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夜追击

梦无垠心向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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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君,昏君……”

    简陋的小屋里,女子仍在继续,她一下又一下的打,一口一个的“昏君”,道初时力气还大、声音也是激愤,却到越后,那力气渐渐用完,女子大骂得喉咙都沙哑了,更是直接嘤嘤作泣了起来,清泪行行,

    她恨仇人就在眼前,可她却无能为力!恨这样弱小的自己!

    项天择在此期间则一直站着稳稳不动,看那女子,任那女子捶击。甚至为怕伤到人,把练出的仅有的几丝护体内力都暂屏去,怕一不小心伤到这女子——

    毕竟他是有愧的,更融合了前次的记忆之后,他知道这一切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最终下令做的。

    过去三年,因他一句话、一道旨,多少幸福安康的家庭幻灭,纵使有奸人在旁诱惑,他终究脱不了这个责任。

    “昏君、昏君……”

    那女子呐呐得喃喃自语,始终不过就这两个字。无力到连捶打也没了,抓着项天择的衣服身体发软下滑,瘫坐在地,双手沾满灰尘,头平着,眼中空洞麻木无神,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斗大落下,湿了一块又一块。

    泪流满面,我见犹怜。

    “对不起。”项天择轻柔道,稍稍别过脸去。

    “朕过去三年来多有胡闹,因朕的无知和狂妄自负及小人谗言,朕失手处理了不少清官,亦知现在说什么也无法挽回你的家人。朕在这向你道歉。”

    项天择说着,向地上瘫坐女子深深鞠了个躬,接着再道,

    “且问你父亲是谁,可是青苓郡太守郭仪?”

    青苓郡太守郭仪,即便项天择重来一遭也依旧印象深刻——两年前,他为在宫中建巨型假山园林,特命从各地往京运动各种岩石,蜀地花岩便是其一。而郭仪时正为蜀地青苓郡太守,却为百姓之故,抵死不奉诏,天下臣子何其多,只他一人那般执拗!

    叫当时气盛的他肝火大动!挥舞着长剑命人将那郭仪羁押到京来,更随后在严桧的推波助澜下将郭仪及其子斩立决,其余人等则悉数充作官奴。更换上个只会听上命的新太守,蜀地花岩自此源源不绝。

    现在想来,严桧那时在其中那样诱导,固然有讨好成分在里,怕亦是两人政见不和,严桧好安插个自己的人去蜀地。

    而这女子,项天择再看向那女子,定定得看去,五官神情,真与那郭仪几分相似。

    道忽而就被报出家门的女子身子一震,仰头直直看向项天择,想到因他一道喻旨自己家破人亡,瞬间凄苦又更生,哪还怕什么皇帝的威严不可冒犯?

    若非执念于大仇,娘亲死后她就不会苟活于人世!

    “昏君、昏君,你还记得,你还记得!一句对不起就能偿回他们的命吗!”便不知从何处又来了力气,女子又扑将上来,奋力使拳头打。

    然项天择却不想再这样没完没了,他侧身避过,但见那女子止不住要跌跤,下意识又斜前一步让人倒向自己,便这顿打,始终也避免不了。

    “确是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一家。朕现在除了说这句话也做不了其他更多,但朕保证,朕日后会给你交代。待朕除了奸人,朕会平反一切因朕过而枉死的官员,给他们在这世上正名。”

    女子一边打,项天择一边说,打击声和人声交杂在一起,他也不管她有没有心思听亦或有无听到。

    待语毕,项天择又突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点上女子某处穴道,女子便保持着腿微曲、缩回手正要打的姿势动弹不得。

    “昏君,你要做什么!要做什么!”不能动,可话还能说。女子不由大骇,更见皇帝把自己抱起向着床榻走去,便更恨恨急切怒道,

    “昏君,你休想糟蹋于我,休想!还说什么给官员正名,依旧是狼子本性!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内心深切恐惧,女子只能靠言语鼓势,眼大瞪得像要吃人似的。

    而项天择呢?项天择有些无奈,听那女子咒骂个不停,他都忍不住想这样不累吗?

