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原是美娇娥

素素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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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卿晚随着宋宁出了翰墨院,就见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褙子的嬷嬷站在凌寒院的假山旁,两个大丫鬟正围着示好说话。

    这嬷嬷顾卿晚其实是见过的,从前她随着祖母到王府来赴宴,这位陈嬷嬷一直随侍在礼亲王妃的身边,是礼亲王妃的心腹。

    当年她和祖母离开,还是这位陈嬷嬷亲自送出的王府。

    见宋宁在前,顾卿晚在后过来,那陈嬷嬷便摆了摆手,不再搭理围在旁边讨好的惜薇和惜芹二人,上前两步迎了过来,道:“王妃在秋爽院等着呢,沈公子请随老奴来。”

    顾卿晚冲陈嬷嬷作揖一礼,跟着陈嬷嬷往凌寒院外去,陈嬷嬷却脚步顿了下,瞧了眼不请自跟着的宋宁。

    宋宁讪讪一笑,道:“沈小公子年纪小,二爷恐他冲撞了王妃,吩咐了让属下跟着,嬷嬷可否让属下也去王妃哪儿讨您老一杯茶喝喝啊。”

    陈嬷嬷闻言心中一动,却又瞧了低眉顺眼的顾卿晚一眼。什么怕沈小公子年纪小,冲撞了王妃,分明就是二爷心中放心不下这沈清,便往王妃的秋爽院一趟都这样放下不下的,这简直……

    从前何曾见过二爷对谁这样上心维护过,难道这个白净漂亮的少年,还真是和二爷……

    陈嬷嬷甩了甩头,赶走不该有的猜测和心思,略瞪了眼宋宁,却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往秋爽院而去。

    秋爽院的花厅中,礼亲王妃正坐在太师椅上焦急的等待着,她面上有些烦躁之气,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豁然站起身来,在花厅中来回走动了两步。

    旁边伺候的乃是另一个陪嫁嬷嬷,程嬷嬷,她比陈嬷嬷要年轻一些,生着张略黑的敦厚面容,见礼亲王妃如此焦躁,不由劝说道:“王妃不要太过担忧了,二爷和那个沈清究竟怎么回事,一会子一问便知,外头传的便是再真,流言就是流言,不可信的。奴婢说句托大的话,二爷也算是奴婢瞧着长大的,虽然行事颇有些肆意妄为,可二爷在这男女情事上,却历来不是个荒唐的,王妃放心,那沈清多半就像二爷说的那样,不过是瞧他有些盖房子的才能,这才带回王府的。”

    礼亲王妃闻言却一拍手道:“你懂什么,就因为他在男女情事上不是荒唐性子,本王妃才着急上火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在女色上荒唐点又能怎样?莫说是一两个女人,便是成百上千个,那也供养使唤的起。他这样眼见都快二十了,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这叫怎么回事,他们兄弟那么个性子,本王妃若是做主娶个回来,不喜欢了,只怕喜宴都办不下来就要闹翻了天,你看看人家义亲王妃,义亲王世子也就比阿逸年长两岁,现在都四个孩子了!昨儿在义亲王府,三弟妹是一口一个孙子孙女的,还问本王妃打算何时给阿逸兄弟两个说亲大婚,这不是专门戳本王妃的心窝子吗?!好容易阿逸那边有了个侍妾,这都多少天了,却也不见他去人家屋子里坐上一坐。阿御这边更是好,这流言都传进宫里去了,这能叫本王妃不着急担忧吗?!”

    程嬷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也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劝解礼亲王妃,王府这两位爷确实有些古怪。

    就说刘侧妃出的三郡王和五郡王,兄弟两个都是风流的性子,三郡王才十六,和屋子里的丫鬟就没个干净的,五郡王年纪更小,才十四,可这通房丫鬟也好几个了。

    还有四郡王,虽然身边只有两个通房,可听说是因为四郡王惦记上了其生母娘家的表妹,可见人家也是正常的啊。

    唯独王妃出的世子爷和二爷,身份最高贵,身边的丫鬟都是王府里最出挑的,年纪又大,可愣是这些年半点动静都没有。

    从前两位爷没出征时,年纪到底还不大,王妃还能耐得住,如今眼见三年多过去,两兄弟还是这性子,也莫怪王妃多想,便她们也担心啊。

    这若是王妃抱不上孙子,今后王府还不得便宜了那些小娘养的!

