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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见添了孙女又旧话重提:
“叫你不要到农村娶老婆偏不信,没个户口找不到工作不算,这小孩的户口随母亲走,将来也像她妈这样做个无业游民,不被人瞧得起怎么好?”
母子俩的悄悄话全被做月子的王书玲听在耳里,等小两口在一起时,王书玲第一次痛哭着责问韩红星:
“你个好端端的城里人当初为什么偏要去找我?要不你日子好过,我随便嫁哪家地位也总比在这里高,现在弄得连闺女都低人一等!”
韩红星见她难过,想想她自从跟了自己的确没过到好日子,伤心处也禁不住流泪,请求她先暂时忍受委屈,千万不能因此而伤害两个人的感情,等还清了债自己过日子谁的脸色也不看,女儿还小,将来不管花怎样的代价也要替她报成城镇户口,绝不让她低人一等。
见韩红星陪着落泪,王书玲也软下心来,只要求替女儿起个吉利的名,几经商量,起了个“可儿”的名,寓意有三:一是将女儿当儿子一样看重;二是期望女儿将来的性格可人;三是期望她将来凡事皆可遂愿。
母亲最近总挂着个脸,一方面是因为添了个孙女,另一个原因是韩红军被调到外地去上班,成月数回不了家。原来,海上收索站的现有技术遭到彻底淘汰,上面决定撤销设在黄海县的单位,将老职工退休,年轻职工安置到上级机构上班。到大城市里上班当然好,可看不到儿子想得慌,还有小两口两地分居也不是个办法。
家里最让母亲满意的是大儿子,添了个胖孙子不算,在轧花厂已当了财务科长,有当厂长的秦大功罩着,在厂里谁都敬他三分。韩红旗上班忙,韩红军不在家,大嫂、二嫂又要上班又要烧饭还得照应小孩,忙得转不过身来,强烈要求王书玲满月后继续替她们家烧饭带小孩。韩红星这边手头也紧,上次进产房时那一百元红包正好掏空了两个人的口袋,要不是月子地里收到点亲朋看小孩的见面礼,就会连买酱油钱都拿不出,为了省下伙食费开支,王书玲答应满月后再吃几个月苦,等到年底还清了李主任欠债,随他哪个好佬都不服侍。
为输钱的事王书玲从没责备过韩红星,只叫一定要吸取教训,如果再赌就不是对不起老婆了,而是对不起女儿,对不起这个家。
满月饭是小两口遇到的第一层事,两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这头不想替孙女办,韩红星便决定不办。可娘家人不答应,说满月是小孩到这个世上来的第一层事,理应得到重视,街上人不讲究这个风俗就移到乡下来办。
回娘家的王书玲心情格外地好,第一次抱女儿回家,她的脸色因害羞而红晕,身材比起做姑娘时变得丰满,浑身散发着少妇的韵味,看在眼里愈显出美。她一举一动都刻意露出幸福而满足的表情,让旁边的韩红星看了惭愧,也增添了对她的敬爱。
母女连心!是王书玲的母亲想着她才决意要办这个满月饭,才让她有如此开心的时刻。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王书玲,没有工作人也老实,生个女孩更怕被婆家人欺侮。
看到女儿拖家带口欢天喜地回娘家,丈母娘找出机会和闺女、女婿说悄悄话,决定减免砌房子时借的两千元债,并将以前进螺丝厂的集资款收据拿出来,叫王书玲自己想办法到镇里取钱,有三千元打底日子好过,平时遇事缺钱尽管回家来说,那边妹妹家也准备偷偷贴点钱,不过千万不能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在女儿满月的日子里,王书玲很高兴能得到亲人们的祝福,也只有在自家才能享受到这份开怀,这份亲情,这份厚爱!较之于娘家人的善良、淳朴与殷实,韩红星觉到自己只剩贫乏,除了有“城里人”的身份,唯一可骄傲的是有份工作,可事实正如她妈当年所说,街上人就靠那点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自负。
当初年少,凭一份真爱感动了王书玲,将她娶回家却不能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每每说起这个话题,她总表态嫁鸡随鸡,不在乎任何人让她受委屈,只在乎老公真心爱她。有了女儿后她才玩笑:不是看在怀了女儿的份上谁让你娶回家,不是看在女儿面上谁跟你过这穷日子!
