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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毫其他的表情变化,声音也甚是稳定,“殿下说笑吧,虽是在为殿下效力,到底是一介平民,静妃娘娘见我做什么?”
“母妃对你一向推崇,已经是屡次对我提起了,请先生切勿推辞。”靖王将灼灼的视线收回,略略点头为礼,转身向密道口走去。
一直在旁边呆呆听着的蒙挚急忙跟在他后面。
眼看要绕过垂纬身影消失了,靖王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苏先生,卫峥是在穆王府吗?”
梅长苏一怔之下,又不禁感慨,“殿下如今实在敏锐,也许过不了多久,苏某就会是无用之人了。”
靖王淡淡一笑,道:“先生又在说笑。
既然是穆王府愿意庇佑卫峥,那我确实不必担心。
先生好好养病吧。
我先走了。”
梅长苏撑起身子目送,片刻后听到密室门轻响,这才是真的走了。
“请穆小王爷进来。”
“是。”窗外传来应诺声。
大约一盅茶的功夫后,穆青精神抖擞地大步进房,在距离床头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就开始说话:“苏先生,我给你带信过来了!”
“信?”
“是啊,姐姐专骑驰送过来的,封在教训我的信里头。”穆青也不坐椅子,径直坐在了床沿上,一面递过信封,一面好奇地探头探脑,“快拆开来看看,说了什么?”
梅长苏抿住嘴角的笑意,顺手将信掖在枕下,道:“我现在眼是花的,等清醒些了再看吧。”
“那我给先生念念!”穆青两眼顿时一亮。
梅长苏哭笑不得,幸好这时飞流飘了过来,一指床头的椅子,道:“你,坐这里!”
“我偏不!”穆青将下巴一扬,“我就坐床上,我喜欢坐床上,苏先生都没管,你管?”
“好了,”梅长苏赶紧制止住两个少年的争执,突又灵机一动,“穆王爷,想不想跟我们飞流过两招?”
“哇,可、可以吗?”
“没关系的,”梅长苏转头又对飞流道,“飞流,你陪这个小哥哥交交手,记住,要象跟华妹妹交手时一样小心哦。”
飞流顿时脸色一僵,但苏哥哥吩咐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得一转身,先到院子里去了,穆青喜滋滋地跟在后面,过招的声音随后便传了过来。
梅长苏从枕下摸出信来拆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两个人又求又闹的,想让聂铎到京城来,当下摇头叹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站在门外的黎纲赶紧过来,一面给他披衣服,一面用力扶持,“宗主要做什么?”
“写封回信。”
“宗主还是在床上吩咐,属下代笔好了。”
梅长苏摇摇头,“聂铎是认得我的新笔迹的,让人代笔,他们更要胡思乱想了。”
黎纲不敢违命,扶着他走到书案边,忙忙地磨墨展纸。
信的内容无须多想,也就是把那两人严辞训斥了一遍,只是落笔时担心笔力虚弱让他们担心,所以梅长苏写得甚是费力,一封信写完,额前已渗出汗来。
黎纲先将他扶回床上去,再回到书案前细心将回信封好,送到枕边,低声问道:“宗主,请穆小王爷进来吗?”
梅长苏的视线转向窗外,听着院子里的持续不断的打斗之声,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自己那遥如隔世的少年时代,不禁出了神,良久方郁郁地道:“我先睡了,等穆青尽了兴,你把回信交给他专骑寄回就是,不必再进来见我。”
黎纲应了一声,扶梅长苏躺平,视线轻扫间,只见那两片嘴唇都是青白之色,不由心头一紧,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扎住了似的发疼,急忙低头忍住,慢慢地再次退回到了门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引见
如果说京城里有什么东西传递得最快,那就是小道消息。
正月十六复印开朝的那一天,大多数的朝臣们都已多多少少听闻到了一些消息,全体绷紧了神经等待着什么发生,可没想到整整一天过去,竟是波澜不惊的,未曾下达一件具体诏令,只是按礼制举行了一些必要的仪式,连皇帝的脸色都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可是等大家过了一天又一天,以为消息不准确或者又有什么变数发生时,该来的突然又全都来了。
正月二十,皇帝诏令封悬镜司一切职权,司属所有官员俱停职,同时革朱樾大理寺卿官位,着刑部羁押。
正月二十三,内廷谕旨以忤上失德为由,将誉王萧景桓由七珠亲王降为双珠,退府幽闭三个月,誉王府长史、听参等诸官因劝导不力,有七人被流配。
正月二十七日,晋静妃为静贵妃,赐笺表金印。
虽然在所有的诏令中,没有直接牵涉到靖王的,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萧景琰现在已是所有皇子中位份最高的一个,当他在某些场合搀着越发年迈佝偻的梁帝走过侍立的朝臣队列时,未来的格局似乎已经异常的清晰了。
不过令许多早已疲倦于党争的朝臣们感到庆幸的是,已接近东宫宝座的靖王除了在政事上的长足进步以外,性情方面竟没什么大的改变,仍是过去那样刚正、强硬、不知变通。
对于似乎是他对手的誉王及其党羽,靖王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冷傲到了不屑理会的地步。
但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轻松。
因为无须多加揣测,只需要看看他对中书令柳澄、沈追、蔡荃等人地礼敬和赏识,便能拿得稳这位亲王喜欢什么类型的大臣。
朝中的风气因此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改变。
“小殊,靖王今天在陛下面前谈论你呢。”蒙挚坐在梅长苏卧房外地小书厅里,很认真地道,“虽说现在形势很好,但他是不是也该避避嫌才对啊?”“他主动提起的吗?”
