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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吓得都忘了喊救命,倒挂在井中的身体抖得厉害,双手要去抓井壁上的石头,却只抓了一把绿色的青苔。
这时只见倒影在井中的那张脸慢慢荡漾开,好像井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拨弄井水一般。
在那张脸的眼睛鼻子之间慢慢出现一个漩涡,很快那张脸就破散了去,漩涡越卷越大井水拍打着井壁,水花不断喷溅在我的脸上。
被冰凉的水一激,我吓得大声叫喊起来。
“爹,爷爷……”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孩童笑声,空灵的声音在井中回响,惊得我赶紧止住了哭声。
忽然间我的身体猛的往下一沉,悬挂在我腰上的井绳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就松了,我的手上满是青苔,求生的本能让我握住了绳子,可是我的手却没能抓住,我的身体一个劲的往下呲溜。
“扑通”
我的身体沉下井底,井水很凉彻骨的阴凉,冻得我整个人都清醒了,憋着气我双手在井下使劲扒拉着,几个狗刨很快就浮到水面上来了。
抬头往井上瞧去,借着月光我看见井边也有一个人正往下面张望。
“九斤。”
我一听这声,井边上的人就是我爷爷,井水是在太冷了,我打着哆嗦喊道:“爷爷我害怕。”
“别怕,爷爷放水桶下去,你抓着水桶,我给你拉上来。”随后爷爷便把挂着井绳的水桶扔了下来。
我抱住水桶后爷爷就开始往上收绳子,很快我的上半身就出了水面。
这时爷爷突然停止了收绳子的动作。
不是井上出问题,而是井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右脚。
我用脚甩了几下,又朝井底猛踢了两脚,可是那东西就好像是缠上我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井下的东西抓住我的脚猛的发力将我往下拽,爷爷一个没留神手里的绳子竟脱手了,绳子快速往下掉。
这次我双手抱着水桶呛了好几口水,连带着水桶再次沉到井底。
突然看见水井上爷爷的身影往下纵身一跃,噗通一声也跳下井来。
随即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抓住了我的肩胛骨,用力将我往上一带,我的头就从水底下冒了出来。
“咳咳咳……”
爷爷踩着水将我驮在肩膀上,让我的身体尽量离开水面。
“我们张家欠你的,你来找我,如果非得死一个你才能消停,那我的命给你。”爷爷的喊声绕着井壁发出短促的回声。
突然爷爷的身体往下一沉,井水立刻淹没了他的头顶,我也跟着沉了下去。
爷爷用尽所有的力气将我托举抬高,慌乱之中我抓住了井绳。
“九……九斤抓住上头的绳子,赶紧爬不要管爷爷。”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成了我爷爷最后的遗言。
我两手缠住绳子,一脚蹬在井壁上,再回身要去看爷爷的时候,就看见爷爷的身体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伤心,我是哭喊着从井里爬了出来。
当时我爸正在附近的厂子值夜班,我是一路哭一路跑到厂门口的。
见到我爸面的时候,我是急的一句话都说不全,只能逮着什么就说什么。
“我……我我掉井里了,爷爷在井里上不来。”
我爸先是一愣,听清我话里的意思之后撒腿就往家跑。
隔壁几乎邻居被我的哭喊声给吵醒了,几家的汉子都出来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有几个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裤衩就来了。
“九斤他爸这是咋了?九斤咋哭成这样。”
我抽噎着说道:“王……王叔,我爷爷掉井里了,你们快拉他上……上来。”
“啥!九斤他爷咋啦?”王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爸边上,看我爸傻愣在原地跟丢了魂一样的一动不动,王叔冲依然站在大门口的几个人骂道:“愣啥愣,快救人啊。”
几个叔叔伯伯一听连忙跑到井边去,只是往下探了个头,不怎的竟然都纷纷往边上退。
王叔绳子都在身上绑好了,一条腿跨在井上就准备要下去,头往下一探,顿时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将腿从井里收了回来。
我爸则是瞪大了双眼,扑通一声跪在井边,脸上的表情无限的悲痛,仰天大喊了一声:“爹,你走好。”
“快喊你爷爷,再不喊以后就没得喊了。”王叔在我后膝盖的地方踢了一脚,我瞬间就跪了下来。
