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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晨歌与蓝柯枫第一学期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不过今生今世不过少认识一个人罢了。人这一生错过的人千千万,多一个少一个,实在无关紧要。
有谁说过,人生的路有许多步,但是最紧要处就那么几步。其实,对很多人来说,紧要处就一步。
萧晨歌家离十八中虽然不算远,但萧晚晚认为住在学校比较好,就给萧晨歌办了住宿手续,然后出去打工。
学校每周只有周日下午休息半天,同学们几乎都会回家或者出去散散心,教室里自然经常空无一人。
一个周日的下午,蓝柯枫问班长要到了教室的钥匙去教室取篮球,竟然发现教室里有人,萧晨歌在看书。
他觉得奇怪,便随口问:“萧晨歌,你周末怎么不回家啊?”
萧晨歌老老实实回答:“我姐姐不在家,我回去很害怕。”
蓝柯枫一时没弄明白:“怕……什么?”
“怕鬼。”
蓝柯枫就笑了,灿烂得像是萧晨歌院子里的一朵向日葵。
那样的开怀大笑让萧晨歌有些悲哀的羡慕。
每个人都可以那样肆无忌惮地笑,每个人都能尽情挥洒青春的热情,只有她,自从幼年知道那可怕的秘密后,从此失去欢乐的权利。
人都喜欢看别人的故事,尤其女人们,津津乐道于神秘的、传奇的故事,她们从小就不放过她,添油加醋说她父母的悲剧,说她的晦气,说她的神秘。虽然用的是怜悯的口吻和关怀的眼神,可表现出的却是道德的优越感,物质上的施与感,精神上的高高在上。
萧晨歌非常讨厌那些女人。
度过最初那几年最艰难的时刻后,萧晚晚再也不肯接受邻居们的馈赠。总是微笑着、有礼貌地拒绝她们送来的菜饭和穿过的衣服。渐渐地,盛传姐妹俩不识好歹,忘恩负义。萧晚晚依旧微笑、礼貌。
萧晨歌崇拜姐姐,那样柔弱之下实在那样坚强。离家之前,萧晚晚抚摸着萧晨歌的脑袋,说:“晨歌,我们并不比任何人悲惨。我们应该过得很好,很开心。你一定要记得。”
她怎么不记得?
只是,她心中始终有阴影。正因为姐姐太值得付出一切去爱,太值得自己去克服一切困难以回报,所以她越发不可以告诉姐姐。
她怕,怕鬼。
她从来没有告诉姐姐一件事情:就在父母逝世后,那个仙女又出现过。不过,是在她梦中,还时常会和她说话,只是醒来后,说过什么一概不知,虽然那种飘渺和模糊的场景不时会出现在脑海,告诉她那些似乎并不是假的。
这样的梦,每一年,她都会梦到。不过,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她知道,即使说出来,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而姐姐,为了不让萧晨歌分心神,也会拒绝相信。
如果她真是仙女,为什么要带给她不幸?那么,她就不是仙女,她是妖魔鬼怪。萧晨歌对这样的发现心怀恐惧,所以不太敢回家。
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假思索就对蓝柯枫说实话呢?
大约是相信他吧,有种莫名的信任。这种莫名的信任大概来自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蓝柯枫释放出来的善意和体贴。
蓝柯枫根本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又随口问:“那你都什么时候回去?”
萧晨歌解释得很详细,“星期天才回,但也不是每一次都回。”
下一次,萧晨歌在下次回家的公交车上,看到了蓝柯枫。
蓝柯枫显然也有些吃惊:“好巧啊,我们原来是一个线路的。”
萧晨歌又喜又惊。
蓝柯枫在女生面前总是非常自然,谈天子说诸侯,兴高采烈地说各种趣事。渐渐地,他发现,萧晨歌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拘谨,视野也很开阔,她大多时候都在认真倾听,偶尔插话,措辞很到位,经常能起到画龙点睛的妙用。
最难得的是,他们的生活虽然极不不交叉,却有许多相同的观点。
他们滔滔不绝地交谈着,蓝柯枫连车坐过了站都没发现。等到乘客们都下了车,二人站在阳光下茫然四顾,“噗嗤”笑开了。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姐姐不在的时候,原来也能有温暖。
那之后,蓝柯枫偶尔会和萧晨歌一起回家,少男少女在路上有说不完的话。
蓝柯枫第一次登上萧晨歌家的二楼,是在高一暑假的一个午后。
闷热潮湿的天气让人几乎窒息,蓝柯枫在家呆到百无聊赖,出去找同学玩,不巧的是,同学旅游去了。他坐在公交车上,走着走着,就想看萧晨歌在家干什么。
运气还不错,院门大开,他径直走了进去。
在院子里叫了几声,每间房子都寻过,并未发现她的影子,蓝柯枫上了二楼。
