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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站在付明面前,胸口剧烈起伏。
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付明去摸后腰上的枪,头脑空白的一刻冲上来,连拿椅子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这么干。
然后怎么办……她根本没考虑。
付明眯起眼睛,目光危险地看温寒,猛站起来,温寒吓得倒退两步。程牧云一把扭住他的手臂,咚地一声,将他狠狠按在地板上。
在烛火里,他看到付明腰后的枪,一声不吭抽出,扔出去。
咚地一声,枪撞上墙壁。
“杀了我没什么用,你该清楚,即使我死在这里,也会有人继续盯着你们四个,直到找出那个内鬼。”他俯身,低声在付明耳边说。
付明想要挣扎,完全动不了:“我知道,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知道就保持沉默。”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真没想到,十年后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划在你的狩猎范围内,”付明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程牧云,我和你出生入死多少次!陈渊心甘情愿保护你多少年!小庄才十九岁!”他说着转过头,“我不知道那个周周是你什么人,可死在尼泊尔的周克,才二十二岁!你怀疑我们?你怀疑我们几个?!”
付明的声音都哑了。
“是,我怀疑你们几个。”他很干脆地回答。
是的,每个人都无条件信任他程牧云,可他,就是亲自从这些完全信任自己的兄弟里找出了四个怀疑人。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背叛?他不知道。
他不是圣人。
他只知道,必须牺牲小部分人,来保护大部分人。哪怕这一小部分人都是他最核心、最亲密的兄弟。
楼下,有火光闪现。
那些苦行僧不知道在做什么,升起了火堆,开始诵经。
深夜里突然而至的篝火火光,还有那些听不懂的异域经文,让这里的气氛更诡异。
温寒拼命消化着他们说的话。
每一句都是重要信息。
这里,出现的四个人。从加德满都起就跟随程牧云脚步的让她很介意的周周,在火车上帮过她的小庄和付明,还有在山谷深夜和周克互相调侃的陈渊……
她还以为他们四个是程牧云最好的朋友。
可现在,付明和程牧云的对话告诉她:他们四个中,有一个人是叛徒,是背叛程牧云的人。
程牧云这一趟行程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个人?
程牧云抬眼,看温寒,温寒眼中的各种混乱都落在他的眼里。
也许面前的这个女孩在为自己终于知道了一些事情而豁然开朗,但她并不知道,保护她的那层迷雾也散去了。
付明是故意的,故意让温寒听到这些。
这是一种报复,付明那小子的报复心一直很重。
很多话,在温寒上楼之后他都没必要说出来。所以在他说每一句的时候,程牧云都尽量简短而直接。
可核心信息还是都让她听到了。
程牧云在思考一种可能性,能不能现在就送走她,毕竟她知道了这些,让她继续像一张白纸似的和这四个人演戏太难了。
但显然,这种可能性为零。
他一言不发松开付明,顺便踢了他一脚:“要到你想要的答案,就给我乖乖回去继续演戏,向我证明你不是背叛过大家的人。”语气虽然轻松,目光却是冷的。
刚才付明的愤怒不是假的。
可程牧云的态度也说明了,他到现在为止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付明爬起来,活动着自己的手臂,完全不理会程牧云当面给的这个台阶:“我来,是想劝你好好想想,周克的死就是老天给你的警告。你这么固执,最后我们四个都可能死在这儿,成全你。”付明深看了程牧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走向楼梯。
经过温寒身边的一瞬,温寒被他的戾气煞到,倒退半步。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不知道如何开口,从哪里切入。
当这里只剩下她和程牧云,温寒终于镇定了点,小声问:“你没事吧?”程牧云起身,拎起衬衫,一粒粒系上纽扣: “你刚才听懂了什么?”
听懂什么?
温寒心跳有些快,轻声说:“你们分开了十年,这次你回来,让他们四个人来这里,是为了……抓内鬼,他们四个里有一个是叛徒。”
“还有吗?”
“付明和你从小就认识,关系很好,他姐姐是因为你被公诉判了死刑。那个陈渊是一直保护你的人。还有,”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在脑海里拼凑付明在咖啡种植园和这个房间里说得所有话,“他很生气,因为你怀疑他们四个,所以他今晚来找你理论。”
她尽量用了“理论”这个词,草草带过两个人刚才的冲突。
“还有吗?”
还有?好像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你……小时候犯过什么大错,坐过牢,应该是在14到16岁之间?”
她记得,莫斯科在14岁以下不会追究刑事责任,年满16岁开始承担刑事责任。而中间的两年是灰色地带,要很严重的罪行才会被起诉,但会酌情量刑。
感谢隔壁邻居那几个惹是生非的少年,让她知道这些。
程牧云的过去,通过这个叫付明的假喇嘛,在她的面前慢慢变得清晰。从小犯过错,坐过牢,后来为了赎罪而守戒……念过大学,不知道有没有读完,如果救过这个庄园的大儿子,那应该在大学时就开始过上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十年前出家,十年后回来……找叛徒。
就在上楼前,他还在给她讲印度的老鼠庙。
经过一层走廊时,还在用苦行僧逗她。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突然就变得真实而立体,他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现在要做什么。
她全知道了。
可温寒觉得,程牧云这个人不会有这么无动于衷。付明说得没错,四个人之中只有一个是叛徒,那还有三个是无辜的。如果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被这么怀疑一定会心寒。她甚至能理解付明刚才的愤怒。
程牧云走过来。
屋内的烛火,屋外的篝火,交织在这个空间里。
“你看我的眼神,”他握住她右手,低头,轻吻她的手心,“像看着一只受伤的野猫。”
她蜷起手指:“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保护好你自己,就像在加德满都你瞒过所有人和我鬼混。我知道,这点你最擅长,”他轻声说,“我说过,我根本无法忍受你的身体变得冰冷僵硬,没有生命。”
他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说服她独自逃出小住店,独自逃命。
现在……
温寒听着这种话,本能地不安。
可就像程牧云所说,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假装镇定。她想,安慰他、支持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如他所说,演好自己这样一张白纸的角色。温寒长呼出口气,轻拍自己胸口:“刚才我打他,把自己吓死了。”
程牧云不置可否,她连老鼠都能那么怕。
她又去看窗外的光:“我还没和苦行僧打过交道,上个月来印度,他们都很怕苦行僧。你能带我下楼去看看吗?”
程牧云耸肩:“没问题,我和他们很熟。”
两人并肩下楼,温寒想了各种问题问他,比如为什么这里会有苦行僧,再比如,为什么程牧云和他们很熟,再比如……程牧云还是头一次觉得她挺可爱,尤其是这种刻意的粉饰太平。
他告诉温寒:这个庄园的主人几年前就想要正式出家,一直被家人阻拦,今年终于说服所有的家人,开始准备仪式。
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盛会。
到场人数会有十几万人,会雇佣两三万工作人员。
而住在这里的苦行僧们都是汇聚在这里,为了这个月的仪式。毕竟在印度,苦行僧被看作神的使者,是圣人,很受尊敬。
他们到楼下,程牧云盘膝而坐。
温寒挨着他,刚坐下,就有个僧人起身走来,友好地为温寒在额头点上了一点吉祥痣。温寒诚惶诚恐地合掌感谢,然后缩了缩脖子,对程牧云笑了,悄悄问:“大和尚,好看吗?”
程牧云也笑着,将双手合十,对她微微颔首:“可颠倒众生。”
此时的他,目光比火还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