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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书道,赌赛,婚约
刚走到孙府正厅大堂,就听得里面一阵喝彩声。
孙淡心中好奇,抬头看过去,却见里面乌泱泱好大片一片穿官府戴乌纱的官员们,都不认识。在这群人当中,孙家的二房老爷孙鹤年孙松年都来了。至于孙家下一辈的孙岳、孙桂、等人则小心地站在后面侍侯着。
这些人都围坐在大堂两边一溜的椅子上,大堂正中正站着一个身着青色儒袍的年轻人。此人大约二十来岁年纪,长得倒也五官端正,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只见他手中各捏着几根长长的竹筹,在距离他十步的地方放在一个不大的瓷瓶。
年轻人正双手一扬,一阵叮当脆响,手中的竹筹逐一落进瓷瓶之中。
孙淡一看就知道,里面正在玩投筹游戏。
对这种游戏,他本人是没多大兴趣的。不过,对大堂里的人来说,能够在距离瓷瓶十步的地方将轻飘飘的竹筹准确投进瓶子中,也算是一种本事,而且,此人动作还这么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屋子里人实在太多,有些闷,孙淡刚进屋子,孙浩就在他耳边说:“这个人就是平秋里,是个投筹好手。淡哥你听说过京城三绝没有?”
孙淡心中好奇:“倒没听说过,究竟是哪三绝啊?”
“枉你还在京城住了这么多日子,怎么连这也不知道。”孙浩现在也算是当了官的人,一说话就下意识地用手摸着胸口官服上补子,得意地说:“童老漆的琵琶、展布官的唱腔、平秋里的投筹。这人就是平秋里,看这吧,还有精彩的在后面呢!”
一听说这人就是平秋里,孙淡把他给注意上了,又仔细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个青年文士耳朵尖,听人孙浩说起自己的名字,突然一转身,喝道:“来的可是孙淡孙静远。”说话间,他背着双手,一用力,将手中剩余的六根竹筹连绵不绝地朝后面扔去。
又是一阵梅花间竹般的叮当声,那六根竹筹准确地落进瓷瓶之中。六声叮当或高或低,或重或轻,竟隐含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好!”响亮的喝彩声震天价地响起。
孙淡看得目瞪口呆,倒抽了一口冷气,此人背着身体竟然能准确将竹筹投进瓷瓶中,真份工夫还真不是盖的。难道他也是个有武艺在身的暗器高手,只可惜没带冯镇过来,否则以他的眼力,一看就能知道。
孙淡一拱手:“正是在下,可是平先生?”
“什么平先生不平先生的,大家都是山东士子,不妨以兄弟相称。”平秋里笑了笑,一把扶住孙淡,拖着他转身对孙鹤年笑道:“鹤年公,早就听说过你孙家子弟中,孙岳被人称之为大鹏鸟,孙淡则是你们家的千里驹。方才大鹏鸟我是见着了,今日又见着了千里驹,也不枉我巴巴儿地跑你这里一趟。”
孙鹤年听到平秋里称赞自己族中子弟,眉宇中带着一分笑意,“不过是几个后生小子,当不起平大才子这一句称赞。你是山东有名的才子,在你面前,哪里有这些后辈说话的余地。。莫要夸奖他们,让其滋生了骄狂之心。”
说完,他面容一板,“孙淡,你站在大堂中做什么,还不站在一旁。”
“是是是。”孙淡还在琢磨着平秋里刚才露得着手绝技,也没想其他,就顺势从平秋里手中挣脱,站在孙岳等一众人的身边。
刚才平秋里拉住自己手的时候,孙淡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中指上满是厚实的茧子,手腕上也有发达的肌肉,手劲肯定不小。再看他的目光也有些特点,看人的时候,左眼下意识地虚一下,右眼则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这个动作有些像射击时的瞄准动作,难道……他在瞄准我吗?
