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澧水渡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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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的光线逐渐减弱,空气中不时夹带丝丝凉风。平常这个时候,那些穿着背心,或打着赤膊的男人们,生怕迟到半步的来到马桑树下,相互八卦一番。当然,这里更是那些全身除了裤衩都裸露在外的,浑身光溜溜的,像一条条泥鳅似的男孩子们的乐园。可是,今天大家都像着了魔似的,一个个呆在家里,就是不出来。这样闷热的天气,这样如临大敌的氛围,直教人窒息。

    “吶儿……吶儿……吶儿……”,“吶儿……吶儿……吶儿……”。

    满姑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高声地唤着那只丢失的小猪崽。她和玉田整整照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汗流浃背,声音也喊哑了,就是不见那头小猪崽的踪影。

    “孩子他爹,完们(湘西方言,“我们”的意思)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马桑树下歇一哈儿替!”

    满姑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喘不过起来。

    “嗯……,好……吧……”

    玉田也累得受不了啦,再也无力来次京腔。

    两人懒洋洋地,相互搀扶着走下山坡,来到马桑树下。

    马桑树下悄无声息,不见一个人影。满姑想,今天怎么搞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大家都干什么去了呢。

    “孩子他爹,蔫(湘西方言,“你”的意思)港(湘西方言,“讲,说”的意思)哈子,今格儿(湘西方言,“今天”的意思)乃们(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搞的,没得一个鬼脑壳来歇凉哈。”满姑忍不住问玉田道。

    “蔫也不想一哈子。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大家都忙着干自嘎儿(湘西方言,“自己”的意思)家的事儿哈。”

    “不对头。蔫想哈子,今格儿连溜达鬼和喜二佬这对活宝都没来,完感觉出了么得(湘西方言,“什么”的意思)事儿了。”满姑心里觉得肯定出了什么事地说。

    “是不是狗日的显贵乃个事儿?”

    “完‘呸’!孩子他爹,人嘎(湘西方言,“人家”的意思)乃们(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港,完管不了,完们要管住自格儿(湘西方言,“自己”的意思)的嘴。人嘎港人嘎的,完格儿只听,莫惹些祸索(湘西方言,“灾祸,麻烦”的意思)。”满姑对玉田说。

    “嗯。”雨天点点头。

    “快点儿‘呸’三哈!”满姑说。“听见没!”

    “呸,呸,呸!”玉田听话地呸了三声。

    一阵微风从土台子方向扑面吹来,他们顿感凉爽极了。他们准备还休息一会儿后,再去寻找小猪崽。

    “孩子他爹,蔫闻到么得味道没?”

    忽然,满姑的屁股底下像安了弹簧似的,从地上“噌”地跳了起来。

    “么得味道?完没注意。”玉田说。

    “不是完港蔫哈,么得事儿蔫都不放在心上,歹么(湘西方言,“这么”的意思)搞下替,乃们下场(湘西土语,怎么得了)。”满姑教训玉田说。

    玉田站起来,仔细地嗅了嗅说:“老婆子,还真的有乃们一股怪味道噢。”

    玉田说完,顺着那股怪味找了过去。

    “老婆子,蔫来看一哈,歹个是不是完家的那头小猪崽。”玉田站在土台子上惊呼道。

    满姑闻声跑了过去。她仔细一看,正是她家失踪的那头小猪崽,躺在土台子上,头部的血都晒干了。只见她悲从心来,整个身子站立不稳,眼一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玉田见状,立马一手搂住满姑,一手掐住她的人中喊道;“老婆子,老婆子……”

    过了一会儿,要强且很爱面子的满姑,推了推玉田的手说:“蔫喊的格么得死场(湘西土语,你喊什么),怕人嘎不晓等(湘西方言,“知道‘晓得”的意思)哈。”

    “不是完港你哈,蔫歹个婆娘就是太要强了哈”玉田心疼地说。

    满姑白了白玉田一眼,看看已经断了气的小猪崽,心里那个疼啊,难以形容。

    “老婆子,完们回替吧。”玉田怕满姑气坏了身子说。

    “回替?亏蔫还是一个男子汉!”满姑很生气地说。

    “不回替,又能乃么样嘛。”

    “没得过MB用的男人。老娘的小猪崽平白无故地死了,难道不替讨个说法?”

    “找乃个讨说法哈。”

    “先骂,再找忠南哥,然后找大队干部替!”满姑气愤地说。“连MB都不如的软弱男人。给老娘滚回替!”

    “完又没港不陪蔫替,蔫起乃们子火(湘西土语,你生什么气)。”玉田被满姑骂得受不了啦。

    “让蔫回替就回替,莫道歹呵儿(湘西方言,“这儿,这里”的意思)啰喱啰嗦。”

    “老子不陪蔫玩了!蔫爱乃们搞就替乃们搞。管老子的MB事儿!”

    说完,玉田赌气地回家去了。

    “是乃个砍千刀刀儿的短命鬼、化生子,把完家的猪崽打死了的。”满姑骂道。“完家的小猪儿,是啃他妈的B哒,还是啃他姐姐妹妹的MB哒,歹们下得了毒手。”

    “男的打的,开蜡烛花。”满姑骂人的话,还是很有一套的。“女的打的,替咔儿死。”

    满姑坐在土台子上,一个人手舞足蹈地骂着。

    她坐着骂,跳起来骂。

    她跳起来骂,坐着骂。就这样反反复复地,骂了两个多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所有骂人的话,居然没一句是重复的。真是太有才了。

    “满姑,蔫在干嘛呢?”

    忠南队长从大队部回来,看见满姑在土台子上,一把鼻涕,一口唾沫地骂着,走过去问道。

    “忠南哥,蔫来看一哈。”满姑指着小猪崽,对忠南队长说。“不晓等是乃个炮打的,把完的小猪崽活活地给打死哒。”

    “歹是乃个干的。”忠南队长看了看小猪崽,气愤地说。“心也太狠毒了哈。”

    看见忠南队长回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马桑树下。

    “立云,蔫去通知一哈,各家各户来一个代表,七(湘西方言。“吃”的意思)夜饭(湘西方言,“晚饭”的意思)哒到歹儿开会。查一哈歹个事儿。”忠南队长对生产队会计说。

    “好!”

    立云立即转身,前往各家各户通知开会。

    “满姑,蔫莫骂人哒,晚上开会专门儿查歹个事儿。”忠南队长对满姑说。“蔫也回替弄夜饭替。”

    满姑说:“忠南哥,完信蔫。”

    满姑走后,忠南队长陷入了沉思。

    他心里清楚得很,晚上开会也是白开。不仅什么结果都没有,还要搭上睡觉时间。但是,这会不开也不行啊,先不说自己让会计去各家各户通知开会了,给满姑家,给大队也没法交待啊。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家门口。

    他只顾想着心里的事儿,没有往地上看。当他一步迈进门槛时,一脚踩在了他儿子的滚珠木板车上。他想把脚抽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这边改革身子,随着踩在滚珠车的那只脚向前一滑,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瘫软了下去,在门槛上摆了个“一”字造型。可想而知,他的这个“一”字造型给他带来了伤痛。

    他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静悄悄地,觉得没有谁在旁边。于是,他咬着牙,想自己扶着两边的门柱站起来。可是,他彻底想错了,他不仅崴伤了双脚,连胯骨也给弄伤了。他想:没有外力的支持,自己是绝对站不起来的。

    此时,他只能“哭脸把做笑脸待”。于是,他什么都不想了,只专想怎样处理“满姑家的死猪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