小孩满月后回娘家是风俗,母亲执意留闺女住几天再走,不能让婆家以为媳妇没娘家。王书玲也想在娘家多住几天,但弟弟上高中后家里已没人住,晚上一个人在家不敢睡,就叫韩红星天天晚上来陪,不上班就来带小孩,让她打麻将享几天福。
打麻将的还是那帮人,尤勇不出船时算一个,他在小船上混了几年仍上不了大船,原因是现在弄船的人太多,外村那些半路出家的船民到村干部那搞关系就能去,反让本村的船民上不了村里的大船,尤勇在麻将场上没少向钱镇长反映这个情况,骂村里干部太嚣张,花多少钱才让上村里的船已明码标价,想不通干部们现在怎就敢无法无天?做各种明目张胆犯法的事怎就没人管?钱镇长常绷着脸表态要严肃处理,可就是没有下文;朱二姐已是老姑娘,本来找对象就高不成低不就,过了年龄更没人来提亲,索性准备做一辈子姑娘,在家编席、织网、打麻将;姜师娘现在最潇洒,每天在家吃饭摇膀子、凑得齐人就打麻将,凑不齐人就出去购物,村部的电话已通到她家,大家戏称这是钱镇长和她的专线电话。
以前周围人对她家还议论挺多,现在已见怪不怪,有几天不见钱镇长来反而奇怪,连议论的导向也变了,羡慕姜师娘就是有本事,这么多年将钱镇长搞得服服帖帖,比老公还管用。
原本大家都想不通姜主任为什么会那么认怂,主动将老婆让给别人玩,后来发现他在石板桥村说话最管用,连村支书都看他脸色行事,任何好处先得轮着他,谣传村里的妇女主任换过几个,村支书一个也沾不到边,但却都成姜主任的*****为此,姜师娘没少发火,不许姜主任在外面乱搞。
正在家打麻将,钱镇长来找姜师娘,想起他曾直言要睡自己,王书玲反而先红了脸,钱镇长倒无所谓,叫姜师娘让开位置给他打,边打麻将边拿眼光往王书玲身上扫,不停夸她比结婚前更丰满迷人,弄得王书玲浑身不自在。
打了一阵牌才慢慢少了拘束,扯开话题后王书玲问钱镇长如何到镇里兑付那三千元集资款,钱镇长答以前没过问过这种事,美女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马上就打电话给下面人了解情况,然后来汇报。
他的话尽是讨好,一点不像从一个镇长嘴里说出来,让王书玲听了很不自在,连称只是随口问。可他却起身将位置还给姜师娘,可能真的去打电话了。
麻将结束不久,王书玲正坐在房间给可儿喂奶,钱镇长突然跨进来,拿眼睛盯着胸脯看,吓得王书玲赶紧停了喂奶,将他引到堂屋,问有什么事。
“就你一个人在家?”钱镇长不答反问。
“谁说一个人?不是还有宝宝。”王书玲知道他这样问没安好心,但也不得罪他,更不想被人闲话,就先自站到门外。
“怎么就与众不同,见我这么冷?我钱某人在哪不是围着一群讨好的人!”听他如此牢骚,王书玲心想讨好你的人是讨好你的人,我是我!不过嘴上不说,只站门口看他,意思是还有什么事?