孙淡越发肯定这人有武艺在身。
站在孙岳他们身边,孙岳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头抬起,白眼向天。而孙桂则一脸嫉妒地看着孙淡。
孙淡最近往来的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就是宫中的管事牌子,眼界已高,倒懒得同这两个小子置气,就站在他们旁边,眼观鼻,鼻关心地养起气来。
低调,低调。反正也就是一个下午,等吃了晚饭,咱们走就是了,就当出席一个无聊的宴会。
孙淡想躲在一边假寐,平秋里却不肯放过他。
平秋里也不走回座位,却对孙鹤年道:“鹤年公好福气,你府上的孙岳小哥自不用说,小杨学士的入室弟子,长得一表人才。就连孙淡,也是风仪不俗。今日到你府上,见了这两个山东新一辈的人才,真让人心中欢喜。听说你孙府藏了不少名家法帖,孙家子弟也是日夜临摹,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不知道平秋里有没有这个福气见识一下孙家子弟的好字?”
听平秋里这么一说,一众户部和礼部的官员也跟着起起了哄,他们来孙鹤年这里本就是来图个热闹的,见又有了新节目,如何肯放过。皆说:“是啊。”
孙鹤年微笑道:“秋里客气了,听说你写得一手钟王正楷,乃当世书法名家。几个后生小子,写的字也不过是顽童涂鸦,如何入得了你的法眼。”
“不然,我真正擅长的是东坡的字,并不是因为苏学士的字比钟王好,实在是平秋里生性疏狂,与东坡居士书中笔意暗合。也因如此,常被人讥笑为叉手叉脚田舍翁,当不得名家而字。”平秋里一击掌,就有一个随从捧着一个画轴过来。
平秋里手一抖,打开卷轴,遍有一团黑色的大字巍峨扑面而来。
众人抬头一看,上面写着:“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
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已经有人惊叫道:“苏轼的《寒食帖》,可是真迹?”
“正是。”平秋里得意地点点头:“正是平秋里以前从坊间购得的,花了一千两纹银。当时我还不敢确定这就是苏大学士的真迹,便跑去找杨学士鉴定。结果,小杨学士愿出三千两让我转让。如此看来,应该是东坡居士的真迹了。”
说到这里,平秋里摇头笑道:“小杨学士是最最喜欢书法的,自从见了我手头这卷书法之后,顿时如失了魂魄一般,整日都来叨扰兄弟,要求观看。我也是被杨学士给弄得烦了,索性跑回山东躲了一年,这才敢回京城。今日乃是大年三十,恰逢寰濠之乱已平,海内升平。平秋里心中也是欢喜得紧,干脆就在这里摆个擂台,挑战孙家子弟。若有人能在书法上胜了我,就以这卷东坡居士的真迹相赠。”
不但众人,连孙淡也吓了一跳。这卷苏轼的《寒食贴》在后世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中,是任何一个书法爱好者心目中的神作。当初他也曾经照着印刷品临摹过许多次,不过,苏东坡的字风格独特,同孙淡气场不合。学过一段时间后,发现学不了,就改学宋徽宗和冒辟疆。
“对,就比一比。”
“孙家子弟真是好福气,竟然有得到苏大学士真迹的机会。”
众人都低声议论起来,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孙淡虽然对这卷书法颇有些心动,不过,他现在到没起心要弄到这副真迹。他现在同一众孙家子在旁边站了半天,正站得腿软。心中有些郁闷,我孙淡虽然是个白丁,可日常接触的朱寰、毕云、陆炳和国子监众人都对我客客气气,就算是皇帝见我,也是有说有笑。像这么被人当着一种空气般的存在还是第一次,倒有些不适应了。
可身边的孙岳却不这么想,他挪了挪身体,朝前靠了一步,在他父亲孙鹤年耳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示意父亲答应这个比赛。
孙鹤年听到儿子的咳嗽声,心中会意。
既然平秋里刚才说了,他手中这卷书法连杨慎都喜欢上了,肯定是真迹无疑。儿子如今是小杨学士的弟子,自然要竭力讨好他这个恩师。
可说来也怪,杨慎好象并不喜欢孙岳,平日间也不怎么搭理他这个机灵的学生。
如果能够把这卷苏轼的真迹弄到手,送到杨府,没准就能改变杨慎对孙岳的看法,对他将来的前程也大有好处。
想到这里,孙鹤年摸了摸胡子,笑道:“既然秋里这么说,我也不好藏拙,这样,我就让孙岳同你比试一场,我孙家也藏了不少各代书法名家的真迹,不知秋里想赌谁的?黄庭坚的怎么样?”
