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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五月初,已入仲夏时节。
到了五月初五便是端午,端午节正是一年之中阳气最盛的一天,所谓吃“五黄”、“三黄”,就是为了以正驱邪,五黄指的乃是:黄鳝、黄鱼、黄泥咸鸭蛋、黄瓜、雄黄酒,三黄是五黄的简化版,指的是:黄鳝、黄鱼、黄酒。
端午这天,大明的官员基本上是放假的,通常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外出看看赛龙舟,过得倒也惬意。
周小白早上吃罢了粽子,刚想陪着乐小姐、贞娘出门去看赛龙舟,到了门口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那人穿着一身蓝衣红裳轻薄的袄裙,头上戴着一支吉祥如意八宝钗,眉目流光溢彩,皮肤粉淡似春,身段妖娆如烟柳,神色却并非十分妩媚,透着读书人的灵气——这人,可不就是固川王的宝贝女儿宝娴郡主苏凌么?
周小白见到苏凌,顿时笑吟吟道:“郡主,你怎么来了,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没吃,不妨尝尝贞儿妹妹做的塘堤芙蓉粽子。”
苏凌听了,微微笑道:“我可没你这般口福,早上只有我家爹爹剥了个蜜饯米粽,才吃了两口,觉得甜的腻了些,就没再吃。”
话尚未说完,一旁陪着的环儿Y头插嘴道:“我家郡主其实是急着过来看你的。”
苏凌脸色一红,嘴上小声嗔怪道:“就是你这Y头多嘴。”
乐小姐在门口听了,心中暗道:周郎本来要陪我跟贞儿妹妹出去看赛龙舟,苏凌郡主来的倒是巧。不待多想,朝着苏凌郡主施礼道:“郡主,我们倒是有时间未见面了吧?”
苏凌看向周小白身后的乐知秋,还了一礼,微笑道:“乐大小姐多时不见,人儿倒是越发俊俏了,周郎在云南的时节,多亏了有妹妹照顾,我心里一直很是感激。”
乐小姐道:“这原本是我分内之事,郡主何必多礼?”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不知郡主可曾见到小白的回信?”
苏凌听了,疑惑道:“什么回信?”
乐小姐道:“红豆之语,莫非郡主不曾见到?”说罢就将那首“南国风光有谁知,春来花开在几时,凭栏独依云中月,借得此物问相思”的诗念了出来,念完了之后,又将自己回的那首诗也念了出来。
苏凌听了,纳闷道:“此诗并非是我所写,妹妹的回信我也不曾见到。”
这回轮到周小白惊讶了,怎么?王骥给自己的信,竟然不是苏凌写给自己的?
贞儿在一旁看到哥哥愣神,便推了推他的肩膀道:“哥哥,郡主早膳用的少,还不请郡主进屋坐坐,哥哥刚才还说要请郡主尝尝我的塘堤芙蓉粽子呢。”
周小白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道:“对,郡主,进屋尝尝贞儿妹妹的手艺。”说完,引着郡主等人来到前厅坐下,贞儿妹妹自去准备粽子去了。
塘堤芙蓉粽子,乃是用白糯米、荷叶、荷花、芙蓉花瓣、芝麻糖、酥油等物经过复杂的加工,最后蒸煮而来。吃起来,粽子里带着清淡的荷叶味,再吃时,则能嗅到荷花的香气,而芙蓉花瓣则是作为装饰,撒在盘子底上,看起来更觉赏心悦目。
只是吃了一口,苏凌便赞叹道:“这粽子看上去便赏心悦目,吃起来软糜适口,甜而不腻,又有荷花、荷叶的香味,确实神乎其神。”又吃了两口,便停住了筷子,微笑道:“只是我来时已吃了一些,现在我已是吃不下了。”
听闻此言,看到周小白示意,丫鬟香草走上来撤掉了吃食,又端来几杯清茶,放在众人面前,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周小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不知郡主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
苏凌脸色微微一红,心道:你自云南归来,何曾去过我爹爹那里,我听你回来了,便想着来寻你,但是终究不太方便。多亏了今日乃是端午佳节,这才有个空档,周郎,你岂非是明知故问?
想了想,苏凌笑道:“周郎莫非不知圣上即将大婚?”
周小白闻言,点了点头道:“这自然是知道的,朝廷已经委派英国公、杨阁老他们去办理了,再过两日便会去钱府行纳吉之礼,本月十九日圣上就要大婚了。”
苏凌道:“正是如此。”说罢,微微小声道:“圣上大婚,你可有什么想法?”苏凌说的意思,其实是在问周小白:皇帝都结婚了,你什么时候会来迎娶我呢?
周小白似乎没听出这个意思,反而笑道:“圣上大婚,自然要送个好礼才是。”
苏凌道:“罢了,这些都是臣子的本份。”说完,微微一笑道:“饭已用过,那我便回去了。”说罢,吩咐丫鬟环儿伺候,起身就要出门。
周小白心道:郡主似乎有话未对我说明白,不如我去送送她。
出了周宅大门,周小白跟苏凌并排走了一会,走到了萧太后河岸边僻静处,遥远处就有人在进行龙舟赛。
周小白朝着远处看了看,转身背手潇洒道:“郡主,方才似乎有话未曾说明?”