“兑付集资款的事打听过了,归工办管,不过现在镇里资金紧,按规定有特殊困难才可以适当支取。”钱镇长说出正题。
“什么叫有特殊困难?”王书玲想取这笔钱,很关心这个话题。
“这个么——”钱镇长见王书玲主动提问,开始停顿语气,动脑筋怎样达到目的:“我说谁有特殊困难谁就有,我还能替她想办法全额兑付,甚至还能替她算上几年的利息,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她要上路子。”
钱书记用嘴说话,用眼观察王书玲表情的变化:
“只要你上路子,我立即替你转户口、安排工作,钱不要说三千,三万也给你,其他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口。”
见王书玲可能在考虑“上路子”的含义,钱镇长赶忙开价。
听到转户口,王书玲已彻底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上次仅转户口就要陪他睡了,何况这次又多出许诺。
“就你一个人在家?今晚我来,又不是小姑娘了,还有什么拿不出?答应你的所有条件肯定兑现!”见王书玲不语,钱镇长以为对方动心。
“谁说我一个人在家?你别瞎想不可能,我老公马上就到。”王书玲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赤裸裸地做起权色交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当即表示不可能,不过细想之下他钱镇长开的价码真高。
“那就明天晚上,只要你答应,什么条件都好说。”见王书玲开始避开他,钱镇长只得也离开,不过他将王书玲说的“不可能”理解为因为老公晚上来才不可能,而不是他企图的这件事不可能。
晚上睡觉时,王书玲想将白天发生的事告诉韩红星,不过又怕他生出气来到隔壁找钱镇长算账,将个没有的事闹出话来,想来想去只得闭口不提。不过在亲热时开玩笑问:“如果有人愿出三万元睡你老婆舍得?”韩红星刮她鼻子说“鸡肉想当天鹅肉卖?娶你到家慢慢睡才花一千,哪个傻子肯出三万不要说睡,连人都卖了去!”王书玲反驳说哪值一千,分明是倒贴了一万多,早知道街上人这么穷,打死也不嫁。
本想在娘家再住几天,可听那钱镇长口气分明还要来纠缠,怕被老公发现钱镇长的企图,惹出话来没必要,于是决定第二天早上跟老公一起回家。这次到娘家来共收四百元给可儿的见面礼,
母亲见闺女只拿到张集资款的条没得到现金,临去鱼塘时又偷偷给了五百,王书玲身上有了九百块钱,她拿出八百给韩红星去还清班上李主任的余债,不差外债凭三百多元工资足够过日子,韩红星不允许她再替家里烧饭带小孩,小两口自在过日子,想吃什么买什么。
有王书玲做家务和照顾小孩时,没有人觉得她重要,等她坐起月子,家务事没人做时,家里形成新的格局:韩红军在SH二嫂要上班没法烧饭带小孩,只有将女儿托给公婆,饭也继续来吃;大嫂家见此情形也不肯走,没办法只得由父亲暂且告假在家照应小孩,母亲每天下班后烧饭给全家人吃,计划等王书玲满月后再来接班。父亲退休后先是闲在家,后来袁鸿华组建了工程队请他过去帮忙,每个月开80元,比退休工资还高,实在没办法才请一个月假在家做保姆,现在王书玲宁愿闲在家里也不肯接手家务的担子,母亲极不高兴。
韩红星想到临洋去取那三千元集资款,王书玲心知取这笔钱有难度,只假装不知道,两个人一起去办这件事。到了镇里打听到情况,果然如钱镇长所说,送了一包十元的香烟给对方,对方才交了底:集资款什么时候兑付没有时间表,目前只有困难户每年可兑付五百元,再多必须通过分管镇长批条,他能有的权限是按困难户对待,先期兑付五百元。
拿到这笔兑付款,韩红星最想买液化气灶,比起煤炉既干净又方便。王书玲希望先将有线电视装起来,要不常听邻居们谈哪个连续剧好看,自家却看不了,钱是她的钱,主当然由她做。
见媳妇不肯做家务,还贪图享受装有线电视,母亲气不打一处来,掐断了电源让电视没法看。
王书玲也非常气愤:另外两个媳妇要你照顾小孩还要你烧饭给她们吃也不敢有意见,我这边才生小孩不伺候她们反而不行,无非是欺侮我没工作!一气之下叫韩红星到供电局花二百六十元开个用电户,剩下的只有自来水还和家里合着用,准备等断水时宁愿出去借债,也将水通起来,和家里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好在断水要挖到地下,母亲没出这一招,不过韩红星知道,这婆媳俩闹开了就难收手,母亲性格要强,用各种气势凌人,每天跟儿子发作说找个狐狸精做老婆,只会媚男人,只知道好吃懒做不知道过日子。
王书玲不敢跟婆婆直接交锋,只在背后跟韩红星嘀咕:还在哺乳期,又要带小孩又要做自家事,凭什么还要伺候这一大家?再这样下去我也出去工作,到时候请你别后悔!
