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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旺娘将全部的精力都倾注于缝纫社。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会忘却了生活的许多烦恼,她不再想女儿了,也不担忧儿子的生活和学习,缝纫社成了她的家,反正她就是一个人,在哪里吃哪里住都一样,事业的成功使她的整个身心沉浸在宁静与快乐之中,爱情的羽翼也在她的精神王国中轻轻地扇动着。
刘翠枝说的不错,她和李紫环虽然是正副社长,但她们同时也是村里的妇女干部,上下寨几千口人,她俩的工作量可是不小,另一方面,她俩又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孩子的家庭主妇,家务事很多,所以,缝纫社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马康怡敏在做,马康怡敏不孚众望,把缝纫社经管的很好,她有文化能看懂裁剪书,心灵手巧悟性好,隔一段就带着姐妹们到洛阳郑州甚至北京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去旅游观光,在大街上溜达,到百货商店里购物,回来总能推出几款新潮时尚的服装,上下寨美女帅哥多,穿着缝纫社做出的服装组成模特队,上县上开会,去省里领奖,或者组成游行方阵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引来不少外地的客户,县上的那些干部和家属,还有洛阳郑州的许多城市人,也都到上下寨缝纫社来做衣服,就连省长也带着夫人慕名前来,指名道姓要马师傅亲自给他量体裁衣,每日里笑脸相迎,交口称赞,康怡敏心情十分的爽逸,她觉得这种生活很充实也很风光,她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就说:“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也不错。”
缝纫社就在大队部里,大队的干部们,有事没事的就到缝纫社来坐坐,其中来的最勤的就是支书李万祥,缝纫社是他亲自创建的,算是上下寨的第一个企业,也就是他有现代的超前意识,力排众议,说服县长,要县上将奖给上下寨的一辆拖拉机,改成十台缝纫机,他说:“乡下的妇女要真正解放,必须把她们先从针头线脑中解救出来,让她们走出小家庭,融入大社会,发挥聪明才智,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县长很赞成他的举动说:“上下寨生产条件好,就先行一步,缝纫社办好了,就在全县推广。”由此可见,李万祥对缝纫社寄于多高的厚望,但是,他是一个支书,是管全面工作的,就是他寄予厚望,也不必事必躬亲,天天都来,时间久了,人们终于发现:“李支书爱上缝纫社,是因为这里的美女多。
李万祥算是比较受女人欢迎的男人,他不管走到哪里,都受到女人的欢迎和追捧,他人才好,性格也好,还当着干部,这三个条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具备的,而他除了具备这三个条件,还有一个过人之处,就是他从心底里怜惜女人、尊重女人、欣赏女人、信任女人、栽培女人,重用女人,这对乡下的男人来说,确实是难能可贵的,那时候《红色娘子军》热播,党代表洪常青的形象深入人心,于是就有人对号入座,送给李支书一个雅号“李常青”,李支书确实和电影里的洪常青长得有点像,但貌似不如神似,长得像洪常青的人不在少数,但能像洪常青那样,尊重信任娘子军的党代表,可能就是李万祥了,她的手下有一帮女将,妇女主任刘翠枝、学校校长马朝英、科研站长王月娥、缝纫社长马康敏,卫生室长李紫环,幼儿园长刘春凤,一个个风风火火,独当一面,还有积肥队、养殖场,纺织组,也是女人的领地,大田里是妇女在劳动,场院中是妇女在劳作,相形之下,男人倒显得逊色,李支书身边只有一个马朝月是男的,他还不怎么重用,有什么风光的事情,都让女人出头露面,上下寨,年年都是先进,去县上领奖,去省里开会,不是刘翠枝,就是李紫环或者王月娥,于是有人给李支书提意见,说他是重女轻男。
