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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门听政,一个月至少六次,但寅时即起,风雪无阻,却让一众官员苦不堪言。
待奏事的官员呈报完毕,随着几声响鞭,宣光帝离座回宫,也就结束了。
一众官员却仍是不敢大声喧哗,在纠察御史的目光下,一个个有序地退出,方才小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纭。
“没成想这七格格也是个狠角色,一举革掉四十六名官员,眼都不眨一下。”
“关键是人家这招高明,拿内务府这帮人的手打内务府这帮人的脸,还让他们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高!”
“谁让这帮人小看人家,人家从小长在皇宫里,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见过?”
“这女人治内务府,我看,还成!”
“内务府这帮人早该治治了,那荣家、明家、钟家、文家,哪一家不是富比王侯,有些早年间的郡王、贝勒爷,这些主子的后人们,这时辰也得看内务府这些奴才的脸行事!”
“这些日子,京城里,不是早传开了吗?草木荣,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盛不下顺天府一口钟,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隐姓王,天下好文章,珍珠如土金如铁。”
“着哇,草木荣就是荣家,一口钟就是钟家,隐姓王那就是明家,人家三代为内务府大臣,给个王爷也不换,好文章,就是文家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哎,怎么以前没听过这四句话?”
“也是最近有些小孩子在街面上唱,唱得多了,我就记住了……”
……
听着耳边的议论,高塞虽然仍是一脸威严,但心里却颇为后悔,适才赶得急,那起子奴才们压根就没说医案这一条,害得自己在朝会上出丑丢人。
他没有出宫,径直往上书房走去,可是他看看身边却是无人前来“打搅”,既没有请安的,也没有请示的,一众往上书房走的官员竟是有意无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这人心,也真是势利,自己只不过触了皇上的霉头,竟仿似自己快要失势的模样。
宏琦却是往内务府走去,她的身边同样也没人来打搅,一来她是女流,又是新任,二来在内务府与她之间,胜负未分,众人都是当老了官的人,哪肯轻易表态去凑这个眼熟?
宏琦却没往这方面思量,这第一回合,她是全赢,赢得干净利落,瓢飘亮亮。
她嘴角绽开一丝笑容,“以医佐证,请君入瓮”,那呆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原本,她也是下了决心的,拼着一身剐,也要把这内务府掰直了,理顺了,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会引火烧身,功亏一篑,下场更惨。
她原本的想法,就是想借都察院与刑部,规劝不成,当场开革,有人闹事,当场拿人,接到肃文的条子,她马上改了想法,自己那样做会给人口实,待时群起攻之,虽有皇兄力保,也会撕扯不清,肃文的办法,才是皇兄说的阳谋,才是正大光明之道。
不过,这心有灵犀一点通,自己还是能领会的,她捏捏袖子里的字条,眼前又出现了那张眉目耸拔的面孔,心里竟似有了倚靠一般。
唉,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赶紧收敛心神,眼看着快到内务府了,她心里暗自琢磨,这些不省心的奴才,自然不会善罢干休,这后面的风雷激荡,且不管他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的什么?
她刚坐定,茶还没喝一口,广储司总办郎中寿琪,其它六司的郎中就齐齐进来请安。
“坐吧。”宏琦心里如对大敌,面上却乐呵呵的,丝毫看不出清早上起来演了那么一出。
“启禀大人,有件事,卑职几个商量来商量去,不得不报,要是不让大人知道,也是我们几个失职。”寿琪小心翼翼地笑着,一如既往地恭顺和胆小怕事的样子。
这广储司是内务府第一大司,其它司都是郎中为大,就广储司在郎中之上还设有总办郎中,这样权重油厚的人越发这样,
宏琦越发小心,这咬人的狗不露齿,官场上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有大章程,她笑道,“说吧。”只是笑着,却不多着一个字。
寿琪看看其他几人,“清早起来这些递交辞呈的官员,有都虞司郎中,有主事,也有掌仪司的赞礼郎,大多数是笔帖式,也有书吏,”他看看宏琦,“只是这些人走了,东西东西找不着,账本账本理不清,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半晌午的功夫,咱这内务府,好象瘫痪了一样……”
“是吗?”宏琦却笑着打断他,“那要你干什么?吃干饭?还是装好人?既然你都说了,没了这些人,内务府好象瘫痪一般,那要不奏明皇上,再请那些人回来,你回家待着?”
“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是宫里要的东西,一时找不着,怕主子们生气……”
“宫里,我去说,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嫔妃、格格,让她们来找我,”宏琦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还别拿这个来压我!我就给你们一天时间,把账目和各司的物件都给我理明白喽,登记造册!明天这个时辰,各司的郎中分别到我这来备询!还有一桩事,得告诉大家,都察院、刑部下半晌就来人,以后就常驻内务府了,我也把话撂这儿,明儿这个时辰,账目不清不楚,不用你自己个递辞呈,先听参,再到刑部报到吧!”
