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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新房不久,卖掉的房也被中介出手,里面只简单地花几千块钱收拾一下,卖出了十三万捌仟的价钱,仅在这笔生意中中介就赚了三万,听到消息,王书玲免不了责备:
“一边房价卖低了,一边花这么多钱投到新房上,十几万的债要多久才能还清?就不担心?”
韩红星住在自己的房腰杆直:
“承认那边房价卖低了,不过凭我们的本事也卖不出那么高的价,再说现在楼盘的房价已疯涨到一千八,算起来新房子增值的钱足够将少卖的差价补回来;至于欠债就是再多我也情愿,这个家已没一样东西是你的,下次再吵架地位就变了,轮到我赶你走!”
“敢说!当初不是考虑可儿离学校近可能答应你换房?可儿才是这个家的老大,她是我养的,所以我更大,所以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所以只准我赶你走,没有你赶我走的份!”
家里正搞装潢,分理处也开始搞网点转型,转型后的网点按区域分为高柜区、低柜区、自助区,朝阳分理处的门面太小,已无法在原址布局各片区域,行里决定另选新址,按要求装修后将网点搬迁过去。
新选的地址竟是以前的南环储蓄所,选那儿的理由是靠招商城近,商户密集,有利于存款的增长。三年前南环储蓄所还属于D行的资产,后来进行处置时,四间门面一百五十个平方卖了四十万,还被费行长传为美谈:五年前花三十万买的门市,被D行白用了几年还多卖出十万元来,多划算!可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人逗上门来,情愿花一百万买这些门面,哪可能如愿!
再用这四间门面已变成租用,跟房主定了三年的合同,每年租金二十万,三年合计六十万,消息传出全行哗然,小道消息说这四间门市就是被费行长以他人的名义买去,一百万的房产只卖了四十万,而且过户的费用按道理该由买方承担,却都是行里买单。现在房价已涨到三、四百万不算,光三年的租金就六十万,只用了两年多时间,通过对这几间门市的运作,相当于将门市白赚,另外还多得了二十万现金!费行长阐述其中的道理时反复强调:原因是这两年房地产看涨,房租费上涨当属正常,一切皆因市场经济使然,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普通职工们只能听到相关传闻,加之花冤枉钱的是D行,事不关己,看人家发财最多跟着议论并眼红,根本没人会想到过问这种事,还有,就是想过问也拿不出任何实据,因此即便干部做了全球人都知道的贪赃枉法事也无畏,因为拿不出证据的告只能算诬告,普通老百姓只能羡慕人家有权的人随便动个脑筋就能暴富,只能期望自己有朝一日也掌握实权,也有机会去做暴富的事!所以才有聪明的人、要求上进的人为达到升官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这个社会总能纵容胡作非为,渐渐的,人们对荒唐至极的事、稀奇古怪的事都见怪不怪了,人们在道德观念上对丑恶的现象由谴责变成沉默进而麻木,乃至认同直至羡慕,久而久之,认为走正道能走出路子来的越来越少,为达到升官目的做各种令人不齿事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社会的道德底线一降再降,降到最后只能让有良知的人迷茫:这个社会怎么了?
为什么掩耳盗铃的人总能招摇过市?道理很简单,因为总是掌握权限的人才有资格盗铃,他们盗着并快乐着,掩自己耳朵的目的是要求周围人都听不见,其实大家都听见了,不过却没有权力对盗铃者喊打,又发现恰恰是有权喊打的那些人在盗铃,大家见听到与没听到根本就是一回事,便也习惯成自然地充耳不闻,久而久之,掩耳盗铃的人自然能招摇过市,且高人一等。
到了装修好的网点上班,韩红星真的成了大堂经理,离了高柜区让人羡慕。要知道现在的D行是定人定岗,哪个人坐哪个位置面朝哪都由行长说了算,能当上大堂经理也得有理由,韩红星要关系没关系,想拍马也找不出门路,能有这个待遇的唯一解释是平日里敢冒犯行长,敢做刺儿头,敢发短信骂张行长,最终不仅没得到应有的处罚,反而能因祸得福。
带来的反响是周围人认为不公:也没关系,也没拍马,凭什么这个黑五类能占好岗位?他不过是骂了人而已!可骂人谁不会?大家不过是认为领导只该尊重才没骂,凭什么有素质尊重领导的人反不被看重?凭什么有涵养保持沉默的人总是吃亏?
做大堂经理的确神气,将个黑的公文包拿在手上,见到客户就迎上去问需要哪个项目的服务,然后打开包,里面有标配:一支笔、各类存取款凭条。刚掏出纸笔替一位客户提供出完美服务,再引导他到相关的柜面办理具体业务时,却发现其他客户根本不按规矩先让大堂经理引导,早拥满柜台,让韩红星根本没机会做出视频教材上要求的各种能体现银行员工素质的动作,也想不通:我行的柜面上总挤满着顾客尚且收入如此低,从视频教材中看它国外银行里总冷冷清清,总只有一个客户,大堂经理总只围着一个客户摆各种造型与动作,一个完整的服务下来少说得半小时,按时间算下来一天最多接待十个客户,如此生意清淡的国外银行,它怎就能生存下去?
