大事还是要宣德帝自己来拿主意,请宣德帝朱笔御批。
毕竟,即使是大大提高了内阁地位的洪熙帝,面对朝中大事的时候还是要自己乾坤独断,最多召集内阁阁员来进行商议。
如此一来,宣德帝每天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在批阅奏章上面。
尤为令宣德帝感到郁闷的是,那些被内阁阁员注释过的奏章上的处理意见基本上都符合他的心意,再怎么说内阁的阁员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臣,处理奏章上的事情可谓手到擒来。
而宣德帝对那些被内阁阁员注释过的奏章,通常都是在看阅完之后直接批示按照内阁员的主意去办。
至于那些上奏了大事的奏章,宣德帝时常要召内阁的阁员以及相应部院的堂官来商议,因为这些阁员和堂官很显然要比宣德帝精通奏章上所上奏的事务,到了最后拿主意的通常是阁员和堂官们。
这种事情日复一日地上演,宣德帝岂会不感到心烦?在他看来内阁的阁员们就能将这些奏章处理好,何苦让他还要再受一遍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宣德帝是大明天子,自然要牢牢把握住奏章的决断权,否则的话内阁岂不是要将其给架空了?
今天李云天既然来了,那么宣德帝顺手就把他抓了壮丁。
宣德帝这样做并不是心血来潮,李云天在湖口县干过一任知县,又时常查京城各大衙门的帐,故而无论是京城各大部院衙门还是地方府县的事情都清楚,在他看来正好可以给他解忧。
确实,李云天也没有让宣德帝失望,看完了那些奏章后侃侃而谈,听得宣德帝不时地点着头,对他的见解非常满意,御笔一挥就在那些奏章上按李云天的意思去处理事务。
因此,直到批完了桌案上的那些奏章李云天这才得以脱身,赶回军营继续去“修理”那些军汉,路上的心情有些沉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司礼监的太监在宣德时期有了在奏章上代替皇帝批红的权力,虽然现在宣德帝还没有将批红的权力交给司礼监的太监,但是已经开始有了这方面的苗头。
晚上的时候,那些奏章就是在边上伺候着的金英读出来,而且是挑重要的内容说,把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都省略了过去。
李云天惊讶地发现,当他向宣德帝建言的时候,金英驾轻就熟地就把下一本奏章上的核心内容挑选了出来,很显然是经常给宣德帝读奏章。
如此一来,就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件事情,宣德帝有时候会征询金英的意见,而金英有时候也会应宣德帝的要求陈述自己对奏章的见解。
金英从宣德帝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是宣德帝最为信任的宦官,否则的话也不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因此金英很清楚宣德帝的喜好和性格,对那些奏章的见解绝对符合宣德帝的心意,这就使得宣德帝对金英无形中产生一种信赖。
很显然,当宣德帝对批阅奏章的事情彻底感到烦躁的时候,不会将奏章的决断权交给内阁的阁员,那么在他身边唯一能用上的人,也就只有宫里的那些宦官。
尤其是值得他信任的那些太监,例如金英,以此来帮他分忧。
在皇帝们的眼中,宫里的宦官与家奴无疑,而朝堂上的那些文武大臣则是外臣,里外有别,当外臣用不上的时候自然会重用家奴。
虽然李云天认为宣德帝此举违背了洪武帝内侍和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但既然永乐帝都已经往地方上开始派遣镇守中官,那么宣德帝重用宦官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朝臣们也不会进行反对,毕竟永乐帝已经开了先河,有先例可循。
李云天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今天从宣德帝那里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他要好好理清一下脑海中的思路。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沿途遇到了两队巡夜的兵马司军士,见马车周围有十几名骑着马的护卫,立刻知趣地闪在了一旁。
很显然,车里的人绝对与京城的那些勋贵有关,因为那些护卫身上穿的服饰是京城勋贵家中的亲兵特有的。
作为大明执掌兵权的大员,朝中勋贵的府里都有人数不等的亲兵来看家护院,战时这些亲兵会作为军人上战场保护那些勋贵的安全。
登基为帝后,永乐帝对追随他靖难的勋贵青睐有加,故而允许勋贵的府上拥有一定数量的亲兵作为护卫,从数十人到百余人不等,并且规定了公、候、伯****勋贵亲兵服装的制式,以示区分。
李云天身边的这些护卫自然是周征的亲兵,李云天搅了汉王两次好事,周征肯定担心汉王会对他不利,故而派亲兵来保护。