韩红星不知道钱镇长许诺着王书玲只要陪睡就会有工作,表态说只恨找不到工作哪还有后悔的!如果真有工作,也像她们家一样将可儿给父母带,看她们还有什么话说。
当初母亲见养了孙女虽不高兴,可比起婆媳间的格格不入,孙女毕竟是韩家的血脉,所以,母亲总为孙女报户口的事费心思,她听说如果夫妻离婚,小孩通过法院判决给男方,户口就可以随男方落户,不过母亲知道这种事太损,当婆婆的也不该出这种主意,只敢偷偷告诉儿子这个信息。
也难怪母亲为孙女户口的事犯愁,隔壁陆如兰家因不是城镇户口已造成了后果:当年她家落实政策得了两个农转非名额,老两口为了再争个名额的想法曾耽误了陆如兰参加招干,后来五闺女陆如凤还读高中时,六闺女陆如巧初中毕业先逢招工,她家决定就先不就后,让剩下的一个农转非名额先给陆如巧去招工,结果考在纸箱厂上班。
原本指望陆如凤考上大学也转户口皆大欢喜,却没能如愿,这陆如凤高考落榜加上不是定量户口没法找工作,就自暴自弃,不知在哪傍了个四十多岁做包工头的暴发户,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就甘愿做小,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整天打扮得妖里妖气坐姘头摩托车后招摇过市,她本人破罐子破摔无所谓,搞得一家人抬不起头来。
将通过离婚替女儿报户口的事跟王书玲商量,她首先就问:
“是不是你妈叫离婚?”
韩红星不傻,说是自己得到的信息。
“如果让你选,可儿和我要哪个?”王书玲追问。
“本来就是一家人,为什么只能选一个?”韩红星认为这个问题太无聊。
“那本来就是一家人,为什么偏要去离婚?”王书玲认真地反问。
“为了可儿将来的幸福情愿牺牲我们自己,何况只是假离婚,难道你不想替可儿的未来作想?”韩红星表达自己的想法。
“离婚就是离婚,都有法院的判决书了还叫假离婚?如果你想离婚就直接说!”
王书玲不肯赌离婚,但对“为了可儿将来的幸福情愿牺牲我们自己”这个观点非常认同。在这个家庭毫无地位可言,才不到一年时间就受了太多的委屈,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没城市户口找不到工作。
不好将弄假成真的顾虑说出口,于是干脆说:“要么就真的离婚!”吓得韩红星再不敢提这件事。
替老公“离婚”的念头断了,但女儿的户口该怎样办?有时想起钱镇长的许诺的确动心,真想鼓起勇气让他睡一回,但这样做怎对得起老公!还有也怕,万一被老公知道不定会有什么后果。王书玲知道韩红星有大男子主义,平时和哪个男生搭话还不高兴,何况是这种事。两口子亲热时王书玲试探着聊:
“生可儿时是男医生不吃醋?”
“都紧张死了哪还想到这些!”
“躺那将身子对着个男人就无所谓?”
“那时只想到母女平安,其他都没想。”
“如果哪天你老婆用身子去换可儿户口舍得?”
“又开始瞎说!”韩红星霎时醋意弥漫,冷起脸严肃道:“你不就认识个钱镇长?姑娘时他想你心思,现在是婆娘了,你以为他还看上你?”
说完这些,韩红星发现反了意思,便发狠:
“如果他真敢睡,看我不拿刀砍!”
“那如何处置我?”
“哼!先奸后杀!”韩红星发过狠后不忘交代:“是我老婆就不允许任何人碰,要不肯定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