    程嬷嬷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正想着要弥补两句,外头倒响起了丫鬟的声音,“陈嬷嬷您回来了,王妃正等着您呢。”

    闻声,礼亲王妃忙在太师椅上坐好,很快湘妃竹的门帘被挑开,陈嬷嬷率先进来,身后跟着个清瘦毓秀的少年郎,而后宋宁也跟在后头走了进来。

    顾卿晚跟着陈嬷嬷上前,垂眸冲上头端坐着的礼亲王妃行了礼,道:“草民沈清拜见礼亲王妃。”

    说着她深深弯腰作了个揖,礼亲王妃一时并没有唤起,而是看向她身后同样行礼的宋宁,道:“你怎也跟着过来了?”

    宋宁便回道:“二爷听闻王妃传唤沈清,便让属下也跟着过来,想着王妃八成会担心二爷的伤势,让属下一并过来,王妃若是有所垂询,也好仔细回答。”

    礼亲王妃闻言抿了抿唇,目光在顾卿晚的身上一扫而过,心中和陈嬷嬷想的一样。

    见秦御竟然这样看重沈清,若然不是在装重伤,只怕自己要亲自跟过来的,她心中不觉更加发沉了。若然这个沈清当真是烟视媚行,没有男儿血性,蛊惑人心的男宠之流,她是说什么也要将他处理掉的,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少年郎留在儿子身边,祸害儿子的人生!

    这样想着,礼亲王妃的目光便有冷意一闪而过,接着她沉声道:“行了,不是说阿御让这个沈清贴身伺候着吗?阿御的事儿本王妃问他也是一样的,你先回翰墨院去吧,阿御习惯你伺候,莫再让他身边缺人使唤。”

    宋宁闻言笑着道:“王妃说笑了,其实是二爷嫌属下碍眼,才将属下打发了出来。王妃看在属下可怜的份儿上,要不赏杯茶水给属下?属下也不在王妃面前碍眼,在秋爽院随便找个角落猫着就行。”

    礼亲王妃为人和气,宋宁又从小跟随秦御,故而在礼亲王妃面前也能说得着话,此刻言语便有些讨好卖乖的放肆,却是坚持要留在秋爽院的。

    不过他也知道王妃是有话盘问顾卿晚,故而主动提出不再跟前碍事便是。只要礼亲王妃不对顾卿晚动手,问问话也没什么。

    果然,礼亲王妃见他识趣,便也没再多言,摆手道:“去吧,向雪,给宋侍卫奉茶。”

    宋宁转身跟着婢女出去了,礼亲王妃才重新看向顾卿晚。

    因礼亲王妃一直没叫起,她此刻还保持着见礼的弯腰姿态,然后便瞧见,有人在他身前丢了个秋香色绣牡丹富贵的软垫。

    顾卿晚知道这是要她行大礼的意思,没犹豫便恭敬的撩袍跪下了,重新行了叩拜礼道:“草民沈清叩见王妃殿下。”

    礼亲王妃这才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道:“嗯,倒也还算知礼,抬起头来回话。”

    顾卿晚觉得礼亲王妃的口气不善,却还是垂着眼眸,直起身来,面向礼亲王妃。

    她今日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圆领锦缎长袍,袍子襟口和袖摆绣着松纹,头上墨发高束,插着一根乌木簪。

    一张漂亮的脸展露无疑,阳光洒照在那少年身上,少年的眉目愈发毓秀如画,脸庞也更显精致玲珑。

    明明就是个少年,这脸却还没女儿家大,这么个巴掌大的脸,再配上如画的五官,连礼亲王妃都不得不承认,这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孩子。

    可也因此,礼亲王妃心头的火更大了,目光扫了扫顾卿晚的脸,便落到了她的唇上。

    少年的唇,嫣红微肿,礼亲王妃不是不识情事的小姑娘,一眼就瞧出来不大对来,心中愈发起疑,面色也愈加铁青难看起来。

    砰的一声,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砸在了茶几上,道:“沈清,本王妃也不和你多废口舌,只问你一件事,你且老实回话,若敢有半点欺瞒,即便有燕广王护着你,孝字大过天,本王妃要打杀了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阿御便是恼了,也不会因你就和母亲生分!你可明白?”

