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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六月,天阔云清,宜春宫碧波池,荷花盛开,红帷绿盖,美不胜收。
穿着白色胡服,头上倒扣着一顶荷叶的总角少年,哼着小曲,背靠着大树,拿着鱼杆坐在池边,两腿垂下泡在水中,脚掌不时的拍打着水面,模样气质看上去既脱俗又潇洒,与周围的美景融在一起,仿佛一道优美的风景线一般。
少年一边钓鱼,一边诵读中《诗经》中的美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他声音虽然稚嫩,但声色却极为优美精致,更有一种孩童所独有的清澈纯净,闻之所若夜莺歌唱一般动人。
少年一曲尚未唱完,忽然看见眼前一黑——一双又柔又软的小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接着,稚气绵软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啊……”
“嗯……”少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稍微带点邪气的笑容,“是婉姐姐对不对?”
“不对,芾儿是男孩子……”嬴芾摇了摇头,张着小嘴说道。
听着身后幼弟的话语,嬴则差点笑得滚到湖里去,可郁闷的是,他不但不能笑,还要照顾弟弟心情继续和他玩猜猜。
“那是……荡哥哥吗?”
“则哥哥真笨……”
“通哥哥?”
“大笨哥哥,芾儿是你弟弟啊……弟弟……”
“弟弟……哎呀……”嬴则故意叹了一口气,“这个我真想不起来了,我弟弟好多啊,比如植弟弟……”嬴则一口气念出了十几个名字,都是他的各位堂弟,“呃……应该就这些了吧?”
“还有呢?”嬴芾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哭腔。
“没有了吧?我没有弟弟了吧?”嬴则捂住嘴,以防自己笑出来。
“呜呜呜……”嬴芾红着眼睛憋了几句,似乎想要忍住哭意,但最终还是没憋住,张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用手背抹着眼泪,边气乎乎的说道:“坏哥哥,芾儿再也不要喜欢哥哥了……呜呜……姐姐……”
原本跟着一群保姆宫女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婉,上前两步蹲在地上,摸着嬴芾的头,温柔的安慰道:“芾儿乖,芾儿不哭……哥哥是坏蛋,我们不跟哥哥玩好吗?”
说着,小婉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布包,用诱哄的语气说道:“芾儿快看看,这是什么……”
嬴芾放下手,泪眼模糊的看着小婉。
小婉赶紧打开手绢,一股莲子的清新立刻从手绢里飘了出来,飘进嬴芾的鼻子里,弄得他的心痒痒的。
“当当当当……你看,姨姨亲手做的莲子糕喔……刚才出门的时候,我特意从父王那摸来的……”小婉做了一个“摸”的手势,挤眉弄眼看着嬴芾炫耀道。
近几年,由于厨阳宫的厨子们手艺大有长进,再加上芈婧身为王后,事务繁忙,因此芈婧已经很少下厨做饭菜。
偶尔下厨做上那么几道美味,往往也被嬴驷用秦王的身份给“霸占”了,孩子们想吃……那只能偷偷摸摸的摸几个来吃。
新鲜的莲子去掉莲心后,轧碎成莲茸,再将莲茸与糖桂花、蜂蜜一并放在锅中熬煮,最后加入加上琼脂一并煮,煮上五、六分钟之后,将煮好的莲茸水倒进模具里,最后在模具里加入葡萄、樱桃之类的水果,冷却凝结之后即可食用了。
晶莹透明有如果冻一般的莲子糕里,放着一颗大红色的樱桃,色泽明亮雅致,颇为吸引眼球。
嬴芾用手抓住一块花朵形状的莲子糕,只觉得入手冰凉一片,摸起来非常舒服。
“啊……”嬴芾张开嘴,正准备将莲子糕放进嘴里,就见后面忽然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莲子糕。
“不错……好吃……又香又甜……啧啧……莲子清新、樱桃酸涩、桂花香甜,配在一起味道真是美妙……”嬴则一边吃着从弟弟那抢来的莲子糕,一边认真的开口点评道。
“你……”嬴芾看着一副土匪样的哥哥,一时间竟气得连哭都忘记了。
“我怎么了?说话啊……娘亲的手艺这么好,要多吃几个才行啊……”嬴则说着,手一伸,顺手竟将小婉手帕里剩下的两块莲子糕全抢了过来。
“喂?你怎么这样啊?快还回来!三块,一人一块!”小婉一跺脚,伸手对着嬴则说道。
嬴芾则没有说话,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坏哥哥。
“还回来?行啊……”嬴则看着小婉和嬴芾,将脸凑过去,“你们俩个……一人叫一声‘好哥哥亲哥哥爱哥哥’,再亲我一下,我就还回来……”
“哥哥?”十四岁的小婉,多吃四年饭造成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嬴则冷笑着。
“你叫……好弟弟亲弟弟爱弟弟也行……”嬴则指了指自己粉嫩的脸颊,半威胁的说道:“快亲!不亲不给吃!”