    一张嘴说得再上天入地又有何用?不还是报不了仇。所以吵闹的不怕,怕的就是将情感深埋于内、心机深沉之辈呐~,诸如前次他那杀人不见血的亲爱弟弟。

    项天择不由感慨横生,抱着人只将她放到榻上就径直离去。但见他前走了几步,忽停了下来,随后微微向后侧过脑袋,瞥看冷道:

    “朕言尽如此,信与不信自在于你。将你点穴不过是看你情绪激动,朕不便脱身又不想伤你,未有半点於旎心思——朕心中早有喜欢的人了。待半个时辰后,穴道就回自行解开。

    而对于你家的事,朕还是要说朕深感歉意。朕知你必对朕恨到了骨子里,也必定对朕的话抱有怀疑。不若你在朕身边做个宫女,看朕怎样履行诺言、弥补过失。待一切了结,朕必定会为你父正名,亦会,下罪己诏诏告天下。”

    项天择言得笃定,末了不知是想到什么,眼中闪烁不定,忽又不说了。须臾后但听他放低音,思量得又道,语间不无遗憾懊恼之意,

    “终此事根源,皆因朕欲兴土木,罪责在朕。故今早朝之时,朕已下令废除征集令,今后蜀地花岩,连同大齐其他地方的名岩概不再收,再不会有百姓因征收岩石而受苦。朕亦为你曾经受到的苦难由衷向你道歉。”

    话罢,项天择大步离去。离开前他仍命人看管,却是不再命人锁门,准许那女子小范围移动。而他自己,则要回殿,处理移送过来山堆似的奏折,修习《九阳》。

    …

    “小姐小姐~。”

    皇城凤鸾殿,苏菡一如既往在抚琴,袅袅琴音寄托着女儿家袅袅哀思:与心中人相离万里不得聚首,更已嫁作他人妇,虽不曾真正背叛他,可终已是残花败柳、不洁之身。

    只能尽力为他探听一切情报,却不知远在万里的冤家可曾知她的刻骨相思,又可像她思念他那般得想着她?

    苏菡念及此,脸上不禁遐云飞起,道这般光景若叫项天择看着,必是又爱又妒。

    “悦儿,莫急。慢慢来,你这性子,总也改不了。”

    琴音戛然而止,苏菡看向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的婢女,嗔怪间又是一种风情。

    “小姐小姐,我听人说,皇上今天早朝可有气势了!吓住了一帮臣子!”

    “哦?怎么有气势,你且说叨说叨。”

    “皇上将严丞相训了一顿,罚他半年俸禄、禁闭一个月呢!又派秦大人去竹南赈灾,派孟大人去打击契纥,废了征集令……”

    那来报婢子一边说一边伸着手指头看着数,到最后怕是自己都乱了,索性双手尽可能划拉出了个大圈,

    “反正,反正就是老有气势了!

    …哦,皇上、皇上还说了句老厉害的话~!”

    “什么话?”

    “好像是什么,犯,犯什么,哦,是犯我强齐者,虽远必诛!”

    ……

    苏菡有点惊了,犹是听了婢子沁悦那最后一句“犯我强齐者,虽远必诛”——这句话,记得天佑哥哥曾私下对她说过,项天择怎会知?还一模一样。可他,能有如天佑一般的气魄胸襟吗?

