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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到下半夜的时候,铁叔的眼睛都已经出现红丝了,铁叔自己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陪着我守夜,我看着不忍心,就让铁叔去楼上休息一下。
铁叔拗不过我,又撑了好一会儿,才上楼休息去了,叮嘱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叫他。我点了点头,心想着奶奶已经平安下葬了,现在也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是,铁叔刚上楼,我给蜡烛剪烛芯的时候,就看到门外站了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很体面,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管事的那种。手上捧了一个半大的盒子,那个盒子非常的眼熟,跟奶奶给我拿来放嫁衣的那个檀木匣子差不多。
这大半夜的,冷不丁的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确实有点瘆得慌。我放下剪刀,走到门口,那个人一脸的风尘,看样子是连夜赶过来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脚下,他的影子在烛影下摇摇晃晃的,应该是活人无疑,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也没有把他迎进来,站在门口问他:“您有什么事嘛?”心里却有些疑惑,这大半夜的赶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中年男人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伸长了脖子往我身后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些悲伤的神情:“薛老师傅去世了嘛?”
我点了点头:“你找我奶奶嘛,那你来晚了,她昨天去世了!”
我一说完,那个中年男人突然抱着匣子朝着我跪了下来,低垂着头,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我吓了一大跳,小心脏都漏了一拍,立马跑到中年男人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您找我奶奶有什么事嘛?”就冲着他刚刚的那一跪,我竟然有点心软了。
中年男人抽噎了一下,才缓过神来,渐渐的止了哭泣,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非常痛惜的摸了摸手里的盒子:“我这里有一件衣服,只有薛老师傅能补,我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我……”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又开始小声的哭了起来。
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拿衣服来找奶奶缝缝补补的。但是,现在生活水平都好了,谁家都不缺两件衣裳,已经很少有人会拿衣服来找奶奶修补了。
而且,看这个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舍不得一件衣服的样子。
我皱眉,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只有我奶奶能补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我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并没有见过,看来不像是镇湖上的人。
“能让我看看嘛?”
中年男人连忙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毫不犹豫的把盒子递到我手上,盒子有点沉,竟然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盒子的四周全部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摸在手里还有点硌手。
我一打开盒子,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没有由来的,一股冷意就从心里涌上来。里面整齐的叠着一件衣服,红色的绸底,金色的丝线,只是看到衣领的部分,就知道这件衣服是如何的美仑美奂。不用猜都知道,这应该是一件嫁衣。
我颤抖着手,提着衣领,抖开了盒子里面的红色嫁衣,嫁衣上绣的是百鸟朝凤图。破损的地方是左边的袖子,而且,破损的很厉害,针线全部开裂,上面绣着的图案已经面目全非,应该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
嫁衣破损,不是个好兆头啊!
百鸟朝凤图虽然复杂,但是,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图案,可以说非常的常见,镇湖里老一辈的绣师,基本都知道。我奶奶的手艺虽然是镇湖数一数二的,但是,并不是非我奶奶不可。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仔细的看了一下手里的嫁衣,正面反面都摸了一下,突然明白这个中年男人为什么说,这件衣服只有我奶奶能补。嫁衣上的图案是百鸟朝凤,但是,针法却是用的我们叶家独有的鸾凤绣法。
我脸色一白,抓着衣服的手都有些颤抖,连忙把嫁衣放回到盒子里面,塞到中年男人的手里。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你这件衣服,看来也只能报废了。”说着,也没再理会那个中年男人,转身就跑回屋子里面,在奶奶的灵位前端端正正的跪着了。
中年男人在我身后追了过来,但是在奶奶的灵位面前,他不敢放肆。把手里的匣子放在了一旁,走到我奶奶的灵桌前,恭恭敬敬的点了一支香,然后跪到我的身边,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奶奶的牌位拜了两拜。
拜完之后,他也没有马上起身:“叶小姐,我叫翟宇,是苏州翟家的人。”
我张大了嘴巴,惊讶的侧头看着身旁的男人。苏州翟家,这个名号如雷贯耳的程度不亚于陆家,甚至还在陆家之上。
“叶小姐,您是叶家的传人,这鸾凤绣您肯定会,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这衣服,您给我想想办法。要是衣服修补不好,我们翟家就完了!”
这个男人,竟然还知道鸾凤绣!
我怒从心起,“嚯”的一下站起身,那个男人也跟着我站了起来。看着他虔诚的脸,我更加的愤怒,不由分说的就把中年男人推出了门外。我扶着门框,冷冷的对他说道:“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两个袖子都裁掉,做成无袖就可以了。出门左拐,有个裁缝店,明天天亮就开门了。”
说完,不等那个男人说话,就把门关上了。关上门之后,我才觉得有些后怕,靠着门板,喘着粗气,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也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已经走了,还是等在门外。
我重新走到奶奶的灵位前跪下,不知不觉中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自打懂事起,就跟着奶奶学刺绣,学的就是鸾凤绣。翟家的那个人说的没有错,那是叶家的鸾凤绣,不是叶家人,根本就学不会。其中的巧妙变化,全靠兴口相传。
但是,在我七岁那年,家里发生变故。可惜,那时候年纪太小,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之前,我们一直住在祖宅,叶家还有自己独立的染坊。变故发生之后,奶奶就带着我搬到了现在的绣坊,染坊也关了。
染坊关了之后,叶家仿佛一夜之间就衰败了,若不是我奶奶依然是镇湖最好的绣师,恐怕我们连维持生计都很困难。
从那个时候起,奶奶除了教我,就已经不再绣鸾凤绣的花纹了,从此,市面上就再没有鸾凤绣。
那个中年男人手里的那件嫁衣,起码有十几年了,保存的还那样的完好,看样子,对于翟家来说,确实很重要。那样近乎古董一样的嫁衣,应该也不会拿来穿吧。
但是,奶奶让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鸾凤绣。
等我惊觉屋子里有异样的时候,那一股冰凉的气息已经离我很近了。我连忙回过头去,却在身后看到了陆濂,我这才想起来,张媒婆说陆濂也不是人,其实他跟沈知寒是一样的。
“不要跟翟家的人走的太近!”因为我是跪在蒲团上的,所以陆濂蹲下身子跟我平视。
那天晚上太匆忙了,根本就没来得及仔细看他,这会儿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才发现他比沈知寒还要俊美。
狭长的丹凤眼透着一丝的冷意,最惹眼的,竟然是他的眉心有一点红色的朱砂痣,就算脸色再怎么冷漠,总能透出一丝让人怜惜的妩媚来,说他是红颜祸水都不为过。
我一时看呆了,谁知陆濂突然轻笑了一声,伸手就来掐我的脸。
我吃痛,抬手就想去推他的手,却被他抓在了手里:“我要出一趟远门,随身带着那块玉佩。记住,离翟家的人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