我不懂为什么这些叔叔伯伯都不下井去救我爷爷,当我听见王叔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声嘶力竭的对着井的方向喊了一句爷爷。
跪着用膝盖要往井边上去,可是王叔却好像知道我的意图一般,死死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靠近井边。
至终我都没能再看见我爷爷一眼,连尸体都没能瞧上一眼,因为尸体根本就没有从井里打捞上来。
就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外面的天看起来还是灰蒙蒙的,赖头和尚又一次出现了,他像是提前有预感一样,每当我家里出了丧事,他都会如期而至。
这时候抽水泵已经搭接好了,准备抽水捞爷爷的尸体了,可是和尚却一句话制止了所有人手头上的工作。
“时候还没到,尸体不能捞。”
我爸是一脸的震惊,所有人则对和尚的话是大为不解,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听谁的。
和尚将我爸带到一边,说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事后我爸竟然真的决定不打捞尸体。
人死讲究入土为安,我爷爷生前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如今却不能叶落归根,连同宗的族长都骂我爸是大不肖。
可我爸却听了和尚的话一意孤行,隔天我爸和叔伯们运来了一方大石盖将井口盖得严严实实。
没有出殡也没有大操大办的仪式,那口棺材依然在我家后堂停放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两天的时间这件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说我爸不孝,说老人操劳一辈子棺材都是自己备的,我爸为了省钱也没捞尸也没送葬,还说我爸怕我爷爷因此不得安宁,用一方大石将井给封起来了。
人嘴两张皮是咋说咋有理,我爸懒得去澄清这些事,久而久之这些话传多了便成了事实。
几乎是全村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我们父子两个,人要脸树要皮,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势之下我爸只好带着我到镇上租房子生活。
我爸没文化只能去建筑工地干苦力,扣去房租水电两个人勉强过活。
初中毕业之后我就打算辍学打工,可是我爸非说人得学点文化,不能一代不如一代。
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好,勉强撑到高中毕业,想着终于可以出来赚钱贴补家用,好让我爸减轻负担了。
可是就在我高考那天,我爸从十几层的建筑工地摔了下来,钢筋从我爸的面门穿到后脑勺,我爸当场死亡,尸体摔了个稀碎,几个人合力扶着尸体上了担架。
见到我爸最后一面的时候,是他的尸体,他额心被钢筋刺穿的伤口尤为显眼,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让我不敢去想象我爸究竟是怎样惨痛得死去。
尸体在殡仪馆冰冻了一个月,每天要两三百的管理费,一个月就要将近上万块钱。
这个管理费一天没交齐,我爸的遗体就得在冷冻柜里多待一天,每一天我的欠款金额都在累加。
认识的亲戚都在村里,我没敢回村去没敢告诉他们,赔偿款又迟迟没办法下来,对于当时的我,别说是一万了就算是一千我也未必能凑齐。
没想到到头来我爸也落得跟我爷爷一样的下场,没办法入土为安。
镇上的殡仪馆还比较落后,全馆就只有一个负责遗体整容的入殓师赵镇明,从接收遗体,一直到将遗体送进焚烧炉才算完成他的使命。
我爸的遗体就卡在这些流程的当间,我时常来殡仪馆,一来二去赵镇明和我就慢慢熟络了。
他同情我的遭遇,觉得我爸的遗体老这么冻着也不是个事,人死了还得受那份子罪,赵镇明便提议让我给他打下手,跟着他从事遗体整容入殓。
赵镇明说这工作虽然不体面,但怎么也算是国家制度的,他的身份说好听点也是个公务员,工资又高又有保障,说不定能尽早把管理费还上,让我父亲早日往生净土。
就当时我的情况而言,与其说我选择了这份工作,倒不如说是工作选择了我。
因为我已经到了走投无路,根本没得选择的境地了,那一年我十八岁。
从事殡葬行业的人少之又少,我能进入到赵师傅手下工作只需要赵师傅一通电话便搞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捉弄我,我上岗第一天便遇见了我初中暗恋的女神,并且将她赤裸的身体从上到下看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