接到朱月娥电话,她姐姐因经营需要,想贷款十万元,特咨询能否办房产抵押贷款。为可儿去黄中的事欠她那么大人情,现在她姐姐想办贷款当然得尽力帮忙。立即到行里去咨询办理贷款业务的嵇红,得到的答复是:可先来申请,只要符合相关条件就可以办成。
听说可贷款,朱月娥当即请韩红星帮忙办这件事,先提供贷款人夫妻俩的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以及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让嵇红审核贷款资格,符合条件后她要求提供客户的银行流水账,据以判断贷款人的资产状况及还款能力,等韩红星按要求提供出流水账,嵇红说贷款人的资产实力还行,不过得提供D行的流水账才行,理由很简单——存款不放在我行,凭什么到我行来申请贷款?
韩红星听得有理,立即请贷款人将存款转到我行,然后打出流水账来送给嵇红,得到的说法是——虽已变成我行的流水账,但按规定得有三个月以上的流水账,因为这一条不符合条件,只能将材料报上去审批看,能否办成一点把握都没有。
一边是朱月娥所托,无论如何得将任务完成,另一边嵇红说一点把握都没有,怎么办?韩红星常听同事们议论,说客户想办贷款一般都得进贡红包,自认为跟嵇红在湖湾时就一起上过班,后来在三产公司更在一个办公室里同事,有这种关系她怎好意思收礼?不过为了确保能办成这笔贷款,韩红星自掏五百元钱塞信封里送过去。嵇红拿到钱当即表态:我们兄妹间不需要来这一套,不过这笔贷款审批起来的确存有瑕疵,由我替你用这些钱打点主要人物,开审批会时请他们网开一面,争取能将贷款批下来。
虽心疼送出的钱,见嵇红肯收反而高兴,心想只要能将贷款办下来,也算是答了朱月娥的人情,就是花点钱也值。
很快接到嵇红的电话,通知贷款人夫妻俩到她那面谈并在申请表上签字,韩红星直接通知朱月娥的姐姐朱月娇前去办理,朱月娇和她老公到行里面谈后随即打电话过来:晚上已定好家饭店,邀请参加。
朱月娥替自家帮了那么大的忙都不肯吃顿饭,自己哪能让对方破费!见韩红星坚辞不去,朱月娇说出情由:是嵇红经理面谈时提出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本行职工介绍,这笔贷款肯定办不了,为了确保贷款能审批通过,得跟相关人员客气一下,所以才安排了这顿饭,请韩红星一起作陪。
朱月娇是个生意场上混的人,见过的世面让她认为很有必要请这个客,对请来的客人是周全接待。来客中竟然有顾行长,还有已是王总经理的王美女、审批人乔经理、经办人嵇经理。韩红星是陪客的身份,因此虽与朱月娇夫妇不熟,也要做出老熟人的模样来,不时替她家向坐在上席的领导们敬酒献殷勤。嵇红坐在韩红星旁边,也帮着圆场,着重对各位领导肯给面子参加由她牵头的这桌饭表示感激,让坐在主席的顾行长倍觉尊荣。女人总是细腻,嵇红不忘对送她的五百元钱有个交代,凑到韩红星耳边告知,已买成好烟转送顾行长。韩红星只想办成事,并不关心这笔钱用于何处。
酒桌上不谈事,既然该请的客人都能请到位,想办的事想必没问题,大家只管喝酒尽兴。
一回生二回熟,朱月娇和嵇红在酒桌上很快混得热,让韩红星觉得省心,再有事她们直接沟通,已无需自己这个中间人。
过了半个多月,突然接到朱月娥的电话,说晚上安排下饭局,请办贷款的人吃饭,约韩红星一同参加。
贷款还没放下来?韩红星感到奇怪,上次吃饭前的贷前调查已进行了十几天,吃过饭又过了这么久,怎可能还没办好?朱月娥给出了个中原因:姐姐早将需要的材料提供给嵇经理,因为急等这笔贷款周转,一直请嵇经理能尽早将贷款办下来,可嵇经理说得等过了贷审会才能发放,她也不知道领导何时开这个会,所以要想快,得朱月娇自己想办法催领导早点开会,正好她在外地做生意,只能托妹妹朱月娥替她代请这顿饭。
听了这个情况,韩红星首先有的是羞愧:做贷款本只是银行的正常业务,可他们一方面对外宣传有各种贷款发放,另一方面却让客户难符合条件,一个小小的流水账里就能藏这么多说法,让客户要么办不成贷款,要么得发挥能动性花钱公关。自己身在D行,却花钱也帮不了朱月娥这个小忙,让她一次不行第二次地请客,对照起她帮自己的忙,哪还有脸面见她!不过事已至此,能做的只有向朱月娥提出请求:“饭钱归我来认!”朱月娥听了笑言:“承认你是银行里人有钱,不过这个客不该你请,再说我们家吃饭能报销。”
吃饭的包厢定在黄海县城最高档的酒店,请来的客人还是上次那帮人,朱月娥带来几百元一瓶的名酒,让久经酒场的顾行长也觉得桌席上档次。请几位客人在上座坐定后,朱月娥让服务员替其他人的酒都倒满,只替她和韩红星两个人倒个半杯,然后端起酒杯开口:
“这个酒度数高,只能干半杯。”说完这句话一饮而尽。见韩红星没有反应,开口问:“说好见面先干杯的,忘记约定了?”