由于那些护卫身上的亲兵服饰,那些巡街的兵马司军士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故而岂敢去招惹他们,那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马车到达军营的时候,军营的大门已经关闭。
守门的士兵见李云天这么晚回来感到很惊讶,以为李云天回家搂着老婆睡觉去了,毕竟他一个堂堂的御史没有必要在军营里受苦。
按照李云天设立的教学方案,那些参加讲武堂考核的军汉在晚上的识字课结束后就可以回营房休息。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军汉们累了一天睡得正香。
李云天巡视了一边军汉们所住的宿舍,隔着门能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呼噜打得震天响,看来今天的这些家伙确实累得够呛。
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后,李云天向跟在身后的一名护卫招了一下手,向他耳语了几句,那名护卫就急匆匆地走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一群睡眼惺忪的士兵在一个千户的引领下小跑着赶了过来,刚才那名护卫将他们从睡梦里喊醒了。
“大人,有何事吩咐?”那名千户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是脸上却丝毫不敢任何的表示,神情恭敬地向立在营房前的李云天拱手行礼。
这名千户姓赵,负责领着手下的士兵协助李云天来考核那些军汉。
“吹哨子,告诉里面那群家伙,紧急集合,最后入队的二十个人做一百个俯卧撑。”军汉们所住的宿舍在同一排平房,每个宿舍睡二十个人,李云天望着宿舍慢条斯理地下达了命令。
“紧急集合,最后二十个一百个俯卧撑!”
赵千户闻言微微一怔,没有想到李云天竟然这个时候还要折腾那些军汉,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李云天让人特意制作的铜制的哨子,放在嘴里吹了起来,边吹边大喊道。
随着哨声的响起,原本沉寂的宿舍里顿时炸开了锅,从睡梦中惊醒的军汉们手忙脚乱地摸黑穿着衣服,不少人嘴里发着牢骚,小声咒骂着吹哨子的人。
不久后,宿舍的门相继被打开,不少人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有的人边跑边穿衣服,有的人手里拎着裤子和外衣,还有的人甚至光着脚和膀子,场面十分狼狈。
“听好了,着装整齐者方可进入队列!”李云天见状冲着那些衣衫不整的军汉高声喊道。
听了他的话,一些少了衣服和鞋子的人连忙转身,火急火燎地又冲进了宿舍。
一直折腾了有大半盏茶的工夫,那些军汉才陆陆续续站好了队。
队列的前方,十几个人垂头丧气地立在那里,他们不幸地成为了最后二十名里的人,还有几个人现在依旧在黑灯瞎火的宿舍里寻找着缺少的衣物。
李云天冲着赵千户挥了一下手,赵千户就让人将屋子里缺少衣物的几个家伙带了出来。
有的没穿裤子,有的少了外衣,还有光着一只脚,纷纷耷拉着脑袋,一脸郁闷地站在队列的前方,也不知道哪些混蛋刚才趁乱拿了他们的东西。
队列里的军汉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虽然穿妥了衣物,但有人的衣服和鞋子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还有的人竟然穿了两只同脚的鞋,站在那里十分别扭。
“从吹哨子到现在已经快一盏茶的时间,你们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云天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眼队列中的军汉,冷冷地说道,“这意味着一旦敌军偷袭,你们将成为了对方活生生练刀的靶子!”
“听着,鉴于你们这种蜗牛般的速度,本官决定给你们开开‘小灶’,免得你们以后进了讲武堂‘祸害’那些学员。”
说着,李云天伸手一指大校场,高声下达了指令,“听着,全体都有了,跑十圈!”
军汉们闻言纷纷哀叹了一声,一脸郁闷地绕着大校场跑了起来,不少人心中暗自诅咒痛骂着李云天。
李云天已经按照体育场的规格让人在大校场上画出了椭圆形的跑道,一圈大约四百米,十圈就是四千米,军汉们为此是怨声载道。
不过随后他们就闭上了嘴巴,因为李云天以身作则,也加入到了跑步的队伍中来,这使得众人无话可说,只能乖乖地自认倒霉。
李云天晚上一共进行了三次紧急集合,第一次的惩罚是跑圈,第二次的惩罚是站军姿,第三次的惩罚是蛙跳。
一夜下来军汉们被折腾得够呛,不仅疲惫不堪而且精神高度紧张,到了最后纷纷和衣而睡,他们第一次发现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是一件多么美好而奢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