寿琪脸上的笑已是极不自然,几个司的主事互相看看,却是都小心地退了出去,“大人,您看看,这是宫里的采购单子,如无不妥,那我就着人采买了。”寿琪从袖里抽出一张纸来。
那中年笔帖式赶紧接过来递给宏琦,宏琦只是略扫一眼,就轻飘飘把那张纸扔给寿琪,寿琪没接住,纸张就落在了地上,寿琪弯着腰,牙咬得“咯咯”响,但抬起脸来,又是一幅恭顺的样子。
“一个皮箱就要六十两银子?”宏琦笑道,“以我所知,一只皮箱最高不过六两银子,你这是克扣,是贪墨!”
那寿琪却仍是小心翼翼了陪笑着,“市面上就是这么个行市…”
“果真是这么个行市?如果低于这个价呢?”
“奴才说了,市面上就是这个行市,如果低于这个价钱,奴才情愿递交辞呈。”
“你去。”宏琦柳眉倒竖,粉面含威,中年笔帖式马上下去安排,他带来的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的,不怕他们弄虚作假。
“你先回去,明儿账面弄清楚了,我再去弘义阁。”宏琦端起茶来,轻轻啜了一口。
广储司,其实就是皇帝的小金库,广储司内有六个金库,其中又以银库为最,金、银、珠、玉、珊瑚、玛瑙和宝石等都藏在银库里,因这银库重要,特设库于太和殿西侧的弘义阁内,二十五人日夜盯守。
“好,那没别的事儿,奴才就先退下了。”寿琪躬身退了出去。
“格格,最近京师里流传着一首歌谣,不知您听说没有?”中年人说道,他是七格格宏琦的奶公,也就是宏琦奶妈的丈夫,本身是户部宝泉局的主事,却因整顿内务府甘愿跟随,是最得宏琦信任的人。
“什么歌谣?”宏琦笑道。
“说是,草木荣,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盛不下顺天府一口钟,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隐姓王,天下好文章,珍珠如土金如铁。”
接着宏琦的奶公就仔细讲了里面的对应关系,末了,才说道,“这个时候,不偏不倚,出现了一首歌谣,我也不敢把握里面的情形,对咱到底是有利呢还不利呢。”
“当然有利,这人啊,都是仇富,”宏琦笑道,“有些穷翰林,整天靠借贷过活,有些京官,外省的冰敬炭敬,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听到这些,你说,人心会倾向谁呢?”
“是,内务府名声越臭,对咱越有利,可是,这歌谣也就这几天才出现的,谁编的呢?”
二人正在猜测,一个年轻的书吏匆匆跑进来,“格格,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奶公看看宏琦,大声道。
“我们几个人适才出去了,也真是怪事了,这街面上所有的皮箱店都关门不做生意了,我们一打听,店主说实话了,说是内务府的人刚来过,这北京城所有的皮箱店,关门谢客,谁擅自开张,就砸烂谁的铺子。”
宏琦看看奶公,二人却都是心头一沉,内务府这班奴才,能耐大到这种程度,一句话就能罢市歇业,也真是匪夷所思了。
“反喽!”宏琦的脸慢慢涨红了,她“啪”地一拍桌子,“去,再派人去,你亲自带人去,就说七格格的话,我还不信了!”
见书吏走出去,奶公看看她刚想说话,宏琦一招手,一个书吏走过来,“你,骑快马去,到天津去买!”
那书吏领命匆匆而去。
奶公看看宏琦,行了,这下是把七格格得罪到家喽,这寿琪,真是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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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咸安宫春季进学也有些日子了,秦涧泉已经成为帝师,但仍兼咸安宫总裁,毓秀更是三番五次邀请自己这个伴读到毓庆宫,看来不履行这个职能,只挂空名是不成了。
学生们除正常的进学与值守外,自己与戴梓等人合编的算术课本已在全国通行下发,以后全国不管是私塾还是官办学堂,只要学算术就会看到自己的名字。
肃文不禁有些感慨,用前世宋丹丹老师的话讲,那就是我是生在前世,长在今世,走在春风里,准备跨世纪,想前世,看今世,我此起彼伏,于是乎,我冒出个想法。
只是这想法一旦冒出,立马一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怎么样,这几天?”今儿是前锋营校射的日子,多隆阿与胡进宝对这是相当感兴趣,尤其是多隆阿,虽是不务正来,但人头特熟,不管哪个旗,他总能曲里拐弯攀上亲戚,交上朋友,不得不说也是一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