    而昨夜那纸本已反常,今早突然早朝更做出那些决策就更是反常,苏菡不由得出个结论:项天择明显有些不同了——这是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苏菡遂正色道:

    “悦儿,拿纸笔来。”

    …………

    晃晃数月,时间最是不饶人,每日练功批折、三日一朝,循环往复间不知不觉重返这生竟已过了这般久。

    道那日救回的姑娘名唤郭筱,终是答应了在项天择身边做个使唤宫女,磨磨、倒水,做些粗浅小事,但无得太多他人在场时举止间却对项天择颇为不恭敬,而项天择念及她一家毁在他手也就不多怪,每每笑笑了之,颇显男子风度大气。

    倒令郭筱心里复杂莫名,说不出是何感。

    至于苏菡处,项天择时常坐坐、写些书信送去,恨不能日日与人腻在一起才好。奈何她对他着实冷淡得紧,甚至可称厌恶,而修习又不能耽搁,根基若不牢,纵有神功在手,亦是徒劳。

    项天择便索性将重心放在修习《九阳》上,只醉心一事时便不免对另一事少了心思。

    亦不知是身体太适合那尊者所给功法还是其他,虽才短短数月,内功方面竟已稍有造诣,而内功已有,外功亦不妨练习,项天择想双管其下。

    每每思及以后,此时此刻就更对自身实力渴望。

    而练功场所,皇宫大内自不方便——宫中人太多,守备深严,亦不知是否有其他耳目。

    项天择便每每入夜,下令寑殿中人都出去、不准进来,只对身边小德子,及那女子告知真情,吩咐他们好生把守,自己则每晚翻宫内大墙而出,于京城南郊一幽僻少人的树林中苦练降龙十八掌及凌波微步。至于独孤九剑,因其旨在剑意,项天择决意修行更高时再练习,怎可一时便求得尽善尽美?他自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亢龙有悔~!”

    深夜下,长空繁星点点,却听一林丛中有人放声长啸,忽而一掌击出,周身气流涌动,他人不可见,那人却能感知涌动的气流隐隐成龙形聚合,向前扑啸而去,夹着硕硕风势,击得那人正前一棵有人双掌合拢那般粗的小树“嘎”从中而断,更带着两侧灌木、杂草随劲势摆动、簌簌作响。

    不必多说,发掌之人自是深夜出来练功的项天择了。

    他见击倒了那棵小树,收势作罢。伸出双手,翻来覆去,有些难以置信自己那一掌竟有如此威力!

    更况乎还只是第一式,且第一式他也只熟练了个五六分,不禁大喜过望!

    扬起头望向天,月色正明。项天择心道他出来已一个时辰有余,不宜在外久呆,神思流转间运起双足,练习着“凌波微步”往皇城方向而去。

    …

    盏茶片刻未有,项天择由城郊奔至京安达官显贵聚集区。

    运着那极上层的轻功,项天择只觉自己双脚都未曾踏到地上,似有隐形的一层空气将他与地隔开,又无白间人物打扰,以致速度极快。

    不由大快,前生武侠梦竟得今次重返实现!项天择心中忽豪气横生,都想“嗷呜”呼啸!

    他便一会入上房梁,一会又奔下到地,视野所及,房月夜城墙,觉万事万物都囊括到自己眼中!

    大丈夫当如是!是以每个男儿心中或都有武侠梦。

    “嗷呜~~~”

    终忍不住那激越之情,项天择仰天长啸,啸过方心思稍定,遂更加快步速往皇城奔去。

    ……

    “别跑,别跑!”

    “竟敢行刺相爷,我看你是活的腻歪了!”

    “兀那贼人,等落到我等手中,叫你生不如死!”

    …

    数月修习内功,练得项天择耳聪目明尤甚从前,他至半途忽听得声响,又听有人说相爷,心道莫不是丞相严桧?

    有人刺杀严桧?是哪方人物?不由就来了兴趣,项天择遂顺着声赶去。

    等有几人在房梁间跃涧渐现得他眼中,皎皎明月在上,项天择得以看清,一人着夜行衣奔赴在前,虽一身黑却遮掩不住她曼妙的身姿,另几人则家丁装扮追击在后,口中振振有词,甚至于最后都说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观那形势,显是那后几人占得上风,而在前之人则渐后力不继,几个房梁跃后,前扑后赶,双方间距离越拉越小。

    情势于那夜行衣女子,实可谓万分危急!

    项天择不由分说,不容多想,快步前去,眸里印着那些人,脑中只一个念头:

    那人,得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