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_分节阅读_39

李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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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

    皇太极不依不饶的追着南太暴打,发疯般边打边骂那林布禄,双眼布满血色,神情几近癫狂。

    “皇太极!”我害怕得内心直颤,扑上去一把死死抱住他,“别打了……冷静下来!皇太极……你不要这个样子!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双手牢牢圈紧他,无论他如何咆哮怒吼,我只是不放。皇太极挣扎了一会后,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我看着他,却发现他双眼泛红,竟是伤心欲绝的流下泪来。

    心里因为他的眼泪狠狠的被刺得一阵悸痛。

    皇太极……可怜的皇太极!

    “砰”地声,葛戴突然面无人色的撞在房门门框上,身子倚着门框软软滑下:“不……不好了……福晋……她……”

    怀里的身体猝然僵硬如铁,没等我反应过来,努尔哈赤已冲出门去,紧接着皇太极挣开我,跌跌撞撞的也跑了出去。

    剩下我浑身打着冷颤,竟是连步子也迈不开了。

    我茫然的看着葛戴,葛戴也看着我,她眼泪汪汪,鼻头通红,我想我也好不到哪去。

    孟古姐姐……孟古姐姐……难道你真的忍心撇下你年幼无依的儿子,撒手而去吗?

    我乏力的瘫坐在地,霎那间,心里面像是被人掏尽了,空空荡荡的。

    “格格救命……格格救命……”南太连滚带爬的匍匐到我脚边,神情凄烈惶恐到了极至,“格格一定要救奴才,待会儿他们父子回来……奴才生受不起……”

    “那林布禄叫你来做什么呢?”我呆呆的看着他,心里酸痛,“他叫你来做什么呢?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用?”

    “真不是奴才的错!贝勒爷打发奴才来时就只吩咐了一句话,奴才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呢。爷只说:‘你去瞧瞧,孟古姐姐死了没?’……”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屋脊上,南太竟吓得惊跳起来。

    雷声方过,忽然东暖阁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紧接着一片震天的哭声响彻整栋屋子。

    我眼前一暗,昏昏沉沉间听见葛戴在我身边嚎啕大哭。

    勉强定了定神,我撑起两条不断哆嗦的腿,摇摇晃晃的站起,悲哀的冷笑:“你……可以回去告诉那林布禄了——孟古姐姐死了!他以后可以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利用他的妹妹来算计他了!”

    心痛得快无法呼吸了!

    可怜的、可悲的孟古姐姐啊!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亲人哪,你牵挂了整整十五年的亲人……

    “格格!”

    “扶我到姑姑那里去……我要送送她……”

    第42章 葬礼

    癸卯年九月,年仅二十八岁的叶赫那拉孟古姐姐,在风雨飘摇中带着满腔的遗憾和不甘,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当晚守灵,努尔哈赤原是要求我回自己原先的屋里去歇息,我挂念皇太极,自然不愿。他派人催了两三次未果,到得寅时二刻,竟带了两名妇人亲自来了。

    昏暗的灵堂后,孟古姐姐安安静静的盛装躺在木榻上,头朝西,脚朝东,头前摆了一盏灯油,屋内唯一的光亮就来自于此。海真跪在灵前,呜呜的悲泣,皇太极全身缟素,跪在一侧,表情木讷。

    努尔哈赤的脚步声沙沙靠近:“跟我回去。”

    我跪在地上摇头,侧目怜惜的看了皇太极一眼,他从白天起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这里阴气太重,你身子不大好,不宜守夜,跟我回去,明儿一早我再叫人送你过来。”

    我仍是摇头。

    “不要固执……”说了一半,见我不说话,便对身后二女说道:“你们两个就只会傻站着吗?”