萧晨歌专心致志地在作画,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她只能用铅笔、蜡笔和一些粗糙的纸张。饶是此,学过几年画的蓝柯枫一眼就看出她的手法实在是很独特。他有种难言的惊讶和敬佩,所谓自学成才、天资聪颖,说的就是萧晨歌吧。
蓝柯枫在她背后默默站着看了许久,萧晨歌那样专注,一直画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发觉家里多了一个人。
他甚至蹑手蹑脚地绕到走廊上,趴在窗户上从她侧前方看她作画,萧晨歌清澈的双目只专注于画纸,那样宁静安详的神态恍若春天拂过的一阵春风,让蓝柯枫心中某块土壤突然苏醒,毫无征兆。
最后,萧晨歌终于觉察到了蓝柯枫,抬眸来,浅浅一笑,犹若一泓清泉。
蓝柯枫觉得自己心脏的某部分,似乎颤了颤。
萧晨歌的这种无师自通还表现在很多地方。
譬如家里的电路短路,她能弄好;下水道堵塞,她能捅开;她会用廉价的食材做各种好吃的食物;院子里的花是她伺候的,菜是她种的;她将前院的房子出租,收取租金,跟那些个体户讨价还价,煞有介事;她还会自己酿酒……蓝柯枫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前院开了铺子,铺子前就是热闹喧嚣的马路,来往人多,蓝柯枫来来去去的倒也并不惹人注目。
蓝柯枫性情活泼,对她家的什么东西都极有兴趣,不是弄死她家的花草就是弄坏她家的门,舍此不算,特喜欢在她家蹭饭,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离去。
萧晨歌一度好奇:“你这样在我家打秋风,你爸妈不管你?”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只要我学习成绩好就行,其他的从来不管我。”这是蓝柯枫第一次在萧晨歌面前提到家人。
萧晨歌听出他口气中的一些埋怨和无奈,转换话题:“你能不能少吃点?会吃穷我的。”
“你怎么这样小气!”蓝柯枫挽起衣袖,手臂上有几道鲜红的印记,是给她砌菜圃留下的。
萧晨歌用筷子敲着他的爪子:“回头还得我重砌。”
“我帮你洗碗,好不好?”
就将她家的碗打掉一只。
“要不,我给你擦桌子?”蓝柯枫立马拖过抹布,终于做了一件像样的事情。
拖好地板的萧晨歌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蓝柯枫,你手里怎么拿着我洗脸的毛巾?我只有这一条了!”
“我没拿你的袜子已经够对得起你……”
那些光阴,总是快乐无忧。
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耀眼。
蓝柯枫的第一支烟,就在萧晨歌家抽的。
叛逆阶段的少年,总爱尝试一些大人禁止的事情,就算好学生也不例外。
蓝柯枫点燃一支烟,优哉游哉地吞云吐雾,说:“烦恼的时候,抽支烟能让人心情转好。”
萧晨歌也跟着抽烟,被呛得流眼泪,反驳他:“你能有什么烦恼?为赋新词强说愁吧。”
“……那也是愁啊!”
两人就笑,笑了又抽烟,一次能抽好几根。
蓝柯枫更喜欢到萧晨歌家里来,因为萧晨歌不会像周芊芊那样总是义正言辞,让他有种被束缚和监视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称呼对方变得更加亲昵。
柯枫,给我递一下盐罐子。
柯枫,这是我刚摘下来的黄瓜,尝一尝,很好吃的。
柯枫,你的衣服脏了,脱下来我帮你洗洗。
柯枫,你好像感冒了,我给你熬些水喝。
……
晨歌,树上的那只小鸟会飞了!
晨歌,你当心点,我要丢枣子下来了!
晨歌,看看我带什么来了,一条鱼!
晨歌,进来进来,别让雨把你给淋湿了!
……
但这样的时间毕竟非常少,只有偶尔周日的那个下午才有。
渐渐,蓝柯枫发现一件怪事:萧晨歌学习上好像什么都会,只是,考试的时候并不出色。
蓝柯枫疑惑不解:“晨歌,你为什么要掩盖你的实力?”
萧晨歌的笑容一闪,有些慌乱:“哪里……有什么实力。”
“我刚才故意拿给你一个奥数题,连隔壁班钟静缘都解不出,你却三下五除二地做了出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我刚好看过这道题的答案。”
“不对,晨歌。”
蓝柯枫凝视着她,看得萧晨歌低下了头,她的羞怯不安让蓝柯枫的心猛然一跳,也忘记了怎样去追问她。
蓝柯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颤巍巍伸出去,覆盖在萧晨歌握笔的手上。萧晨歌一惊,慌忙要收回,蓝柯枫紧紧抓住:“晨歌……”
萧晨歌又惊又怕还有一股强烈的喜欢,一颗心紧张得要跳出来,呼吸急促,脑袋几乎伏到桌上。
蓝柯枫的嗓子干裂得像是久旱的沙漠,每一颗沙砾摩擦着喉结,几乎要将嗓子挤爆:“晨歌……我喜欢你……”
蓝柯枫逃出萧晨歌家门,临走前看到午后的阳光给满院子青翠的竹子撒上金色的碎花,那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