“说过一言为定的,哪敢忘记,不过这个酒喝得我实在是太没名次了!”韩红星表达过意思后也喝了杯中的酒。
周围人不明就里,见两个人未开席先干杯免不了叫好,让场面一开始就变得热烈。好酒好菜下肚,韩红星免不了将上次请朱月娥帮忙的事提出来感谢,顺便替方校长算账,每年几千万地收集资款,这个钱怎用得完?
朱月娥说方校长已举家移民到国外,将学校聘出个校长来管理,他已当了甩手掌柜,只负责协调与政府的关系以及将赚到的钱往腰包里装。
见有人提起方校长,乔经理见识多广,接着话题往下扯:
“这方校长原来是县中的副校长,每个月只能拿穷教师的工资,后来教育改革,他兼着与分管教育的马副县长是表兄弟关系,不知怎的,一转身就吃掉了县中的初中部,将学校一半的产业变成他私人资产,做出这种事不仅上面没人查,还标榜他是教育界的精英。”
见大家听得入神,乔经理继续将事情往下讲:
“方校长这几年里不仅捞足了钱,还与县里的组织部长、教育局长、公安局长拜成把兄弟,圈内人尊称他们为四大金刚,在黄海县城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见提到有组织部长在内,韩红星怕乔经理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赶忙介绍朱月娥正是组织部长的夫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没想到在座的几位领导听了韩红星的介绍后各有反映,嵇红连忙问朱月娥:“徐部长家有个叔叔在市里当副市长?”见朱月娥称是,嵇红忙自我介绍:以前徐市长在黄海这边任职时家父还没退休,跟徐市长的关系特近,两家经常相互走动,论起关系来算是一家人。
见说这顿饭是县里徐部长的夫人请,顾行长赶忙起身,想将朱月娥请到他正坐着的上席来,见对方不就,也觉得此时做如此行为有点荒唐,赶忙让服务员另搬来一张椅,将自己往旁边坐,情愿空出主席的座位以示恭谦。先前朱月娥敬酒时,王美女摆出的是D行对公部总经理的高贵姿态,现在知道了对方是组织部长夫人,市里还有个当副市长的叔叔,脸上一朵花般站起来敬酒,那乔经理更不用说,敬酒时主动套近乎:曾经有过机会跟徐部长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桌上人都知道朱月娥是为她姐姐贷款的事请客,顾行长立即问嵇红已将这笔贷款办到什么程度,听说是符合放贷条件,只等行里开审批会通过,立即将这个贷审会在酒桌上开起来,只需直接交代便形成决议,让嵇红明天就放贷。
开完会继续喝酒,大家免不了责怪韩红星:这么尊贵的客人来办贷款为什么不介绍出身份?要不这笔贷款早就发放,哪需要徐夫人亲自安排这顿饭!
韩红星先为喝朱月娥的酒而愧,现在又发现这笔贷款是因为朱月娥亮明身份才办成,凭自己在D行干了十几年的身份根本就没能力帮人家这个忙,因而更觉得愧,愧得无地自容,心想反正是个没名次的人,便端起酒杯,向朱月娥检讨自己的无能,向各位领导检讨自己的愚钝,直到将自己检讨到醉里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昏脑涨,一点回忆不起来昨晚是如何到家的,王书玲追着问为什么昨晚喝那么多酒?为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自己没名次?韩红星不想解释,强撑着因醉酒而酸痛的身体去上班,刚到班上就接到朱月娥电话:
“记得昨晚的事了?”
“昨晚真的酒多了,只记得出来结账时王美女和你抢着在账单上签字,连自己是如何回家的都不记得了。”韩红星如实回答并再次检讨:“不好意思,贷款的事帮了倒忙,不是我想如此,只怪我太没名次。”
“又提自己没名次!不是已答应过我,不再这样说。”
“跟你说这些话了?”韩红星半点印象都没有。
“昨晚你感动我了知道吗?”朱月娥告诉昨晚发生的事:“有五百元钱放在你口袋里,是那个女会计退给我的,问过姐姐后才知道这笔钱是你花的,就凭这点,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有名次的人!”
“有这样的事?”韩红星记得嵇红说这个钱已买烟送行长了,怎会又退回来?摸自己口袋,真有这笔钱,忙跟她往下聊:“我一点都不记这些了,还发生什么事了么?”
“还有发生的事是你要送我回家,结果是我将你送回家;还有你在回家路上承诺永不说自己没名次;还有——”朱月娥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韩红星怕自己做出酒后失态的事,进一步追问。
“还有你说没法报答欠我的人情,反而不肯放我回家。”朱月娥在挂断电话的同时补一句:“早知道你一夜觉睡忘了,才不陪你站小洋河边让蚊虫叮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