苏凌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小环,示意她不要跟来,又往前走了好些路这才道:“周郎,京师之人都知你便是我的夫婿,可我却未见你上心,似乎有些不大情愿?”
周小白笑道:“如花美眷近在眼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夫复何求?”
苏凌笑道:“你的嘴是甜,难怪乐大小姐、贞儿妹妹都相中了你。”
周小白叹了口气道:“郡主果然聪慧,什么都瞒不了你。”
苏凌道:“这些都是我爹爹告诉我的。”
周小白苦笑道:“想来也是如此。”
苏凌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周小白听了,停住脚步,过了好些时候,凝神道:“我若是说假话,自问对不住你,其实乐小姐私下里也是称呼我为周郎,贞儿妹妹芳心暗许,我也是知道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凌道:“恐怕不止此二人,那首诗又是谁写给你的?”
周小白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知,当初我以为是你写的。”
苏凌低下头道:“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这是我爹爹自幼教我的道理,可惜我命苦,只让我遇到了你。”说罢,苦笑一声:“人人都羡慕我郡主的身份,又有几人知晓其中酸甜苦辣?我自幼丧母,幸亏爹爹疼我、爱我,在遇到你之前,我很少能笑一笑的。”
这话,让周小白心生爱怜。
周小白轻轻抓起苏凌的手,在手指相扣的瞬间,苏凌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子上。
苏凌连忙缩手道:“这如何使得?若是被人看去,御史言官便可让我们获罪的。”
周小白笑道:“此处稍微偏僻,哪里出来那么多闲人?再者,你我都是身穿便服,应该不会惹人注意的。”
苏凌闻言正色道:“于理不合,请自重。”说罢,连忙回头就要离开。
但是,身子回过去了,终于还是没有迈步。
周小白从身后缓缓吟道:“露露芳草意薇薇,郎情妾意两不违,古来多少痴情者,无端何恨长流水。”这首诗说的是:露水凝结在芳草之上看上去很是动人,男女之间若是真心相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自古以来痴情的人很多,自己不去努力争取又有什么理由去怪眼前的流水呢?
苏凌听了这话,眼睛不自觉的红润了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滴到了河岸边的芳草之上:是我自己软弱了么?周郎不怕,我又何必怕什么?
苏凌慢慢转过身来,周小白看她哭了,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忽然之间,周小白情不自禁的将苏凌拥抱在了怀中,朝着苏凌的额头吻了上去。
这一瞬间,苏凌的身体都变的绵软了,似乎没有了骨头,若不是周小白抱着她,苏凌怕是会跌倒在地。
周小白顺势又亲吻了一下苏凌的嘴唇,这唇是如此的柔软光滑,亲上去就像是在亲吻春雨中的花瓣。
远处的丫鬟小环遥遥看到了这一幕,惊讶的差点大叫出来!
其实不光是她,不远处树上蹲着两个汉子也是大皱眉头,一个汉子小声道:“哥哥,你说这事要不要报告王爷?”
另一个汉子呆了半晌痴痴道:“这可是太皇太后钦定的郡马,但是这作派似乎不像个探花郎啊,倒像是怡翠楼的常客,啧啧,狠哪,这功夫如火纯情。”
另一个打趣道:“哥哥说的岔了,探花,探花,人现在才是真的探花,呵呵,恩?”
说罢两人都相视一笑,只是怕人听见,不敢真的笑出声来。
就在周小白强吻苏凌之时,一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大喝一声,箭步向着周小白冲来:“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苏凌听了这话,心中陡然一惊,娇羞着脸连忙轻轻推开了周小白,惶恐的看着来人。
周小白也是双眉紧锁:这根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来人是一个比周小白还小不少的少年郎,穿的一身灰棉布衣,头戴纬条编的四方平定巾,身后背着一把剑,此刻离着两人并没多远,正怒目盯着周小白!
这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敦厚,一张圆脸,卧蚕眉,鼻梁挺拔,身材魁梧,看上去就是一个练家子。
周小白不悦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窥!”
少年笑道:“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良家妇女,还敢污蔑小爷我?爷爷我是李代木!”
周小白戏谑道:“什么李代木,我才是木上火(意为要发火)呢!”
李代木道:“小爷乃是河北第一剑客,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号?”
周小白道:“什么河北第一,吹牛的吧?”
李代木唏嘘道:“我战败了河北大剑仓牟,仓牟已死,我自然是河北第一!”
仓牟的名字周小白却是没有听过,谁知苏凌惊讶道:“是你杀了仓牟!”
李代木道:“正是!”
此话刚刚说完,原本在树上的两个兄弟就跳了下来,两人拔刀在手对着李代木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杀了王爷的剑师!”
仓牟竟然是固川王的剑师?还被眼前的小子杀了?要知道,仓牟习剑十八年,纵横黄河以北无敌手,固川王这才请来做了自己的剑师,这样的人竟然是死在一个小孩子手里?
这话说出来,谁人相信,但似乎这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