    身后二女躬身上前,在灵前跪下磕了头,而后才有一人对我说:“东哥还是听贝勒爷的话,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照应。”

    我这才懵懂回转,认出了她俩。

    放眼建州,叶赫部嫁过来联姻的女子倒也不少,但再也找不到比她俩和我血脉最近的人了。

    说话的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她叫叶赫那拉哈宜呼,是我阿玛布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孟古姐姐与我的关系上还只是堂姑侄,但哈宜呼与我却是亲姑侄,血缘上更近了一层。跪在她边上是叶赫那拉济兰,是布斋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

    前年努尔哈赤和布扬古定了亲,把寡居在家的哈宜呼嫁给了褚英,去年又把刚满十二岁的济兰嫁给了代善。我对哈宜呼印象不深,壬辰年我回叶赫时,哈宜呼刚好出嫁,之后过年才见过一回。倒是济兰那会儿才两岁,正是粉雕玉琢般好玩的年纪,真想不到一转眼,那个在乳娘怀里奶声奶气喊我姐姐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而且……

    木木的心上滑过一阵伤痛,眼泪不觉怔怔落下。

    努尔哈赤见我哭了,眉头皱得更深,伸手一边替我抹泪,一边叹了口气,自嘲的说,“小心哭伤了身子……算了,你就是性子倔,我又如何叫你不要固执。”头顶衣衫嗦嗦声响,我抬起头时,他的一件斗篷已披落我身,“夜里凉,你自己小心。”扭头吩咐葛戴,“好生照看你家主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葛戴低声应了。

    我见他起身要走,心里一酸,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愣住,回头:“怎么了?”

    “你能不能留下来?”我涩涩的问,眼睛一酸,泪水禁不住掉得更凶。

    “东哥……”他眸光闪亮。

    “她是你的妻子,你若稍念夫妻之情,便该留下送她最后一程。”

    他缓缓蹲下的身子蓦地一僵,重新直起腰,最后漠然的将衣角从我手里扯走:“小辈守夜即可。”说完,转身离开。

    “格格。”葛戴轻声唤我。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酸涩道:“没事。早知如此结果,我不过是奢求一问罢了。”

    这句话才说完,忽见对面的皇太极身子晃了晃,竟是慢慢躬起腰,跪伏在了地上。

    我见他肩头颤动,虽然听不见哭声,但也明白他此刻定是在哭,摇摇晃晃的跪爬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他浑身剧颤,偶有哽咽之声,却硬是强撑着没有放声哭号。我反而担心他郁结于心,会更加伤身,忙不迭的嚷:“你哭出来!你哭出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求求你哭出来——”

    他未见得有听见我的话,我却再也掌不住的放声嚎啕。

    哭得喉咙最后哑了声,泪眼朦胧,神思恍惚间忽然听见一个透着愤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要灭了他们!我要他们生不如死——”我心神一懔,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对面跪着的哈宜呼和济兰二人面色煞白,显然是被吓坏了。但怀里的少年已然挺直了背脊,冷峻苍白的脸孔上燃烧着强烈的恨意,“我要他们……把欠我的统统还回来!”

    “皇……太极……”

    “东哥!东哥!东哥……”他突然抱住我,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冰冷僵硬的瘦弱身体在微微颤抖,“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了额涅,我再不能没有你……”

    我搂紧他,心如刀绞,只想搂紧他,用我的体温暖起他那颗受伤的心。

    “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不离开你!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我会永远永远守着你,绝不离开你!”

    “啊……东哥!”他伸手抱住了我,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眼泪落在我身上,慢慢的打湿了我的肩膀。

    第二日准备入殓。

    一夜未阖眼,皇太极明显憔悴了许多,海真和葛戴亦是,我想我绝对也好不到哪去,但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我和皇太极都没了精力管事,所以屋里的一应调配都由哈宜呼主持,济兰原也给哈宜呼做副手,但是熬了一宿后,大早上刷牙漱口时突然吐了,灌了不少水后缓过了劲,结果用早膳又是吐得整个人都虚脱了。这下哪里还是帮手,简直就是添乱了,哈宜呼回明努尔哈赤后,找人将她送了回去。