“哇,会昌侯孙家连黄山谷的真迹也有,果然是海内第一名家啊!“众人又都感慨。
“不不不。”平秋里连连摇头:“我不要黄山谷的字。”
“那么,倪云林的怎么样?”
“不不不。”依旧是一阵摆头。
孙鹤年呵呵一笑:“如此两那两人的字你也瞧不上,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
平秋里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孙淡:“我不但要同孙岳比,也要同孙淡比上一场。你们孙家的大鹏鸟和钱里驹一个也不能落下。还有,我也不要你们府上的名家法帖。若你们孙家赢了,苏轼的真迹自然双手逢上。但若我赢了,这篇苏大学士的《寒食帖》我也不拿回来。可我有两个条件。”
孙鹤年:“秋里你说,你乃山东有名的才子,又是毛相的门生。若有所求,鹤年敢不应允。”他心中暗道,毛相也是当朝有名的权贵,若能借此机会同他搭上,也不失为一桩机遇。
“好,那就恕秋里无礼了。”平秋里朗声道:“在场诸公请替我做个见证。若平秋里赢了这一局,我只有两个条件。大家也都知道,平秋里刚到京城没两天,在城西弄了个书院,听说孙淡孙静远才名卓著,我想聘请孙淡孙小哥去我那里就职,做一年教书先生;其次,平秋天里今年二十有二,本该成家立业。但可因为守制服丧三年,不但耽误了科举,也把终身大事个耽搁了。旧闻鹤年公家的女公子孙佳娴熟温良,乃是佳配。若秋里赢了今日的赌赛,还请鹤年公点头,我这就请毛相上门提亲。”
“啊!”众人都是一阵哄闹起来。
就有人笑了起来:“今日是越来越热闹了,想不到竟然见证到一桩美事,哈哈,恭喜鹤年公。”
“对对对,这事真要恭喜了,平秋里是有名的才子,毛相的门生,将来也是要中进士入翰林院的,几十年后,没准还能入内阁。孙家女能嫁则这么一个如意郎君,真是好福气!”
孙鹤年听到平秋里这么说,心中欢喜。他没想到平秋里这样的俊才也会看上自己的女儿,而且又有毛相亲自上门提亲,让孙鹤年觉得面上有光。
他得意地抚须微笑道:“秋里,我膝下确有一女。不过却是庶出,若嫁给你为妻,却委屈了你。”
平秋里连连摇头,道:“我听人说,孙佳小姐秀外慧中,心中思慕,平秋里此生非孙佳小姐不娶,还望鹤年公答应我这个赌约。”
孙淡听到刚才这一段话,心中一震。
这个时候,他又看到平秋里又虚了左眼朝自己看过来,好象瞄准一般。
孙淡突然明白过来:平秋里,你好毒啊!
刚才平秋里说是要同他和孙岳比书法,表面上看来这只不过是一桩普通的赌约。
只要平秋里赢了,孙淡就要去他的书院教一年书。不但如此,连孙佳也要嫁给他做老婆。如此一来,也不失为士林中的一桩雅事。
可京城商圈中的人都知道,陆家钱庄之所以有今天这个规模,同孙淡和孙佳密不可分。
陆家钱票的总设计师是孙淡,具体实行人是孙佳。
平秋里如今正要在京城发行新的钱票,只要赢了这一局,就可以将孙淡和孙佳都挖过去。
如此一来,陆家凭空折了两员大将,肯定会在未来的钱票大战中输到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