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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了。
她去到洗手间仔仔细细地洗了五遍手，待手上的血腥味终于不那么明显后，她用毛巾马马虎虎地擦了擦，然后来到客厅里，直愣愣地躺倒在沙发上。
“宿主。”突然，耳边响起系统君的声音。
曲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就算眼前被灯光弄得有些模糊也没有移开视线。
“宿主……”系统的声音显得犹豫起来。
曲夕慢慢地笑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她说。
系统男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声音越发沉静了：“宿主在想什么？”
曲夕的声音听不出来她任何的情绪：“其实也没想什么。”
“你这样，我们很担心。”
“我们？”曲夕有了一点兴致，“是系统和你的主人吗？”
“……可以这么说。”
“呐，你给我讲讲你主人的事情吧。”曲夕翻身坐起来，盘起双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按照规定，系统是不可以谈论系统主人的事情的……”系统君委婉地给出了拒绝。
“规定？”曲夕又笑了，“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系统短暂的沉默之后，闷声说了一句话：“我和主人之间，有时候会有一些分歧。”
“哦？那你还是挺厉害的。”曲夕说。在她看来，一向绝对服从的系统还能跟其主人产生分歧，已经是比较出人意料的事了。
系统没有更深入地谈下去，而是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宿主，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完成主线任务？”
曲夕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数个小时前还沾满淋漓鲜血的手——呆滞地说了一句话：“系统知道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
没等系统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把青蛙放进沸水里，青蛙感觉到危险和疼痛，会迅速地跳走远离，但是如果是把青蛙放在冷水里，慢慢加热呢？很戏剧的是，青蛙最开始是感觉不到危险的，甚至在水温慢慢上升的漫长过程中，它都是感觉不到的。只有在最后时分，水温达到极致，青蛙才会恍然大悟危险的来临，但是可惜的是，就算那个时候它已经意识到了，它也无法跳出逃命了……”
她顿了顿，低沉地说道，“而我，就是那只青蛙……在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毁灭的时候，我已经万劫不复，再也无法回头了。”
说罢，她不再言语，径直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
尹一阳最近很满意曲夕的表现。
以前曲夕总是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就算是照做了也会在表情上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但是现在，她只是沉默地做着份内的事情，仔细阅读他静心为她挑选的病例本，表情沉稳，暗含力量。
比起那个近日不见踪影的徐洋来……还是很值得表扬的。
曲夕抱着一堆资料路过前台的时候，听见了黎晶晶刻意压抑的啜泣声。曲夕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走进了尹一阳的办公室。
尹一阳正在往身上套着外套。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白皙优雅的脖颈。他看见曲夕进来了，立马绽放出一个盛满暖意的微笑，说道：“你来得正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上班时间？”曲夕挑起了眉。
哈，尹一阳有些失笑。她突然这么敬业，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春乏，得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曲夕放下手中的资料，不再反对：“走吧。”
尹一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并肩出了办公楼，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舒服得让尹一阳不禁伸了一个懒腰。他们走在临江的小路上，一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一侧还有绿草花香，倒也安静闲适。
“你觉得，我让你看的那些病人中……”尹一阳还没说完，就看见曲夕突然停驻了脚步，直直地看着路边的一处。
尹一阳微微侧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只趴伏在路边的狗。脏兮兮的土黄色毛发，被眼屎糊得睁不开的双眼，还有明显受伤了的血迹斑斑的前爪。
狗哈哧哈哧地呼吸着，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也要苟延残喘地活着。
尹一阳静静地观察着曲夕的反应。她的面色凝重，下唇被微微咬住，睫毛也在轻轻颤动。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尹一阳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一下。
“很可怜吧？”他轻声问道。
曲夕没有说话。
“想救它吗？”他继续问道。
他敏锐地看到，曲夕的眼睛迅速地眨动了两下。然后，她飞快地回道：“不想。”
尹一阳点点头。他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慢慢地倾斜了身子，凑到了曲夕的耳边。
他的声音温和，有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因为靠得太近，还有温热的呼吸轻轻搔在曲夕的耳上。
“那就杀了它吧。”
他的声带震动。
曲夕的上身不受控制地轻抖了一下。她像是魔怔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狗，不言一语。
“你也看到了，它很痛苦……生命对于现在的它来说，就是没有意义呀……为什么不让它解脱呢？让它从痛苦中脱离，对它来说，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尹一阳的声音，就像是在催眠。
曲夕脸上的血色慢慢消退。
尹一阳贴得更近了，只差一丝就能咬上她小巧的耳朵。“让它解脱，不也是让你自己解脱吗……这可是，双赢的事情啊……”
那一句“让你自己解脱”，让曲夕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哈哧哈哧……”狗在剧烈地呼吸。
“呼哧呼哧……”她的呼吸也开始急促。
解脱……解脱……她的脑袋嗡嗡响。
没有行人看见她的异常，也自然没人看见，被她从包里慢慢拿出来的那把明晃晃的，刀。
“去吧，让它解脱，让你解脱……”尹一阳眯起了眼睛，丢下最后的怂恿。
曲夕走了过去。
她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刺耳的铃声突然划破空气。几乎是在同时，尹一阳的脸垮了下来。
曲夕深沉的眸光开始闪烁。
她木然地掏出手机，看着上面闪烁的那个两个字名字。
铃声戛然而止。
一条短信进来了——
“已根据画像找到陈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