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不是好人

零度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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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让他们留下来选剑,便是说明他们先前的话被某些剑主接受了,认为他的确具备成为亲传弟子的资格,不过此时景阳又出这等海话,当然还是让大家觉得他野心太大。

    这个少年说话起起落落,若是承受能力稍微差些,只怕是要被他气得拔剑向相。

    “吃不吃得下这么多饭,要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肚子,强撑撑死的是自己,亏的饭却是人家的。”

    绝气剑剑主赵嘉分不清态度如何,只是对景阳如此心大随口感叹了一声。今年前十甲没有一位是她所青睐的,而其余没有进入前十,但是依然被讲师提交名额给他们后试资格的,也并没有她看上的,所以她始终显得不如其余剑主那般精神。

    景阳对着赵嘉颔首作礼,道:“谢剑主提醒,弟子定当量力而行。”

    说量力而行,但是手中依然攥着两把剑没有撒手的意思,表明他觉得,他修两剑,便是在量力而行。

    赵嘉无奈摇头,不知道这个少年这般性格到底是好还是坏。

    “在我九剑门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修多门剑道的经历,孔师祖一人九剑,不也传诵至今?”林无双要体谅得多,收敛下笑意的他,淡淡说道。

    “若是不合适,后面的日子里可以放弃,这件事本身就不是那么难以决定的。”对比起李青洲,白晨也豁大很多,很是随意的说道。

    作为掌门和最年长的师姐,他们二人已经在最新这些日子听得足够多关于这个少年的争吵了,袁菲还在禁闭,若非如此这位在九剑门中意义重大的讲师也少不了来他们这里唠叨,与其偏袒一方,倒不如真的做出这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问题的关键,又回到了两位剑主的身上。

    “师姐,你可愿意让步?”陆无琴一手抚在座椅上,偏转甚至看着黄雪梅,问道。虽说他胸襟开阔,很快的接受下来景阳所谓的占便宜,但是此时他还在争取自己独自拥有这个弟子的机会。

    黄雪梅瞥了他一眼,道;“为什么让步的不是你?”

    陆无琴干干地笑了笑,道:“好,那我接受他二剑同修,只要你接受,他又吃得下。”

    虽然心里面不想和这个让她心烦的师弟共同教导景阳,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黄雪梅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多年来一直没有亲传弟子而两位剑主,终于有了自己的亲传弟子,而且还是共同拥有。

    而在九剑门的历史上,也已经几百年没有过这样的案例了。

    景阳跪在地上,手中的两把剑自动脱手而出,再度悬浮在了空中,回到了两位剑主的面前。

    “弟子拜见二位师父。”

    ……

    自己努力一步步走来,经历了这么多,他终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九剑门剑主的亲传弟子之一。后面的路还很长,对他而言,他的复朝之路也算得上是真正拉开了第一幕。

    成为剑主弟子,以景阳这一天才少年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是计划之中的事。张剑过的事情是意外,再加上一些意外,让原本想安安静静崭露头角的自己不能如愿以偿,那么自己就只有移花接木,让人怀疑自己是那所谓活着的前朝太子,而又偏偏查不出端倪。

    怀疑之后是无疑,无疑之后,他的棋会好下很多,这是意外发生之后的棋。

    不管怎么说,推翻这个强大王朝总算是稳稳地走出了第一步。

    天下将乱,北伐将起,南炎将征,五大宗门中除天涯剑外的另四大宗门也将于武朝就归顺一事有个结果。乱世出英雄,乱世,也是他崛起的最佳时机。

    心中舒畅,退到了阁后,自己的事情有了一个了结,他才有了精力去关注同门弟子,也真正得知了这位名叫刘雨婕的少女为什么会拿到总榜第二。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屈指可数完整答出了文试第一题的弟子,也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在汉谷林中照顾那些受到了伤,但是没有严重到要弃权的送试生,无论对方背景、善恶,一共十位。

    能在那样的一个明显要通过互相残杀才能生存的世界里,去帮助别人,不知善恶,不分地域,不分陌生与熟悉,比起她,景阳觉得自己很狭隘,很自私。

    庆幸的是,他从来没有把自己标榜成一个好人。注定要金戈铁马,戎马一身的人,又怎么算得上一个好人,他所要争取的便是,自己保持本性,不做神武帝那般冷血暴戾的首领。

    刘雨婕得到了三位剑主的青睐,比景阳还多一位,远比景阳低调讨巧的她,最终成为了木桦剑剑主黄威的亲传弟子。

    蔡苑则是成为千音剑剑主黄伟明的亲传弟子。

    阁试到了这里,便已经结束。那些退去弟子还能否成为亲传弟子,便都是后话了。

    而在景阳参加阁试的时候,冯磊和柳辰依,也在一座山巅接受了他们的测试。

    慕容断在中午见到景阳的时候说过,有高层要见他们,景阳甲一是上指苍阁阁试,冯磊和柳辰依,则是受到了九剑门中,身上有六道甚至七道剑纹的讲师的接见。

    “徐讲师……”柳辰依恭敬地站在一位鼻子塌陷了一般,模样极其丑陋的老妪的身后,乖巧的脸上有些困惑和拘束。

    老妪身上七道剑纹,在九剑门,宗袍上的剑纹便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除了宗主九道剑纹之外,其余剑主都只有八道,而这七道剑纹,便已经证明了她是九剑门举足轻重的存在。

    这位讲师赫然便是审阅文试答案的讲师中的一位,也是审阅文试案卷的主审官——徐禧菊。当时便是她干脆利落的道出一句“甲一”,让景阳坐上了文试第一宝座,也是她在看到景阳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微变。

    而此时,柳辰依成了她的亲传弟子。

    徐禧菊转过身,眉眼之间原本有着淡淡的恭敬意,但是念及某人对她说过的某些话语,又很快地被她收敛下,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傲然和疼惜。

    “嗯?”

