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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西门翰林,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我总是这么宽慰自己。
一九九七年冬,我从西藏某部光荣退伍,揣着一千多元退伍费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打算在新世纪的浪潮中拼搏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
然而世事难料,在部队得心应手的我时隔三年再回到社会,却总有些格格不入,工作不顺心、做生意失败、这里面自然有我性格懒散的缘故,可我心里还是生出了另一种感觉,好像我与这个社会之间隔了一张透明的网,无论我怎样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彻底融入进去,使得劲越大,身心也越被网割的支离破碎。
后来我终于认命,不就是事事都倒霉么?老子不玩了行不行!我回家种地,从土里刨食,照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千禧年冬天,刚到二十一岁满怀悲愤的我再一次回到家乡,然后就遇到了胖子。
胖子叫姓刘,名俾,听闻这名字还很有些来头,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给取的。反正我是不知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来过什么大人物,胖子也从不以为意,一直吊儿郎当的活。
我和胖子是发小,一起光屁股长大,十六岁那年,他跟着老爹远赴东北,而我两年之后参了军,至此便没了联系。
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能在家乡遇到他,胖子也很兴奋,拉着我连喝几天的酒,彼此各诉了近年来的境遇,听到我打算扎根农村,胖子当时就一拍大腿喜道英雄所见略同。原来他从东北学了一手养鱼的本事,此次回老家,就是想承包一片水塘做水产,正愁没人手帮忙。
老实说,我是有些犹豫的,倒不是不乐意帮胖子,因为我总觉得自己这命有点玄乎,我是深信不疑的认为自己是天生倒霉命,别到时候没帮成胖子回头再淹死在他鱼塘里,那他坐着小船捞我尸体的时候该有多伤心。我借着酒劲把想法一说,胖子只用了四个字就打消了我的顾虑,他说“滚你大爷!”
…………
半个月之后,我和胖子的渔场就正式挂牌开张,我们在黄河古道里包了一片几十亩的水域,购置鱼苗,牵网拉绳,对外就宣称是黄河鲤鱼繁殖基地。
话说胖子手艺着实不错,自己配置的鱼食,楞是把第一批鱼苗投喂的又快又好,眼见的鱼塘里浪花翻腾的景象,我俩的心情也越来越好,那一刻还真有了把渔场做大做强的心思。
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生来曲折命,岂有偷闲时?就在我和胖子满心憧憬的时候,一件不怎么友好的事情找上了门。
那是八月份的一个午后,胖子正在修补小船,我则在岸边准备烧烤架子,准备来一个河畔BBQ。
突然,一辆黑色悍马从远处横冲直撞的飞驰而来,在尘土飞扬中稳稳的停在我和胖子的小码头上,先是跳下几个青皮小年轻,随后下车的是一位身着紧身牛仔裤,戴着一顶迷彩太阳帽的靓丽女人。
“谁是西门翰林?”
靓丽女人一下车张口就问,语气干脆清冷。
既然我现在是打开门做生意,那么来者便是客,虽说这丫头语气是有点硬,可咱也不能失礼。我放下烤架,擦着手走了过去,笑着说:“我就是,您几位要买什么鱼?咱的黄河鲤鱼远近闻名,绝对是招牌——”
“不买鱼。”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那迷彩帽女人很强势,一张精心修饰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继续说:“既然你是,我需要向你问些事。”
我心说你这态度不像问事更像找事,换半年前的脾气,我早呸一口转身走人了,可现在既然已经竖起招牌,还得讲究个和气生财。“行,什么事您说。”我耐着性子。
迷彩帽女人拿目光审视着我,嘴里道:“这里是谈话场所么?你先去寻个背静地方。”
我直接被她气乐了,真是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哪儿我就给你找一背静场所,你他妈是王母娘娘?心中有气,我的语气也冷起来,对女人说:“我觉得这地儿就挺背静,有树有水还有鱼,要真有事您就麻利痛快的说,否则我那碳火还烧着呢。”
察觉到我语气不善,女人俏脸马上一寒,身后几个青皮便蠢蠢欲动起来。这时胖子跳了过来:“咋地?到这儿撒野来了?”说着还顺手抄起一根鱼叉,他在东北呆过,一口大茬子味还挺正宗。
女人拦下身后的青皮,推着墨镜想了想,说:“那好,我来问你,西门昌是不是你叔叔?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埋在哪儿?”