王三和是李支书的外甥,王月娥的侄子,王月娥是县长的老婆,王三和就是县长的妻侄,王三和有才,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到乡下,到大队当了会计,李支书很器重他,说“你好好干,明后年我就退下来,你接我的班。”但是王三和不安心农村工作,老想得到提拔,“象马朝华一样当个脱产干部”。他去找姑父开后门,县长说:“你得好好表现,要村里推荐,上面有了指标就提拔你。”
王三和有文化,工作积极,又是李支书的外甥,李支书应该重用才对,可是,李支书好像不怎么重用他,最起码,抛头露面出风头的事情都不叫他做,说他“形象不好,心浮气躁,不是干大事的材料”。王三和不服气说:“包子好吃不在褶子上,我形象虽然差一点,但我有才,刘翠枝、李紫环、王月娥有什么好?舅舅你不能以貌取人,出头露面的事情也该让外甥干一些,上面的领导才会认识我。”李支书说:“省里要开群英会,县上有两个指标,都给了咱上小寨,马朝华的指标是带帽下达,另一个我想让马康怡敏去。”王三和说:“给我吧,让外甥露露脸,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听说省长还要出席呢,《人民日报》的记者也要来。”李支书说:“我害怕叫你参加,明年的先进咱上下寨就当不上了。”王三和说:“我不信,我一定在会上好好表现,让省长认识我。”
王三和不知道在会上是如何表现自己的,反正,第二年的先进,上下寨果然没有当上,李万祥去找县长理论:“我们上下寨年年都是先进,今年我们的公购粮交的也最多,棉花、生猪、河鲜、山货都上缴国家指定的供销社,一点都没有流入自由市场,为什么先进不给我们。”县长说:“你们上下寨是模范专业村吗?一年不当会死人?李万祥我得批评你,你的名利思想太严重。”李万祥说:“是不是因为王三和,他可是你的妻侄儿,让他参加省里的群英会,让上级领导认识他,你才好提拔。”县长说:“上级领导是认识他了,省长还给他握手呢。”李万祥说:“真的?这样好了。”老县说“好是好,就是本人受到省长的呲呱,说‘你们县总有五十万人吧,优秀的青年,至少也有二十几万,只要你们出两个代表,内在的素质一下子也看不出来,那个马什么华的典型发言倒是有点水平,可是那个小王,形象太差了”。李万祥说:“省长这话有点问题,这是群英会,又不是选明星。”县长说:“我就是这样说的,可是省长说:‘群英会比选明星的规格还要高,你知道吗?《人民日报》的记者都来了,那照相机咔嚓咔嚓的照,你们那个小王,形象差点都没有什么,你不要往前挤嘛,可是,他却抢上前和我握手,那记者嗤嗤的笑,我难堪死了,虽然我们不是选明星,但也应该注意形象,既然上下寨没有人才了,明年的先进就不要给他们了,省的李万祥再找个活宝,把人丢到外省去。”李万祥说:“县长,我错了,我不该给省长的脸上抹黑。”县长扑哧一声笑了说:“给你开玩笑,没有这回事,您们上下寨的工作确实做的好,但是,这先进不能总给你,你得发扬风格,不过,以后再领奖的话,最好找个形象好一点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要不外交部还设个礼宾司干什么。”李万祥说:“行,我一定派个美女去。”
县长又提醒他说:“不一定非要派美女,形象好有内涵的男人也可以,有人给你提意见,说你重女轻男,你要重视培养年轻的男干部,到底是男人有魄力嘛”李支书说:“我也不想做洪常青,手下领一群杨门女将,我也想当座山雕,手下有八大金刚,可是,哪有啊”李万祥说的是实情,这就是上下寨的特殊情况,女强男弱。
李万祥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妇女能定半个天,在我们上下寨,妇女能顶多半个天,上下寨年年是先进,但先进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反匪反霸,每一场战争都夺去上下寨几百条青壮男人的生命,那些优秀的好男儿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功成名就,离开故乡去干大事情了,解放以后,和平建设我们的国家,各行各业都需要人,需要优秀的男人,上下寨近水楼台先得月,城里的工厂招工,军队征兵,首先想到上小寨,稍微优秀一点的知识青年,干出一点成绩,都被上级提拔,去到乡里县里当脱产干部,就像马家,有兄弟九个,四个牺牲在战场上,两个死于非命,两个出去为国家干大事,家中只剩下马朝月一个,还是我李万祥硬拽住不放,才留下来帮我撑摊子,”
