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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月谷,是昔年若敖军埋骨之地。
若敖军得知林国毁约伐楚,举兵对林,急欲归楚。
然而,林国将若敖军逼入登月谷,若敖军陷入与云国的苦战之中。
林国右将军洪泰命三军从登月谷山头浇下滚油,整座山迎风化为火海。
五万若敖军,二十三万云军,尽皆化作皑皑白骨。
登月谷……
“随我走。”萧嵘望着荆长宁说道。
荆长宁咬了咬牙。
“好。”她应道。
一声“好”,愚生面上的神情凝固。
“我本来想,今天娶你的。”他开口说道,“虽然准备仓促了些,但我是认真的。”
荆长宁目光平静地望向愚生。
“我只是来退婚的,我不会嫁给你。”她说道,话语冰冷。
第一次,她这样明确地对愚生说出不嫁的言词。
愚生只觉心头像是有一块被生生挖空了一般,有些回不过神。
他伸手想去拉荆长宁的衣角。
却是一袭柔软布缎从指间划过。
荆长宁披着萧嵘的外衫,拉着萧嵘的手,迈步毫不留恋地离开。
愚生怔怔地望着荆长宁的背影。
真的毫不留恋吗?
他们毕竟也经历了那么多,在九雨峰中,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场。
这些日子,同榻而眠,她就真的一点心动都没有吗?
真的,只是来退婚的吗?还是他留恋太多了?
她拉着那个男子的手,很自然。
愚生低头自嘲地望着自己的掌心,正如她几次拉他的手,也是一般的自然。
她这是无情?还是不懂情爱?又或是……她从未想过动情?
……
……
登月谷离九雨峰不远,只是隔了云国和羽国的一道边境。
其实荆长宁来羽国的时候就曾远远望过一眼。
只是她当时还有些不敢面对。
是真的,不敢面对。
不敢面对昔日鼓角齐鸣雄伟壮观的若敖军,终究沦为一抔黄土。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马蹄急,策马驰骋的两人却一路无言。
当一座山落入视线,荆长宁的神色有些暗沉。
那座山并不是很高,但山势连绵,环成一片。
泥土是赭色的,阳光之下泛着些暖色的红。
荆长宁勒马止步,一时无言。
萧嵘勒马,亦随着荆长宁的步伐止步,回头沉默地深望了荆长宁一眼。
握着缰绳的手不着痕迹地紧攥。
“别怕。”他沉声呢喃,“还有我。”
怕?
荆长宁心间颤了颤。
是啊,她在怕。
萧嵘沉眉思索片刻,抬眸眺望了眼不远处的山谷。
“要不下马步行吧,也不远了。”他说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
两人牵着马,迎着温暖的阳光,就这样安静地走着。
荆长宁的步伐有些木讷,瞳孔隐隐有些焕散。
萧嵘不时地转头偷偷暼瞧,闷声踢着官道上的土块。
“喂,小宁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脸容上扯出僵硬的笑意,“你还是穿女装好看。”
荆长宁的目光落在地面上。
日头渐渐从偏斜移到头顶,她的视线随着不明朗的影子一点一点晃动着。
她没有说话,沉默地像是一谭沉水。
萧嵘咬了咬牙。
“喂喂喂,小宁儿,你知道我这些天去了哪吗?”
荆长宁依旧沉默。
萧嵘跺了跺脚。
“我去林国了,我去把林王那个老家伙耍了一通,他估计现在就算没被你下毒害死,也被我气得只剩半条命了。”他哈哈笑着。
听见林王,荆长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彩。
“还有八天。”她说道。
萧嵘露齿大笑:“对呀对呀,还有八天,鸩羽之毒就毒发了,他就死了,你的仇也就报了一半了。”
荆长宁闻声止步,眼眸眯起一道危险的弧度。
此际,已至登月谷山脚。
泥壤的凉意遮掩了冬日阳光难得的温暖。
“你都知道些什么?”她望向萧嵘问道。
他知道她是来退婚的,她知道对林王下了鸩羽之毒,这些勉强可以说是师父告知他的。
那么,他所言说的……你的仇就报了一半了……
他怎么知道她的仇?
师父不可能将这样的事告知他,师父虽然表面上嬉闹,但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萧嵘顿步,面上露着明朗笑意。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望着荆长宁。
“小宁儿。”他笑着唤道。
荆长宁目光深深地望着萧嵘,脑海中一道道光影掠过。
他抢她的画……抢她的匕首……救她……
那个曾经在她脑海中浮现过的问题重新掠过。
难道……他们认识?
“是的。”萧嵘点头,“我们认识。”
认识,她们的确认识,可是这样的话语在此时说出,意味显然太过不同。
荆长宁的眸中霎时一道压抑的光浮现。
很沉重的一种颜色,似陡然间的思虑乍起,又夹杂很复杂的猜测和怀疑。有些期待,又患得患失。
萧嵘对上荆长宁的目光:“我们一直都认识。”
他的话语沉沉,却有着和他一贯不羁相对的郑重。
荆长宁的心头思虑陡然炸开。
她猜得到的,所有的一切,千丝万缕的前因过往混杂交融,沸腾翻滚。
她的神情浮现一抹喜色。
……是……乐乐?
可是她的步伐却向后退了一步。
乐乐?
他不是乐乐。
他是萧嵘。
他是天下五公的萧嵘公,他是云国的大将军萧嵘。
这里是登月谷,里面埋葬的不仅仅有楚国的亡魂,更多的,还有云国。
他此时又是在用何种身份面对着她?
荆长宁的眼眸复杂到了极致,两种思绪混杂相对,绷紧成一道细线,将所有的前因后果融汇剖开。
他不是乐月落月,她……不敢信他。
荆长宁又是后退一步。
萧嵘面带笑意,迎着荆长宁向前迫了一步。
他从伸手怀里掏出一幅画纸,挥手间便是倾泻而下的墨意,层层叠叠的流云疏风。
“你还记得吗?”他问道。
记得?记得当初他抢她墨画的事吗?
萧嵘摇了摇头,面容上的笑意澄澈不羁:“当初,你指着漫天流云疏风,你说如果云就是墨,那么笔就是风,如果用墨将风景铺染开,一定美到了极致。你说……那便是水墨。”
风,卷起萧嵘手中的宣纸。
“乐乐。”荆长宁重重一咬下唇,整个人神思清明了下来,目光坦然地望向了萧嵘,像是做下了一个决定。