女人的语速很快,好像连珠炮,我点点头,对胖子说:“前阵子不还头疼买什么炮仗庆祝开业大吉么?早知道根本不必那么麻烦,就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往门前一立,都不用点,那火药味蹭蹭直窜!比什么炮仗都好使。”
胖子咧嘴一笑,说:“你就瞎扯吧,这么水灵的女人立门前?活该你找不着媳妇。”
女人被我俩聊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气的都要柳叶眉倒立,猛地把手挥起,看那样子是要打。我能惯她这毛病?当即也抄起烧烤叉子拉开架势,不是我吹,以胖子的体型我的身手,真打起来就眼前这三五个青皮杂孩咱爷们还真不放在眼里。
谁知都到了这档口,那靓丽女人扬起的手却轻轻放下,风轻云淡的冲身后的青皮说了句你们上车,又对着我嫣然一笑,说:“刚才是我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咦?我不解看了眼胖子,心想这是什么路子?先兵后礼?瞅她那神态,我要是再坚持坚持估摸着还能享受到美人计。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女人把手伸进酥胸,摸出一张犹有温热的名片,“我叫苏灵,大宇发展集团特别助理,找西门先生的不是我,是他。”说完指了指我的身后。
我顺手指看去,便见二三百米之外,站着一个分不清男女的身影,瞧那姿势好像正透过望远镜观察此处。
胖子也看见了那身影,却不妨碍他马上从苏灵手中接过名片贴身收好感受体温,嘴里还说:“啥大宇发展集团,大特务发展集团吧,隔那么老远玩偷窥,他几个意思?”
苏灵轻轻一笑,说:“我们老板行事一向天马行空,做下属的也不敢揣摩,西门先生,还有这位胖先生,祝两位好运。”说罢转身上车,悍马狂吼着一溜烟离去。
“这傻娘们……”胖子啐了口。我没理胖子,我的心思全在远处那道身影之上,没人会喜欢被人偷窥审视的感觉,偏偏许多有钱人还就喜欢这么玩,真他妈一点都不懂尊重人!
“来胖子。”我招呼着:“咱们该烤鱼烤鱼该喝酒喝酒,哥们打心底就不待见这些故弄玄虚的货。”
胖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们俩便围绕烧烤架子忙活起来,孜然辣椒木炭火,不一会儿,鱼香味就四溢开来,再配合之前就弄好的花生毛豆,悠闲生活不能再惬意。
脚步沙沙声传来,就在我和胖子端着烤鱼准备大快朵颐时,一个年轻人慢悠悠的靠了过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中山装,剑眉星目,略削瘦的脸庞,端的是一表人才,应该正是苏灵的老板,想不到竟是这么年轻。
“入个伙吧。”年轻人扬了扬手,我才发现他还拎了一瓶茅台酒。
胖子斜着眼说:“咱不熟啊!”
年轻人笑着说:“鱼熟就行。”
胖子也不废话,伸手就去摸鱼叉,我见状忙伸手拦了拦,对年轻人说:“入伙行,只要别再查户口。”
年轻人只是笑着不说话,走过来坐下,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三个透明玻璃杯,拧开茅台酒斟满,三人一人一杯,说:“为苏小姐的鲁莽向二位致歉。”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酒对于山东人而言从来不算事,我给了胖子一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便也将杯中酒喝了个点滴不剩,老实说我不喜欢喝茅台,曲味太大,不够烈。
我说:“致歉说不上,本来也没啥冲突,只是容我直白一些,咱们之间好像没什么交集。兄弟你宝马香车,我们哥俩泛舟捕鱼,咱不挨着啊。”
年轻人点点头说:“西门先生说的不错,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也无瓜葛。不过你我两家的上辈人还是有一些交集的。”
说着话,年轻人取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按在桌子上。
“这是一九七二年,一个进藏采风的摄影家应一家小酒馆老板的请求所拍,虽然近三十年过去,照片里的景象倒也清晰可认。”
我拿起照片,发现只是复印彩照,看起来的确是像在那时候的酒馆所拍,主角是洋溢着笑容的一家三口,俱是藏族服饰,拍摄者手法很高,以那个年代的照相技术,愣是把小酒馆的布置拍的纤毫毕现。可问题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对我而言陌生至极。
我拿眼神示意询问年轻人什么意思,他撕了条鱼放在嘴里嚼着,说:“看背景里的人。”
背景里的人?照片里的一家三口是站在酒馆柜台处,在他们身后便是许多喝酒吃饭的酒客,我依言看去,然后猛地一震,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就袭上了心头。
我竟然在照片里看到了正喝酒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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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连个收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