    时辰到后,孟古姐姐的尸身被人从窗户口慢慢抬了出去,海真追在身后凄厉的哭号,声嘶力竭,催人泪下。

    女真人的棺木与汉人不同,汉人的棺材是平顶的,女真人的棺材是起脊的,上尖下宽,跟起脊的房屋一样。红土色的棺木,帮子两侧画着山水花纹,云子卷儿,棺头画着云子卷儿和一对仙鹤,棺尾画着莲花祥云。

    瞧这排场,倒也没省钱,该花的银子都花到位了,虽称不上奢靡,却也足够隆而重之了,努尔哈赤对孟古姐姐总算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

    孟古姐姐终于被安置进了棺木,入殓合盖的时候,忽听海真厉声哭喊,竟摔开扶着她的两名嬷嬷,冲过来一头撞在棺木上。

    随着那一声沉重的“砰”响,她身子软软滑倒,殷红的血从她额头汩汩冒出。

    我直愣愣的看着,竟发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晃动的尽是海真那张惨白如雪的脸孔和一地殷红如砂的鲜血。

    最后,神智混沌,我终于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的光线阴沉沉的,窗外的云层压得很厚。我呻吟一声,翻动身子。

    “格格,您可吓死奴才了。”

    葛戴守在床边,面无血色的脸上挂着泪痕。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撑起身子,“我昏了多久?现在几时了?皇太极在哪?”

    “格格,您昏睡一天了,今儿已是第三日,那边正准备出殡呢。”

    我呆了呆,然后急急忙忙下床找鞋。

    “格格!”

    顾不得梳妆,我身上仍旧穿着昨日的素服,于是忙忙的跑出门去,只见呜咽声,乐器声不断从孟古姐姐的屋门前传来。

    我急匆匆的一路小跑,或许是使力太猛,没跑几步,心脏竟有种莫名的窒息感,叫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但一想到此刻正孤独无依的皇太极,我咬了咬牙,顶着头昏目眩的不适,摇摇晃晃的赶过去。

    渐渐的能看见那熟悉的屋脊,高高的墙头上挑着一幅尺宽丈长的红色幡旗,在阴凉的秋风中呼啦啦的四处飞舞。

    将到屋前时,忽见拐角拖拖拉拉跑出一群人来。

    未等我看个清楚,便听一片竭嘶底里的哭声传来:“布喜娅玛拉格格!格格——格格救救奴才啊——”

    定睛细看,却是四个孟古姐姐屋里的小丫头,被一帮侍卫生拉硬拽的强行拖着走。

    我一急,忙喊:“站住!”

    那些侍卫似乎倒也认得我是谁,竟齐刷刷的暂停了脚步,纷纷朝我打千行礼。

    “她们犯了什么过错?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回格格的话,奴才们只是奉命办事,要将这四个丫头抓回去。”

    “奉命?奉谁的命?”

    恰好葛戴这时从身后追了上来,只朝那四个小丫头看了一眼,便立即白了脸色,拉着我着急的说:“格格,这事你千万别管。”

    我一怔,那些侍卫转身拖着那四个哭哭啼啼的丫头走了,我想拦也赶不及,不由气道:“葛戴!”

    葛戴扑嗵跪在地上,哭道:“格格!这事你真的管不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看这光景便明白这丫头肯定知道,只是瞒着我不说。

    “格格……”

    “说!”

    “是昨儿个贝勒爷亲自下的口令,命平日在福晋屋里服侍过的一干奴才全部随主殉葬……”

    我头顶似有旋风刮过:“殉葬?”

    “是。一会儿出殡,这四个小丫头是从中挑选出来的,只等萨满法师祭完天地,便要她们当场生焚……”

    这就是殉葬?!

    野蛮的,粗陋的习俗——殉葬?!

    竟然要活活烧死她们!

    “不——”我逼出一个字,摇摇晃晃的往孟古姐姐那屋跑。

    “格格!”葛戴从身后一把抱住我的腿,“你不能插手干涉……这是萨满法师的指示,这是天神的降谕,你不能拂逆天神……你若是冲撞了法师和天神,就连贝勒爷也救不了你……”

    愚昧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