    顾卿晚闻言却依旧从容,也并没有因礼亲王妃的大发脾气被吓的失态,恭谦的答道:“草民明白,王妃请问。”

    礼亲王妃见她这样配合,心里的火气倒是散了一点。她出身武将之家,性情直爽,原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故此便直接问道:“外头都在传你是燕广王的男宠,本王妃问你,你和阿御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在义亲王府周睿之死到底是因她而起,以至于礼亲王府直接和周吴两家交恶,今日礼亲王妃传她过来,她也不知惊,原本以为礼亲王妃要问的是周睿之死的事情,倒没想到礼亲王妃会直接问男宠的事儿。

    她略怔了一下,头皮发麻,尤其是礼亲王妃盯视着,她有种自己是勾引了人家乖儿子的坏痞气的荒谬感。

    顾卿晚跪在那里,愣神之后,察觉到礼亲王妃的视线更加锐利,便忙回答道:“王妃千万莫要误会!沈清虽然年纪尚轻,还不曾成家,但对男女之情却也已明白,沈清的性向很正常。王妃便是不相信沈清,也该相信自己的儿子啊。郡王殿下他正常的很,他喜欢女人的!怎么可能养什么男宠!沈清和殿下之间干干净净,真没有男宠那回事儿啊。还望王妃明鉴!”

    顾卿晚便是面皮子再厚,对着礼亲王妃这么个长辈,辩解这种事情,也是有够窘的。一张脸不自觉便染上了红晕,神情也有些焦急迫切,好像生怕礼亲王妃不相信自己一般,一双清澈的眼眸也顾不上避讳了,巴巴的坦率的直视着礼亲王妃。

    礼亲王妃见她这样,倒愣住了。

    少年郎面色微红,隐带羞涩的模样,让她觉得眼前人更加漂亮娟秀的不像话,即便秦御就是个男生女相的,王妃从小瞧着儿子到大,可看着眼前少年秀丽无双的模样,却也忍不住怔了怔,一时间便觉少年的神情和话语都不似作假,可看着这张脸,心中却委实不踏实。

    她沉着脸,道:“你既这样说,那本王妃且来问你,阿御他自小便有怪癖,不允男子近身,怎么他和你多次在人前搂搂抱抱的?嗯?”

    顾卿晚,“……”

    她觉得自己一个头越来越大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王妃啊,您这么怀疑您的儿子的性向问题,他知道吗?

    秦御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若然是王妃亲生的,这厮得多失败啊,让亲生母亲,这样不相信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将龙阳之好的不良品性往他身上按啊。

    顾卿晚真不想回答这些荒谬的问题啊,可礼亲王妃的目光沉沉压着她,她觉得自己一个回答不好,很可能就要消失在王妃的眼刀之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王妃想错了,据草民所知,殿下他只是为人比较冷漠孤傲罢了,并没有不准男子近身的癖好。王妃想想,殿下他和世子爷相处时,是不是就挺正常的?殿下对宋侍卫几个也是如此啊,草民不过是投了殿下的眼缘,加上几次机缘巧合,都在草民很是狼狈之时,得殿下所救,有了些身体接触,外人便因殿下平日的孤傲形象,少见多怪的生了误会之心,以至于人云亦云起来。可那些都是外人,王妃是殿下的母亲,若是也这样想殿下,殿下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礼亲王妃一听她这般说,想了想,还真是。

    平日里秦御对秦逸可没那么多的怪毛病,兄弟俩从小到大都很亲近,感情很好。宋宁等人伺候秦御,或者陪着练武,自然都免不了身体接触,也没见秦御就多排斥了。

    若是秦御真有不让男子近身的毛病,也不该是这等表现啊。难道真是外头人少见多怪,所以才会将流言越传越不成样子了?

    不待礼亲王妃再言,顾卿晚便又道:“更何况,王妃方才问的问题也实在是自相矛盾,若然殿下他喜欢男人,又怎么会有不允男子近身的毛病?”