小婉气结,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
相对于小婉的无奈,才五岁的嬴芾却没有多少节操,他伸出手,抱住嬴则的脖子,声音嫩嫩的叫道:“好哥哥亲哥哥爱哥哥……芾儿要吃糕糕……”
“好好好,给你吃糕糕。”嬴则将一个葡萄味的莲子糕放进嬴芾嘴里,看着弟弟吃得颇为香甜的模样,开口问道:“好吗?”
嬴芾点了点头,声音软绵的说道:“好……次……”
嬴则扭过头看着小婉,见姐姐还是一副冷艳高贵,不肯屈服的模样,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娘亲说,若我钓着鱼,她就亲手煮鱼给我吃……我本来还想请某些人吃鱼的,现在看……算了算了……”
看着嬴则那副无奈挥手的模样,小婉忍不住“噗嗤”一笑,接着她开口说道:“一个空桶子……你也好意思说请人吃鱼?你唱歌的声音那么大,就算有这湖里有姨姨说的鲸鱼,也被你吓跑了……”
嬴则一指小婉,开口说道:“少看不起人!”
小婉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嬴则。
嬴则冷笑一声,打了一个响指。
原本跟在嬴则身后的十几个小内侍,立刻沿着湖岸跑开,每个人都跑到一颗临湖的树下,一头抓住绑在树身上,一头垂在湖里的绳子,开始往岸上扯绳子。
不多一会儿,数名小内侍一人拿着一个鱼篓走了过来。
这是一种专门抓小鱼的鱼篓,内中放有香喷喷的鱼饵吸引小鱼进入,等小鱼游进来之后,便在也游不出去了。
这样的鱼篓,不仅可以用来抓鱼,还可以用来抓虾米和泥鳅。
不过这种还没有手指粗的小东西,一般也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谗肉吃才会去吃的,像他们这样的王孙贵族,怎么可能去吃这种肉都没一口的东西?
小婉看着嬴则桶里的小半桶小鱼,忍不住开口说道:“弟弟,你去外面待了几个月,学坏了……你就请我们吃这个啊?”
自打嬴则八岁之后,为了让嬴则能更好的了解民情……嗯,公开的理由是,学习如何管理封地,嬴驷特意在上林苑中为嬴则提前划了一块地,做为嬴则的封地让他练手。
既然是了解民情,芈婧就干脆将嬴则踹到封地上,去了他的华服,让他跟封地上的平民孩子混在一起玩。
在这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没有出现的年代,公子与庶民的差距就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那么远,芈婧的要求得到了包括嬴驷和静女在内的、腐朽的、封建主义贵族的反对。
然而,这并没有卵用……
《过秦论》宝宝背过、秦王朝覆灭的原因宝宝也学过,做为一个眼界开拓、领先两千年的“文盲”,芈婧虽然不打算在秦国推广社会主义,但传播一点成熟的封建王朝经验还是可以的
按我国的算法,封建社会是从秦始皇称帝、秦朝建立开始,所以现在连封建社会初级阶段都不算,撑死也就是一个半封建半奴隶社会。
因此,在这么样一个时代推广成熟的封建王朝理论,芈婧觉得自己这是在造福社会、造福全人类,而反对我的都是目光短浅的凡人。
自认和这些凡人有两千年的代沟,芈婧没打算自己能说服所有的人,她只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拉着嬴驷拉了几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比如,某富二代,成天吃喝不愁,听到外面有饥荒,只会问“肚子饿?为何不吃肉糜”,然后某天忽然想吃苦——因为他没吃过,后来富二代就被亲爹丢到大山里,一个月之后,富二代成为当地大山里偷鸡贼,看见肉都会冒绿光。
再比如,某白富美,吃多了小清新心灵鸡汤,看多过了种田文,觉得乡下空气好、水土好,夫妻二人,你种田来我纺织真是棒棒哒,结果长大后一心想当一个走进大山的女人,也被亲爹以先试试为明,丢进了大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嬴驷想来想去,再配合自己傻儿子以前干过的傻事,发现嬴则的内心本质搞不好还真这么一个“为何不吃肉糜”的货。
但是,这并不代表嬴驷就同意自己高贵的儿子,去和一群低贱的平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