    “弟子有些不明白,讲师为什么会选择我?”柳辰依小心地问道。

    在刚才进行的测试中——九剑门将其称为“后试”——柳辰依认为好几位都比她出色,而这位明显是讲师中地位最高之一的讲师,却选择了自己没有选择他们,这让柳辰依觉得受之有愧,也很不理解,很担心。

    毕竟冯磊那样杰出的少年,跟的讲师也是只有六道剑纹的老者。

    徐禧菊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天边明月,道:“我选择你有我的道理,你无需明白这个道理,只需明白从即刻起你是我的弟子,不必和那些弟子一同上课,只需按我的要求来便可。”

    柳辰依很是紧张地点头,恭敬道:“弟子明白了。”

    诸多弟子的人生从今夜开始发生改变。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景阳、刘雨婕、蔡苑成为亲传弟子的事情便如洪流来袭般飞速传遍了九剑门,在他们会嫉妒或感慨的声音中,被视为运气极好的景阳,站在了一片荒原上饮酒。

    他的心情,也并非大家揣测的那般开心。

    穿回了那件普通布衣,头发也是最初来时候那样简单的捆绑,他现在的模样和一个月前他们来时一模一样。

    彭玲的尸体的模样,也同来时一模一样。

    遵循他们的意见,九剑门的讲师给彭玲的尸体施加了符印,能够让其一个月内保持原貌,张峰将伴随林洪,将其尸首送回韩枫城。

    昨日有喜今日有忧,人生总是喜怒无常。

    景阳呼了口浊气,望向了这前方。

    身后是九剑门的城阙高墙,身前是大漠苍苍。

    九剑门所处地域为剑南原,是一片山林,郁郁葱葱,而真正走出九剑门,才发现九剑门的外面又是一片萧条的荒漠。

    有枯藤老树昏鸦,却没有小桥流水人家。

    文试在落谷城举行,他们从落谷城开始进行文试武试,最后却才发现,并非九剑门靠着的就是落谷城,要到落谷城,若是单纯的赶路,还需要走四十里的路程。

    符文大阵的神奇让人捉摸不透,悲凉人的心境,也难以揣摩。

    林洪看着这个少年喝酒时的憨态,转身望着马车,叹了口气。

    张峰也没有说话。

    没有让多余的人前来,今日的送别只有他们三人。

    黄葫芦,白米酒,景阳又喝了一口,很辣喉咙。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他始终觉得这样的东西会麻痹他的神经,让他失去理智,然而此时却觉得这才最能安抚人的心。

    伤心的事情是你不去看不去想便以为过去这么久能够坦然了,但是再度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以为自己没事便就没事了。

    张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这辆景阳和彭玲来参加大试一路坐来的马车,再翘首望着远方荒芜的地平线,说道:“事情都将过去。”

    景阳喝得脸微红,道:“我们走吧。”

    说完钻身上了马车。

    三人坐在车内,林洪长鞭一扬,这被山贼劫过的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向前。

    “我是要跟着么?”一位身穿白衣的漂亮女子,手中握着一把很是秀丽的短剑,站在九剑门与大漠交界处的雄伟城墙上,看着下边的马车说道。

    女子侠气逼人,模样秀丽,却同唐欢一样不可亲近。比起唐欢单纯的冰冷,她多了一道锋锐之意,更让人敬而远之,敢远观不敢亵玩。

    黄雪梅对比起这个很是美丽,又显得干净清纯无比女孩,要妖娆了数分。她转身望着城墙内的一座座山峰,颔首道:“他今天可不单单是送别,监察司的人只怕已经知道了他出宗门的事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需要你保护他的安全。”

    “好。”女子利落颔首。

    “我知道你有疑问,论天赋你不必比他弱,你自幼修的武学又是《流火》,比他的《落阳清风谱》更切合真火,而我收了他做亲传弟子没有收你。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剑主们做的决定不单单只是为了宗门好,也是为了弟子好,不管怎么样,剑主对弟子而言,始终是为师者。”

    “弟子明白。”女子颔首,“当年九位剑主都没有收我,我最青睐的您也没有收我,失望当时是有的,可放到现在来看,弟子很感激你们没有收我做亲传弟子,若非如此,我马莹,也不会是今天的马莹。”

    黄雪梅微笑,道:“你能明白就好。”

    “弟子去了。”马莹躬身,转身走下城墙。

    ……

    “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景阳喝得有些醉。

    张峰小心的帮半躺在马车里的彭玲整理着衣服的褶皱。

    “没必要自责了。”

    景阳摇头,“我应该自责。”

    他失去那一天的记忆,但是很多事情对他这个知道真实背景的人来说,却不是那么难推理。

    所以他始终觉得自己很不耻,以报仇的幌子找到那黑甲少年,幕后主使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却还与其结盟,哪怕他明白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大寅好,但是他也明白这样的决定是在辜负自己的朋友,是在违背自己的良心。

    而这一切,他不能说,不能坦然承认。

    恍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和不择手段的神武帝没什么两样。

    痛苦便在于,即便如此,这路,他还是不得不咬牙走下去。

    毕竟,他是轩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