县长说:“这种状况其实不是光上下寨,其他的村庄也一样,或者说,这就是现阶段中国乡村的实际情况,只不过上下寨有个李万祥,将主席的教导真正领悟透了,将本该男人挑的担子,分给了女人们挑,女人也愿意帮他挑,因为李万祥怜爱女人,尊重女人,重用女人,帮助女人走出小家庭,融入大社会,用自己的辛劳和智慧,为自己也为子孙后代创造好日子,谁要想当先进,就向李万祥学习,把妇女工作做好,不过这种状况,正在改变,在新中国阳光雨露的哺育下,年轻的一代茁壮成长,上小寨有知识有干劲儿的青年男子不少,像马朝华、王三和、张三存、张旺、程宝生、李长锁马长兴等等,都是很不错的苗子,你们党支部要好好培养,让年轻人帮你挑重担,不能让你老这么累。”
李万祥说:“是帮我挑重担,还是帮你挑重担?马朝华已经被你提拔了,做了你的办公室主任,王三和也不安心,老想着提拔,去当脱产干部,那张旺、程宝生就不用说了,就是大学苗子,回不了上下寨,李长锁、马长兴学习不咋好,中学还没有毕业,就吵吵着要去当兵,不光男人要走,就连女人都花心了,王月娥、刘翠枝、刘翠英想跟着丈夫去城里享清福,马朝英也被县中学看中了,这上下寨就像是中央党校,培养一个提拔一个,可是您咋就不提拔一下俺李万祥呢?俺也想当脱产干部,不想再在基层干了,太累人了,俺想歇歇了,再这样下去,俺那仨畜生娃儿可就真的没指望了,人家的孩子都成材了,俺的孩子长成了歪脖子树,我李万祥心不甘嘛。”
县长说:“其实你老李早就该提拔了,可是,上下寨离了你不行。”李万祥说:“咋就不行,朝廷爷死了,老百姓的日子还照样过,我李万祥有啥能耐?文化不高,水平有限,一个上下寨,离了我李万祥,谁都能把他拾到篮里。”
县长说:“不是谁都能把他拾到篮里,也就是你老李,心底无私,光明磊落,做事公平,又不大权独揽,有事情和大家商量着办,大小事情都能抹得光光亮亮,群众信任你,特别是女人们拥戴你,愿意跟着你干一番事业,创造一份幸福的新生活,你不能撂挑子,咱是共产党员,要拉革命车不松套,一直拉到共产主义”李万祥叹口气说:“好吧,我就再干两年吧,可是,我确实是有困难,老婆是个病秧子,不能帮我,还拖累我,三个儿子没人管教,畜生娃儿一样,到处野,饭不好好吃,学不好好上,爬树上房,下河洗澡,捅马蜂窝,掏鸟蛋,抓住条长虫缠在腰间,啥危险耍啥,我急得心火上升,操起棍子是棍子,拿起笤帚是笤帚,满街追打,他们干脆就不见我了,给我藏毛猴,我哪有时间给他们藏毛猴,就放野马了。”县长同情的说:“你确实不容易,没有一个贤内助,你老婆的病怎么样,不行就带她到城里的大医院看看,医药费可以给你报销一些。”李万祥摇摇头说:“没指望了,熬天天吧,就是个病秧子吧,也比没有的强,孩子回到家还知道有个娘,如果没有她了,大人好说,这三个畜生娃儿可咋办。”县长说:“那也不要紧,真的嫂子殁了,你就再找一个,你这条件,找个好女人也不难,我听月娥说,你和缝纫社的马康怡敏走得很近,你俩很般配嘛,到时候,我给你们当介绍人”李万祥摇摇头说:“我俩是般配,她是寡女,我是孤男,我心仪她,她也怜爱我,可是娶不了她,她也不会嫁给我。”县长说:“为什么?婚姻自由,谁会干涉你们,我都不会依他。”李万祥说:“畜生娃儿干涉我们,你能把他们怎么办?”县长苦笑着说:“孩子要是不接受,这大人还真的没有办法。”
缝纫社是村里的明星企业,在乡里县里都有名气,乡间的女人要求不高,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能风风光光的走到人的面前,受到人们的尊重和艳羡,就很知足很感激了,马康怡敏真的是从心底里感恩李支书,热爱李支书,她说自己的这份体面和风光都是李支书给的。
李万祥心仪马康怡敏,这在上下寨是公开的秘密,马康怡敏能进缝纫社就是李支书提议的,李支书爱上缝纫社,很可能就是冲着马康怡敏来的,距离产生美,男人女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是会产生一点感情的,马康怡敏有点喜欢李万祥,她觉得有李支书在身边,听着他的声音,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很踏实很愉悦的感觉,李支书和她的丈夫张明贤是很好的朋友,他俩就有了共同的话题,不爱说话的她,如今话多起来,性格忧郁的她,也变得开朗了,爱真的有神奇的力量,真的能塑造新的人生,她为自己感到庆幸,她又找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爱。
这或许就是天缘做合,李万祥那病秧子的老婆,终于结束了她苦难的人生,到天堂里享福去了。