“倒也不是,当时陛下刚看了夏江地折子。
上面说你是祁王旧人,于是陛下就问靖王相不相信,你猜靖王怎么回答?”
梅长苏摇了摇头。
“他也答的太胆大了,”蒙挚慨叹道,“他说,苏先生若是祁王旧人,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听听,真让我捏了把汗,不过结果还好。
虽然他如此坦认自己与祁王之间的亲密关系,陛下竟然也没有恼,反而大笑着说。
夏江大约确实是被逼急了,攀咬得越来越没有水准。
梅长苏跟祁王。
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
梅长苏慢慢点头道:“其实靖王这样答是对的。
他与祁王之间的兄弟之情,陛下是再清楚不过地。
不坦认,难道还有什么遮掩的意义吗?靖王现在与祁王当年,情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陛下心里拿得稳,还不至于忌惮什么,反而越是瞒他,倒越象心里有鬼似的。”
“确是这个道理,”蒙挚也赞同道,“接着靖王顺着这个话题就谈起了你,说只因收了你击败百里奇的三个稚子当亲兵,这才有了些来往,结果这次连累你无辜遭难,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所以陛下才拿了这柄如意,命我送来安抚你。”
梅长苏看了看摆在几案上的那柄绿玉如意,淡淡笑了笑,不以为意。
“你觉得没什么吗,”蒙挚瞧出他的意思,凑近了一点,“可是他们的对谈还没完呢。”
“哦?靖王还说了别的什么?”
“是陛下先说的。
陛下问他,听说梅长苏其实是誉王地谋士,你知道吗?”蒙挚一句一句重复着原话,“靖王答道,誉王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想苏先生应无此意。
我曾与他深谈过,此人经世学问深不可测,令人佩服。
若只以谋士待之,只怕难得其用。”
听到此处,梅长苏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微微蹙眉。
“陛下于是笑着说,梅长苏确是人才,朕本就有意让你多跟他亲近亲近,又怕你排斥他曾为誉王效力,既然你对他也有礼敬之心,这次又有这个机缘,那也该去他府里探看探看。
此人学问是尽够地,洞悉时事也甚是明达,你远离朝堂十年之久,朕也想让你快些进益。”蒙挚说到这里,浓眉一扬,“对陛下的这些吩咐,靖王本来只需要应承着就是,可他接下来地应答,实在让我大是意外。”
“他驳回了么?”梅长苏也露出讶异之色。
“这倒不是,”蒙挚用手揉了揉两颊地肌肉,放松了一下,“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人,你猜是谁?”
“谁?”
“户部尚书沈追和刑部尚书蔡荃,他们是来禀报私炮坊结案之事地。”
“靖王的回答,与他们两人相关吗?”
蒙挚一拍大腿,“正是!靖王当时回头看着沈追和蔡荃,说多与饱学之士交谈,确有进益,不仅是我,朝臣们也不该固步自封。
既然要去,沈卿和蔡卿也一起去好了,大家都是青年才俊,多切磋自然有好处。
陛下一听就笑了,说你这傻孩子,还是没明白朕让你去请教梅长苏什么,把他们两个也叫上,不就是纯粹对谈学问了吗?算了,由着你吧。”
梅长苏慢慢起身,若有所思地在室内踱了几步,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蒙挚心中不安,忙问道:“靖王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不……也没什么……景琰的好意我明白,”梅长苏幽幽长叹一声,“但其实他不必如此费心的……”
“好、好意“沈追和蔡荃这些人,都是靖王将要倚重的栋梁之臣。
他带这些人来见我,不过是准备为我的未来铺一条路,”梅长苏慢慢游目看了看四周。
语声低微,“这里所发生地一切以后是没有痕迹的。
就好比那条密道,一旦用不着了,就一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以后靖王大业得成,我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功劳,景琰是重情地人。
他不想以后亏负我,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地抓住机会让他的重臣们来结识我,大概以后除了沈、蔡二人之外,他还会想办法拉更多地人来吧……”
“好啊,好啊!”蒙挚欢喜地拍着桌子,“这才是靖王嘛!这才不枉你为了他耗尽心血嘛。”
梅长苏凝住目光,缓缓摇头,“我耗尽心血,并不单单只为靖王。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他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到底为靖王做了这么多事,他不亏负是应该的。
你也不愿意让他凉薄到完全置你于不顾吧?”
梅长苏不禁一笑。
回位坐下,颔首道:“说的也是。
人的期盼越多。
就越是矛盾。
景琰有这份心意,自然要领。
不过现在风浪未定,我还是得找个机会劝说他不要急躁,象是如何安置我这种小事情,能缓就缓吧。”
蒙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话刚涌到唇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所谓当局者迷,聪慧剔透地梅长苏此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刚才的说法完全不象一个谋士,至少,不象一个以建功立业、博得名利为目标的常规谋士。
不过察觉到这一点的禁军大统领,却好象丝毫也不想去提醒他。
大约两天后,靖王果然带着沈追和蔡荃前来拜会。
梅长苏的身体已基本恢复,裹着厚厚的白裘,在炉火四围暖意融融的前厅接待贵客。
结果就是没到一刻钟,客人们全都热得脱去了大衣裳。
在没来之前,沈追和蔡荃在心里对这位专门挑在京城养病的麒麟才子还是有一点反感和抵触的,可真正一见面,才惊觉他竟是真地有病。
而等靖王打开话题,几个人越聊越深入后,偏见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靖王现在倚重的人才其实大多数都是由梅长苏推荐给他的,所以对于沈追和蔡荃,梅长苏非常了解也非常欣赏,在理念相同地前提下,越是有小观点上的不同越是谈得投机,尤其是蔡荃,谈到后来,竟谈到修订刑律地具体条款上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无职地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