    礼亲王妃被顾卿晚问的一怔,抬手揉了揉眉头,不过她瞧着顾卿晚的反应,也确实不像在说假话。

    怒气消了下去,她便抿唇道:“你先起来说话。”

    顾卿晚长出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可她刚动了下腿,便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两腿间滑了下去,于此同时,她的腹部也狠狠一缩。

    顾卿晚面色一变,身子僵在了原地。

    她也算是做了两辈子的女人了,女人每月来一次月事是什么感觉,她太清楚不过了。

    其实从今日清晨起,她便觉得不怎么舒服,小腹一直有些发沉,隐隐的疼痛。但因为从今早起她便忙着安置庄悦娴,惦记着进王府,想着法子应付秦御,各种忙乱,故此便将这点不舒服给忽略了。

    先前她也想过,会不会是该来月事了,可回忆了下,本主的月事是很规律的。一个月一回,从来没乱过。

    如今算算,月事还差个五六天才该造访,故而顾卿晚便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月事造访,且很有些不受控制,来势汹汹的意思。

    她的脸顿时都白了,大抵是昨日落了湖,夏日的湖水虽然不算很凉,但抵不住她泡的时间长,后来身上的湿衣裳也没来得及更换。

    再后来又没好生的保暖,所以受了刺激,月事就提前来了。

    且礼亲王妃令她跪了也有些时候了,虽垫着个软垫,可却薄的很,这屋子里用了不少冰,大理石的地面凉的很,一阵阵寒气往上冒,显然也是雪上加霜。

    以至于她现在腹部的抽疼竟然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且身下的潮涌也加劲起来。

    顾卿晚身子都僵住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额头冒出冷汗来。

    上头礼亲王妃却纳闷的看着她,道:“行了,起吧,本王妃允你起来回话。”

    顾卿晚都快哭出来了,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袍子下便套的是白色的绫子长裤。

    如今又因跪着的姿势,只觉腿间绸裤都粘在了一起,虽然不知道外袍脏了不曾,但一起身,袍子就前后两面,里头的长裤根本一览无遗,从侧面看,绝对是什么都遮挡不住的啊!

    她活了两辈子就没办过比现在更窘更让人尴尬的事儿!

    顾卿晚低着头恨不能变成一缕烟,消散算了。见她跪着不起,礼亲王妃却是误解了,她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眯着眼盯着顾卿晚道:“呵,本王妃不过让你略跪了一会子,怎么,倒还和本王妃甩起脸来了?”

    顾卿晚哪里敢让礼亲王妃继续误会下去,没得惹恼了礼亲王妃,直接让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她涨红着脸,不敢抬头,却又弯腰行了个大礼,道:“并非如此,王妃问话,草民本就该跪着回话,王妃宽厚,相信了草民的话,草民心中既感动又敬仰,更不敢冒犯王妃半分,王妃还是允草民跪着回话吧。”

    其实顾卿晚也知道,自己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可她现在全然没半点办法啊,额头冷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疼的虚弱的,一颗颗往外冒。

    礼亲王妃听她如是说,脸色略好了一些,却道:“行了,本王妃不是好虚礼的人,听说昨日你还在义亲王府上伤了腿?那便莫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见顾卿晚还是垂着头,不动作,礼亲王妃的耐性用尽了,一拍扶手,道:“沈清,你不听本王妃的吩咐,也是不恭……”

    她的话没说完,顾卿晚便磕了个头,突然侧了侧身子,道:“王妃这里的这种幔帐可真是别致,草民被殿下带回来,就是为了给王爷重新建造浮云堂,昨日草民画好了正殿的草图,却觉得那房梁上的雕图不够新意,王妃这帐幔上的云纹图案倒是令人耳目一新,颇有灵感,不知道可否请王妃将这一副帐幔赏赐给沈清,令沈清回去后好生参详一二,也好能够绘制出更加别致新巧的图样来,给王爷建出独一无二的浮云堂来。”

    她这样说着,自行便倾着身子,一把就拽住了被洞开的窗户外吹进的风带起的幔帐,用力一扯。

    那帐幔顿时便从梁架上被硬生生拽了下来,顾卿晚顾不上看四周各种目瞪口呆的面容,更顾不上这花厅中瞬间诡异莫名的气氛,将那帐幔扯到了身边,便冲礼亲王妃又是一礼,道:“草民谢王妃赏赐,草民告退。”

    她说着,果断的将帐幔往腰上一缠,爬起身转身便走,没等屋子中一众人反应过来,便一阵风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