李万祥的老婆临死前,要见康怡敏一面,康怡敏以为是她和李万祥的关系,让李万祥的老婆误会,她跪在李万祥老婆的面前说:“我是有点喜欢李支书,但是,我们没有腌臜事,李支书绝对是个好丈夫,他没有做一点对不起您的事。”李万祥的老婆从床上爬起来,拉起马康怡敏,自己跪下去说:“嫂子活在世上就是受罪,十几年了,我是生不如死,我为啥拖着不死,我放心不下祥哥,放心不下那仨畜生娃儿,现在我放心了,我受够了,我要上天堂享福了,我把祥哥和畜生娃儿都交给你了,你得给我看好他们,不能让他们受苦,你要是敢虐待孩子,我就到你的梦中给你打一架。”亡人之托大如山,马康怡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就抱住李万祥老婆的头大哭一场,两个苦命的女人,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能用语言来表达,马康怡敏擦干眼泪说:“嫂子,你会好起来的。”李万祥的老婆摇摇头,她知道康怡敏心中矛盾着哩,“是呀,有谁会愿意给三个畜生娃儿当后娘呢?可是,不给孩子找个后娘,我走的就不能安心。”康怡敏说:“嫂子,你就不怕,后娘虐待孩子?”李万祥老婆说:“我这亲娘也没有好好照顾孩子,后娘再不好也是娘,有了娘孩子才有偎恤的地方,怡敏呀,你答应嫂子吧,给那仨畜生娃儿当后娘,他们淘气,你就狠狠打他们,我在天上看着也不会怨你。”
马康怡敏没有正面回答李万祥老婆的话,她的心很矛盾,她承认她喜欢万祥哥,像自己这条件,能嫁给李支书这样的男人确实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她也知道,他们这再婚的男女,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孩子,他有一个孩子,李万祥有三个孩子,而且全是男孩子,这四个小畜生可不是好整治的,马康怡敏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她看见自己的儿子张旺朝自己走过来,儿子已经十二岁了,个子长得很高,差不多超过自己了,儿子跟着爷爷过,自己工作忙,差不多一两个月都没有见儿子了,毕竟是母亲,康怡敏亲热的迎上前,叫一声:“旺儿,你放学了,中午上妈妈家吃饭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儿子冷漠的看着她说:“不用了,爷爷在家做好了饭,等我回去吃呢,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康怡敏听出儿子话中的情绪,就是怨她不关心自己,康怡敏上前拉住儿子的手说:“儿子,妈妈给你商量个事吧。”儿子睨着眼努着嘴说:“娘,你的事情你做主,我已经跟爷爷过了,和你没有关系。”康怡敏说:“儿子,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娘的儿子,咋能和我没关系,你爷老了,干不动了,你得跟着娘过。”张旺说:“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你想去给李长锁当后娘,就去吧,我不拦你”康怡敏说:“儿子,看你说的,长锁是你的好朋友,他的娘死了,你的爹死了,你们都是可怜的孤儿,万祥伯伯对你好不好?”张旺说:“万祥伯对我不赖,但是我也不能去给他当儿子,我有爹,我爹叫张明贤,我爷说了,我们张家三代单传,我爷倾家当荡产才保住我这一根独苗,他说就是提棍要饭也要把我养大,顶张家的门。”康怡敏说:“这也好说,你跟着娘过去,不改姓,你还是张家的孩子。”张旺大吼一声:“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当拖油瓶,去给别人叫爹,娘你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跳火坑,去给李家那仨畜生娃儿当后娘,这后娘是好当得吗?那三个畜生娃儿可是坏的****,爬墙上树,惹是生非,迟到早退不好好念书,老师提起他们都头疼,万祥伯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能整的了吗?我再跟着过去,四个畜生娃儿是四个娘生的,谁跟谁都尿不到一个罐子里,不把你累死,也把你气死,村里人会怎样埋汰你?张旺我是个男子汉,还怎么直起腰在村里做人?”康怡敏傻了,直愣愣的望着儿子,气哼哼的从她的视线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